蔡妫说完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了一下息妫明显消瘦的脸庞,息妫像躲瘟疫一样猛地将头扭向一边。

    内心愤怒之极却又有气无力,息妫尝试几次,声带说不出来,就用胸腔使劲憋出来声音来愤愤道:“你是嫌我还没被折磨够吗?别忘了,你与我是一母奶大的亲姐妹,把我害成这样,你于心何忍?你对我到底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

    蔡妫当着众奴婢的面,被自己的妹妹教训,羞愧万分,敛首低眉,为之汗颜。

    “妹妹请听我说,我知道妹妹心里恨我,但在你来蔡国之前,姐姐我也确实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要不然也不会劝你来了,如今事已至此,妹妹也别总过不去这道坎,好在……你也已为人妇了,只要你自己回去不说,妹夫也不会知道此事……”

    蔡妫话还没说完,息妫突然抓起枕头使劲砸了出去,煞白的面容因恼怒变得通红。

    低吼一声:“住嘴!我不说他是不知道,可是我自己的心知道,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他?明天就是爬,我也要爬出蔡国;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息国,你给我出去!”

    这是自从那晚被蔡侯强占以后,息妫第一次对蔡妫开口,蔡妫也知道,自己的妹妹这辈子也不会原谅她了,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愿见她一面,眼圈一红,哽咽道:“好……好……明天就走……妹妹自己一路多保重!我出去就是……妹妹别生气……”

    第二天天刚微亮,息妫便在侍女的搀扶下爬上了回息国的马车,离开了这个这辈子连望都不愿往这个方向望的地方,不堪回首的几日,息妫仿佛是做了场噩梦,可是噩梦还有醒来的时候,而令人伤心耻辱的经历,却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离开蔡国后,息妫让车夫快马加鞭,一路紧赶慢赶,蔡国城池已经渐渐淡出视线。

    此时却天公不作美,天空便乌云翻滚,狂风大作,香茗挑起车帘一角问息妫,要不要还是先回蔡国避避雨再走,没想到却瞅见息妫泪眼滂沱,哭得伤痛欲绝。

    毫不知情的香茗一下子慌了神,急切地问:“夫人,您这是身子又难受了吗?”

    香茗说完,没等息妫回话,便自作主张扯着嗓子对车夫喊道:“车夫,赶紧调头回蔡国。”

    “不去,死也不去,你让车夫看看,有没有哪里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息妫一听,赶紧伸出手来拽住香茗,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的恐惧。

    香茗只比息妫大一岁,和香菱从小就跟着息妫一起长大,息妫性格温顺,心地善良,待下人也挺友善,很是体恤她们,深得人心,尤其是香茗和香菱,伺候起息妫来更是尽心尽力,再加上两人生得乖巧,手脚麻利,嘴巴也紧知道分寸,因此在息妫出嫁时,做了陪房丫环。

    香茗深知息妫是个稳重有主见的人,却也从未见过她遇事紧张成这个样子,可见她是有多么惧怕蔡国,于是赶紧像哄小孩子一样说:“不回去,不回去,咱不回蔡国。”

    车夫犯难了,在这荒郊野外,不见人烟,上哪儿找避雨的地方,眼看乌云密布,大雨在即,抬眼发现不远处有个山洞,可是,让夫人去山洞好吗?

    已经有零星小雨点落下来,不容车夫多想,赶紧禀报。

    “禀告夫人,此处荒无人烟……幸好前面发现有个山洞,应该勉强能够避雨……只是要委屈夫人了!”

    息妫想都没想,隔着帘子说:“就去那个山洞避一会儿!”

    车夫刚刚将马车赶到山洞口,香茗扶息妫下车,息妫看着山洞怔了怔,心中一悸,雨点渐密,这才走进洞中。

    山洞不大,却也能容勉强下十来个人,见后面跟随的下人们站在洞外,息妫便招呼他们一起进来避雨,路途遥远,万一有人生病了更误事。

    奴才婢女们刚走进洞中,天空便“哗”的下起了瓢泼大雨,而那些托运的物资和马,尽数浸在雨里。

    已是深秋,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刚下起来,温度就开始下降,风吹在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幸好香茗机灵,见变了天就将息妫的衣物都背在自己身上,此时还是干的,赶紧拿出一件披在息妫身上。

    小小的山洞挤满了人,空气变得稀薄,息妫稍稍往洞口站了些,由于地势相对较高,从山上流下来的雨水顺着洞口长长的茅草流到了地上,帘外雨潺潺,被风吹起阵阵雨雾,朦胧了息妫的发丝。

    “夫人,往里站一些吧,您身子骨本来就没见大好。”

    香菱体贴地从衣袖里取出绢帕,轻轻帮息妫擦干头上的雨雾。

    息妫痴痴地看着豆大的雨点落在黄泥地上,形成一个个浑浊的水坑,再溅起一层带泥的水花此起彼伏,远远望去,好似一地黄烟滚滚而来。

    她此刻的内心,也如这带泥的浓雾一般,模糊不清,虽然从狼窝里逃了出来,可是她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儿。

    她的心悲恸万分,伤口依然还淌着血。郎啊郎,如今臣妾不再是你昔日那个纯洁的清秋了,臣妾没脸再回到你的身边。

    可是亲爱的人啦!我是那般的舍不得你,我不敢想像,当你失去我以后,会难过成什么样,我不忍心你难过,还记得咱俩初相识时的情景吗?也是在这样的山洞里。

    刚满八岁的小清秋已经小女初长成,肤白如瓷,秀丽的脸庞光滑如刚剥壳的鸡蛋,浓密而微卷的睫毛下,黑亮的瞳孔在浅蓝色眼白的映衬下,如湖水般越发的清亮。

    她可以静静地坐在花架下看一早上的书卷,气定神闲地画一副梅兰图,悠闲自在的琴弦轻拔,陪父亲闲敲棋子博弈解乏,也可以骑马射箭半天不见踪影。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有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女儿,按说应是陈国公的掌上明珠,而清秋的母亲陈国夫人,却始终对其不满意,常常见她骑马射箭就加以阻扰,说女孩子学好女德就行,不许打打杀杀做男孩的事情,那样太没有规矩。

    那是八年前的一天,而打小就自有主见的清秋,这天正在练习射箭。

    说过多次的母亲这回不声不响,给她个措手不及,上前便从她手中夺走她的弓,夺走也就罢了,竟然还气冲冲的提着那把精致的弓径直走进厨房,将弓一把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炉里,清秋快速从火里抢出那把弓,可惜还是被烧得不像样子。

    她不顾烫手,心疼的抚摸着被烤焦了的弓背,娇嫩的双手很快起了一串燎泡,倔强的清秋竟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默默的提着那张弓走了出去。

    也许是听烦了母亲的唠叨,也许是一时牛脾气上来了,清秋竟然悄悄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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