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安听到这话,只是侧头看她一眼,并不做答,还是安安静静地做他的烤肉小王子。

    直到把庄思颜喂饱了,自己才拿起一块慢慢往嘴里送。

    庄思颜对他的这种不紧不慢的态度,也是挺佩服的。

    别的事都能忍,但是饿肚子这事,真是不能忍啊,她只要饿起来,分分钟觉得自己可以吃下去一头牛,且要尽快,飞快地往嘴里送才可以。

    可格安就算是比她饿的更久,还是慢慢地吃,中间还要停下来喝一口奶,那个样子好像他吃的不是肉,而是国宴,周围坐着无数的人,都眼睛不带眨地看着他的动作。

    庄思颜看了一阵,就忍不住了,问他:“你是这里的王?不然就是王子,对吗?”

    格安愣了一下,手里端的羊奶歪了一下,虽然他很快就端正了,但这些细微的变化却没逃出庄思颜的眼睛。

    果然,此人非同一般。

    庄思颜眯着眼睛又看了他一阵,到底想不通,为什么堂堂一个王,或者王子,会跟她沦到一样的境地,就凑过去问:“嗳,你跟我说说呗,你怎么也会被大风吹走?”

    格安抬眸看她,那长着浓密长睫毛的眼睛,忽闪饭闪的,又萌又可爱,好像大一号的洋娃娃般。

    庄思颜就用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笑嘻嘻地说:“长的是真好看!”

    大概格安听多了这样的赞美,所以对她这句话无感,反而回了上面一句:“不小心而已。”

    “不小心?那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样的大风,你们整个沙喀什的人都知道躲起来,你难道不知道躲吗?你的家人呢,还有用人什么的,他们都不保护你的吗?”

    格安顿了一下,没有回她一连串的问题,反而问她:“你是怎么被刮走的?”

    他有意模仿庄思颜的口吻,说刮走的时候很有点用力,所以嘴唇张成一种可爱的形状。

    难抵美色的庄思颜,看到这里,又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跟你说的一样,不小心啊。

    我住在一个民宿里,就是那种旅馆知道吧?他们那个帐篷不行,风一吹就走了,然后我就也跟着吹了起来。”

    说完才又看他一眼:“你还没回我,你是怎么回事呢?”

    格安:“跟你差不多。”

    庄思颜很明显感觉到他很抗拒这个问题,虽然两人共患难了,但人家的隐私不愿说,她也没办法,只能放弃。

    换了一个话题说:“这么说,你真的是这里的王子了?”

    格安没回这话,把眼皮垂了下去。

    这种类似默认的态度,也让庄思颜很郁闷,她发现这小伙子的性子,真的像个女生一样,内向害羞,嘴里话不多,但心里一定想了很多事。

    两个人说说聊聊,吃饭了,又到天黑,就躺在帐篷里面睡个好觉。

    庄思颜随意惯了,且在跟叶元裴随军的时,实在来不及也会跟众人将士躺在一处,这会儿就没顾忌男女有别之类。

    反正她睡觉很警惕的,有一点动静就会醒,而且反应也够快,不但心有人占她便宜,就大大方方地先躺了下去。

    格安把吃剩的肉和奶收拾起来,又把外面的火灭透了,这才慢悠悠地进来。

    站在帐篷里,看着庄思颜的睡颜足有十几分钟,这才在她身边侧身躺下。

    到底还是不自在,所以人睡的特别靠边,几乎睡到地上去。

    天亮庄思颜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格安伸的像一根木板似的,牢牢守住睡垫的一个边,身子侧着,一动不动,好像有人在他身上固定的东西,使其不能动弹,睡成一座山的样子。

    庄思颜的嘴角抽了一下,再看看自己睡的位置,粗略计算了一下,要按格安这种睡法,她的位置可以睡五个人。

    这孩子,还是挺守规矩的,姐姐喜欢。

    庄思颜嘟囔了一句,起身往外面走。

    外面的天色刚刚生亮,远处的天边刚冒出一点头的太晚光,形成澄黄的一轮,慢慢向上扩散。

    牧民们陆续起来,去附近水源地方打水,梳洗,开始做饭。

    袅袅的炊烟,在晨曦微露时,缓缓升起,在空中飘荡一下子,又很快扩散。

    庄思颜看的有点发愣,好像从此停滞了一样,给这里的世界一个祥和,安稳,和令人向往的空间。

    “他们很幸福对吗?”

    不知何时,格安也醒了,站在她身后说。

    庄思颜点了一下头,轻声说:“他们的脸上特别平静,一点也没有大风过后的慌张和悲伤,只是安静地过好新一天。”

    “只是习惯了而已。”

    习惯?

    对,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词。

    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大风来光顾一次;习惯了曾经的打下的生活被掠为平地;也习惯了重新开始。

    所以他们没有怨言,由其对过去悲伤,不如好好重新开始。

    这跟有些人习惯了好的生活是一样的,因为会让人安于现状,也会让人麻木。

    有时候甚至说不上好不好。

    她用力搓了一下子的脸,咕哝道:“我怎么跟个传教士似的,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格安已经提了一个小木桶出来,跟着众人也去打了水,开始把奶加到锅里,重新煮了,让庄思颜喝。

    这种纯天然的奶,跟过去庄思颜在城里喝的那些还真不一样,喝下去好久嘴里都学留着余香。

    所以她喝的特别慢,像品酒一样,每一口下去,都要在嘴里停留一会儿,然后再慢慢咽下去,细细品口里留下来的味道。

    格安看她喝的认真,问道:“你很喜欢吗?”

    庄思颜点头:“嗯,这个香。”

    格安:“以后等我们的羊长大了,就可以每天挤奶给你喝。”

    庄思颜笑道:“那得到什么时候去?”

    格安:“用不了多久的,明年就可以。”

    “哈,明年,我可等不少明年,我还得回去找那个二货凌……”

    她的话戛然而止,自己挠了一下鼻尖说:“没事,就是觉得等的时间太久了。”

    格安看她的目光垂了下去,声音也比刚才小:“要不我们直接去要一头奶羊。”

    “要?问那些牧民要吗?不好吧?人家也是靠这个为生的,咱们平白去要了,别人怎么办?哦对了,这些羊也是你要来的吗?”

    格安点头。

    在他们这里,一个王子,向牧民要一些牛羊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庄思颜则是刚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

    她吃惊地看着格安说:“不是吧,你一个贵族,来向牧民要东西,还这么理所当然的?

    我之前还当你使了什么招,让人甘心给咱们羊呢,原来是这种办法。

    这样可不好,你把羊还给人家吧,我也不在这儿住了,我要去沙喀什。”

    她一向是个行动派,说着话,人已经动了起来。

    快速进了帐篷,把里面的简单的东西收拾一番,再出来时,把帐篷也掀了,还催着格安说:“把羊还给人家吧,我要走了。”

    格安往她走了几步,语气似有肯切:“再住几日可好,只几日,我们就走。”

    庄思颜停下手里的动作,向他摇头说:“你要住的话,那帐篷我就先不收了,不过我是不住了,真的还有事。”

    格安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还是说了很多话。

    他问:“你有什么事?”

    庄思颜看他:“不告诉你,你都什么事也不告诉我,我干吗跟你说?”

    然后她听到格安说:“我叫格安,今年二十岁,是喀什族的王子,被大风吹走,是因为被两个哥哥故意扔出了皇宫。”

    庄思颜愣了片刻,才讪讪地问了一句:“所以你现在是不敢回到沙喀什?怕你哥哥再对你下手?”

    格安摇头:“他们,我已经习惯了,我只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朋友,所以想与你……。”

    他把话收住了,但庄思颜何其冰雪聪明,已经知道他后面话里的内容。

    过去用一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说:“格安啊,我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叫我姐姐。

    现在姐姐就告诉你,是朋友,就会永远是朋友,我们在叶城是朋友,到了沙喀什也是朋友。

    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些的。”

    格安又保持缄默了,不过还是配合庄思颜把帐篷收了起来,又把牛羊还给了牧民,然后两人当天就往沙喀什走去。

    在这件事上,格安骗了庄思颜。

    因为沙喀什城的人根本没有搬家,他们只是把已经毁坏的帐篷,房屋重新修好,然后就像往常一样开始了新的生活。

    庄思颜转头去看格安的时候,这大小伙子把头低了下去,脸上似乎还红了一块,她想质问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路过那家民宿时,房主和太太出来拦住了她,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让她重新入住自己的新帐篷。

    庄思颜笑着说“好”,回头对格安说:“你怎么整?回家去吗?哦对了,你哥哥会不会再对你下手?”

    格安没说话,但站着也没动。

    庄思颜就叹了一声:“兄弟,你能不能多说两句,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明明会说话,为什么不开口呢?”

    格安:“我回家了,有空再来找你。”

    说完这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庄思颜“哦哟”了半天,手抬起来又放下去,最后气哼哼地说:“这什么人啊?之前看还挺懂礼貌的,这会儿怎么完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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