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出峡谷玩,黎小果、黎小若两个小家伙高兴得又蹦又跳,像两块黏劲十足的面团整天黏着千翎,走一步跟一步,就连夜里,两只小狐狸也固执地守在她枕头两边,像是生怕她睡一觉起来就忘了这事。

    每天早晨被两只软乎乎、白绒绒的小爪子拍醒,千翎又好气又好笑,黎小果和黎小若却是孜孜不倦,每天准点“拍脸”叫她起床,绝不耽搁一分一秒。而那懒洋洋趴在床尾、蓬蓬松松像一团乌云的黑糖,也只能幽怨地拿眼睛瞪着那两个抢了它地盘的家伙。

    出了峡谷到达森林,或是森林附近的山川,千翎抱着两只小狐狸还没从小啾背上翻下来,就见怀中两道银色电光“咻”地蹿出,两个小家伙转眼已没了影。

    虽然入了冬,这附近的森林、山川却依旧有不少大型野兽出没,千翎不得不时时盯着这两个到处玩闹的小家伙,注意他俩的安全。

    虽说有小啾在,它也跟千翎十分有默契、乖巧听话,像捕猎吃饭一类的事完全不用担心,可如果按巨角魔的漫长年岁来算的话,小啾目前的年纪,也不过是个顽皮的“小孩子”。

    因此,比起像个忠实的保镖时时刻刻跟在贪玩的小狐狸身边,它似乎更喜欢自己玩自己的。

    在软软的草丛里翻一翻、滚一滚,昆虫野兽的洞穴里挖一挖、刨一刨,捉弄古树上盘踞的蛇藤……都是不错的游戏嘛!

    一天又一天,千翎行走在森林山川间,带着这三个顽皮的“小孩”,睁着一双眼时时刻刻注意着他们的动向――特别是黎小若。

    同样身为狐族与恶魔族的混血幼崽,比起玩闹一会儿就会乖巧安分地回到千翎身边的黎小果,黎小若似乎精力旺盛地有些过头、常常玩得不知东南西北。

    奔跑、爬树、打滚、转圈,甚至抓捕小型野兽。

    像是小兔子、小松鼠,甚至树枝上短暂停歇的鸟雀――都是那双奇异瑰丽的异色瞳牢牢锁定的目标。

    千翎常常坐在山坡上的大树下,小啾蜷在她身边打着盹,黎小果化作的小狐狸则窝在她怀里,亦是睡得香甜舒服。

    而往往这时候,黎小若化作的小狐狸却还在树上、山坡或是草丛里到处玩闹。

    千翎看着她活力充沛又灵活敏捷的样子,不由感慨,几个月前还在黎桑肚子里尚未出世、躺在襁褓里睡得恬静又乖巧、她时常坐在窗边抱着她轻声给她唱《白雀》的黎小若,短短2、3个月,已成长为如今这活泼好动的小女孩了。

    柔和温暖的心情,像果冻在心里轻轻摇摆。

    看着一个人长大,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千翎托着下巴,看着天空发呆。

    记得上一次有这样的心情,还是在爱伦伊斯的时候。

    那时候,小月还是那个手牵着手走在她身边的银发小男孩。

    整天冷着脸臭着脸,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却每次出门都是一整条街最受人瞩目的对象。

    不管是买衣服、买糕点,还是去天水市场买菜,多亏了那张人见人爱的漂亮脸蛋,冰雪质感般柔顺纤长的银色头发……

    千翎买的东西没少打折,甚至白送。

    带着他上街就像带着打折券,还是无时间无地域限制的。

    偶尔遇上正太控的怪姐姐怪阿姨怪婆婆,东西争先恐后地白送。

    而每每在街上有热情的女孩子们围过来,惊喜地看着她怀里的小月,闪着一双双星星眼希望能抱抱他、摸摸他的头,又将棒棒糖或是别的零食一捧一捧地塞过来……

    千翎看着那一双双期许的眼睛,终于还是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把怀中的小男孩递过去……

    他却往往揪着她的衣襟不放、拿那双晶莹剔透的银色眼睛凶狠又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再瞪那些围过来想抱他的女孩子们,直到把围观的人一个不剩地瞪走,再转回眼睛来继续瞪她……

    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脸却臭得足以表明他被人妄自当做参观物品的愤怒与指控。

    可爱又别扭的家伙。

    每当想起那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千翎总是不自觉露出一抹傻笑。

    下一秒笑容却渐渐消散,仿佛七彩的泡泡自阳光下缓慢飘起,色彩斑斓,晶莹透亮,而后轻轻“啪”地一声……碎裂。

    她像只蜗牛把自己抱成一个团,将脑袋埋进膝盖间。

    温热的眼角湿润着,仿佛酝酿着一场无声风暴,酸涩的喉咙越拧越紧,渐渐沁出几分苦,几分痛……

    莫名其妙,却又自然而然。

    小月……

    我想你了。

    干涩的声音卡在咽喉最深处,反反复复,却念不出来。

    不是那个高贵无上的王,不是那个黑发长袍的秀美少年,不是那个万人簇拥的天才领袖,不是那个威震四方的月神大人……

    只是小月,

    她的小月。

    虽然现在的她身边有了小若,有了小果,有了黎菁黎夕,黑糖也回来了,还有了小啾,甚至还有大叔这个家乡人……再不是孤单一人。

    明明该知足,明明该大踏步继续向前走……

    却总忍不住驻足回头,遥望那段支离破碎的岁月,那些温馨温暖的细节……

    那些……小月在的时候,才有的东西。

    只是他消失得那么彻底,无影无踪,连回忆的念想也没留下。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截然不同。一如他发色的变化,那样深邃的墨,仿佛被暮色吞噬,再回不去最初的晶莹与纯白。

    千翎看着地面沾着透明水珠的草叶,低低垂落的睫毛染着一片朦胧雾气。

    自从上一次在森林里的偶遇,自从她莫名其妙地冲他发了一顿火,自从辞退澜风书房的工作……

    便再没见过他了。

    缓缓垂下睫毛,千翎像只鸵鸟缓慢而沮丧地把脑袋埋进膝盖。

    小月现在……应该很生气吧。

    身为恶魔族尊贵高傲的领袖王者,任何人见到他都是行礼下跪,提到他的名字都是毕恭毕敬生怕有半分差池。

    她却没规没矩一再僭越,不仅误打误撞搅和了实验,还当着澜风和那些长老的面骂他“笨蛋”,而当初在爱伦伊斯,她也完全把他当小孩来看,干了不少像是揉脑袋捏脸之类的出格事,放肆得不能更放肆……

    他应该生气的。

    是不是还会觉得后悔,后悔当初不该容忍她留在这个地方……?

    可如果是这样,那又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救她?

    当初在处刑台,虽然她当时全无意识,后来却也能猜得出,应该是小月救了她;后来吟风河谷的事也好,被澜风找茬的那次也好,被小啾拐带的那次也好,森林里被那什么骞老抓住差点被吃掉的时候也好……

    每一次每一次,

    哪怕是她跟他发了脾气发了火,之后却只是一言不发派了珑牙过来当什么保镖……

    千翎揪着脸颊边的栗色发丝,用力捶了捶快要爆炸的脑袋,又使劲晃了晃头。

    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得脑袋快要炸开……

    却依旧找不到任何的理由,能够合理地解释清楚前前后后这所有的行为与做法。

    利用?

    当初在爱伦伊斯,他要掩饰身份,她对他自然有点用处,如今断折双翼滞留于恶魔族领地,她还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

    那或许是……对当初她收留照顾他的些微真心与报答?

    可倘若他有一丝一毫的真心在,当初怎么狠得下心对爱伦伊斯那些无辜的人们展开血腥残忍的屠杀?

    疑惑与猜测如藤蔓纠葛缠绕……再化不开。

    千翎缓缓疲倦地将头埋入双膝,闭上眼睛。

    小月……

    我越来越……弄不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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