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何苦呢?”

    张嫣站在杨庆身旁,一脸感慨地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

    初晨的阳光下,无数死尸堆积在原本空旷的广场上,被子弹打死,被长矛刺死,被刀砍下头颅,还有更多是被狂奔的战马踏死,甚至被自相践踏而死,他们的鲜血流淌着,整个午门与端门之间直接一片血色。一些锦衣卫还在死尸之中搜索着受伤的,当然,不是搜出来救治,而是再补一刀让他们结束痛苦,反正活着的也得送昌化当苦力,这种受重伤的根本没有当苦力的价值。

    喋血皇城的大戏就这样落幕。

    一万乌合之众在两边鸟铳甚至火炮的攒射,在五百具装骑兵的横推中三分之一死在了这里,包括绝大多数参与锄奸行动的勋贵,自认为胜券在握的他们都在整个队伍最前面,结果成为具装骑兵第一轮冲击的目标。那些平端的空心木杆丈八长矛穿过了六个伯爵,五个侯爵,而其中唯一的公爵被子弹打伤后因为没来得及逃跑最终被马蹄踏得血肉模糊。

    可怜他们逃都没法逃啊!

    这地方完全就是封闭的,四周全是超过三丈高的城墙,后面离着端门近的倒是可以出去,但前面这些被夹在午门还两边城台构成的百米甬道中的,那真是没有任何逃生之路的。

    算上死在外面的常应俊,十三个与国同休的勋贵死在这尸山血海中。

    算上赵之龙是十四个。

    原本历史上南京降清的两公,七侯,九伯,就还剩下了原本在外面负责阻击铁骑营的临淮侯李祖述,灵璧侯汤国祚,他俩在皇城战败后已经溃逃,这时候逃到哪儿去了还不知道。另外东宁伯焦梦熊和成安伯郭祚永下落不明,要么逃出去了要么在死人堆里没找出来,毕竟几千具死尸不是那么容易都分辨得很清楚,尤其是不少还被踩得面目全非了。

    这可真是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高兴点,至少这南京城现在完全是咱们的了!”

    杨庆心情愉快地说道。

    “太后,您准备好接收三千万两银子了吗?”

    他紧接着说道。

    这个数字应该不会差距太大,像魏国公这样的两百多年世家,怎么还抄不出个三五百万的。

    张嫣妖媚地白了他一眼。

    紧接着太后将一卷刚刚写好盖章的监国教递给他,杨庆没看里面的内容随手接过,趁着身后无人顺便抓了把太后的玉手,然后这才在她娇嗔的目光中从身旁拔出一杆大旗纵身跳下了城墙。在落地瞬间再次弹起准确落在了一匹战马上,他手中那大旗一挥催动了战马,带着身后的锦衣卫直冲向前,而在他身后的城墙上,张嫣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太后忍不住长叹一声。

    看得出她的心情也是很复杂啊!

    杨庆带着他的锦衣卫踏着遍地死尸冲出端门,冲出承天门,冲出长安右门穿行在这座居住着超过两百万人的城市。

    此时城内的战斗依然没有结束。

    那一万人也不可能被杀光,就算还有很大一部分投降了,但三千多人仍旧逃出了皇城,尤其是里面还有大量受雇佣而来的土匪,这些家伙必然会在城内制造混乱,甚至还有部分原本就在城外的叛军,在皇城的战斗结束后,剩下就是对城内这些人的清剿了,反正南京各城门全部关闭,他们也不可能逃出去。不过税警队的士兵数量还是太少,总共才两个营一千人,哪怕加上锦衣卫也才不过两千多,而铁骑营不是干追捕工作的,虽然还有一万卫所兵但仍旧远远不够,而且也不乏一些无赖趁乱抢劫的,至少想短时间恢复南京的秩序是不可能。

    当然,这只是小事。

    “杨庆在此,敢乱者斩,逆党出降者免死!”

    杨庆带着大旗狂奔而过。

    前面几个趁乱抢劫的无赖吓得赶紧把东西放下,然后跪在街边老老实实不敢动了,原本被抢劫的那家赶紧出来把东西又拿回去。

    杨庆连看都没看他们。

    他的大旗在清晨的街道上继续不断向前,就在同时十几个参与皇城之战的土匪被追捕的士兵赶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杨庆的战马就撞了进去,紧接着后面跟随的百余骑纷纷把他们撞翻践踏在马蹄下。远处在抢劫的几个同样参与皇城之战后溃逃的无赖吓得赶紧跪倒两边,杨庆的骑队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后面一队跟出的卫所兵立刻把这些人抓住捆起来。

    杨庆的大旗继续向前。

    所过之处立刻恢复正常秩序。

    不得不说忠勇侯的威名比什么都管用,就连一些溃逃的土匪都选择了跪倒等候处置,他就这样不停狂奔在南京城内,用他的威名强行压住刚刚开始蔓延的混乱逐渐恢复这座城市的秩序。

    最终他停在了魏国公府。

    “魏国公谋逆作乱,罪无可赦,太后及监国以中山武宁王之嗣不可断,故免尔等族诛之罪,徐氏魏国公之爵不废,以守中山武宁王之祀。”

    杨庆对捧着铁券在门前待罪的魏国公夫人说道。

    “罪妇叩谢太后监国之恩“”

    后者说道。

    “关闭府门等候处置!”

    杨庆点了点头说。

    这样就可以了,好歹是徐达的后人,徐家定魏两个国公,定国公在北魏国公在南,手中都是有铁券的,这东西目前来讲他还是必须尊重的,至少张嫣和监国没资格收回铁券,这个东西就是皇帝想收回也得照顾一下影响。但铁券保的是徐家不灭族,保的是徐家这个爵位不丢,犯罪流放之类是肯定不保的,同样如果一个继承人犯罪,那么皇上钦点另一个人继承也是很常有的是,只要还是徐达后代就行。

    实际上他就杀了这些人也无所谓。

    铁券又不保谋反,他完全可以给徐弘基定性为谋反,不过那样对坤兴公主的名声终究不好,当年朱棣可都没杀徐辉祖,甚至徐辉祖病死后,连魏国公的爵位都重新给了他儿子,徐弘基以拥福王继位为名本质上仍旧与当年没区别,坤兴公主一个公主监国总不至于比朱棣还狠吧?

    当然,主要是他对徐达还是有那么点敬意的。

    “忠勇侯,监国欲如何处置我等?”

    魏国公夫人问道。

    “留一男丁袭爵,其他男丁流放琼州昌化监,女眷统统留京,家产除国公府外尽行抄没,田产留五千亩其他全部抄没。”

    杨庆说道。

    “汝等无非利我财尔!”

    魏国公夫人冷笑道。

    “是的,但是你们的贪心给了我们机会,所以没必要怨天尤人,说到底徐家享受了两百年富贵荣华,也算朱家对得起中山王了,但你们这些后代子孙对得起过朱家吗?”

    杨庆冷笑道。

    魏国公夫人还想再说什么……

    “夫人,不要再多说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魏国公夫人转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中年男子。

    “怀远侯倒是聪明人!”

    她冷笑道。

    紧接着她手捧铁券转身回府,然后魏国公府的大门随即关闭。

    “怀远侯。”

    杨庆拱手对那男子说道。

    “忠勇侯看到老夫是否有些失望?”

    常延龄说道。

    他是常遇春后代,常遇春的鄂国公没有被继承,但两个儿子分别封郑国公和开国公,一个因罪被削爵一个是建文帝一党同样被削爵,直到嘉靖时候才重新得到怀远侯的爵位。常延龄是原本历史上南京勋贵中唯一一个没有降清的,他在南京沦陷后带着夫人和女儿一家三口种菜终老。同样他也是唯一没有参与这场算是政变的勋贵,不过常家的族人里面还是有参与的,那些给朱国弼开门的锦衣卫里就有他的几个族人。

    当然,这些牵连不到他。

    “也不算太失望,我对开平忠武王其实还是很敬仰的。”

    杨庆很坦诚地说。

    “若老夫没猜错,黄蜚在扬州闭门不出也是你授意的吧?”

    常延龄说道。

    黄蜚坐拥四万大军,其中还有数千跟着杨庆横扫辽东,在塔山阻击多尔衮的精锐,却在柏永馥的三万乌合之众面前闭门固守,这明显是不正常的,话说他可是杨庆结拜二哥,可以说是杨庆一党里面的核心人物。这种可以说他们一伙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此畏缩就很难理解了,除非是故意这样做,毕竟杨庆不走勋贵们不能动手,而杨庆必须得在江北最危急时候才能走,黄蜚若一战击溃柏永馥横击二李,那杨庆的戏也就没法再演下去了。

    对此杨庆就只能报以呵呵了。

    “忠勇侯好算计啊,不,应该说他们太蠢了!”

    常延龄感慨一声。

    然后他就那么转过身带着无尽的悲凉走了,那孤独的脚步声在石板的长街回荡,就像是南京勋贵时代落幕的悲歌,那萧索的背影恍如曾经那些几百年世家繁华的墓碑……

    “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

    杨庆那抽风一样的歌声,在身后不远处锦衣卫如狼似虎般撞开另一座府邸大门的背景上蓦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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