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的判决令张尧承暴跳如雷,狠狠抽了吴大掌柜几记耳光,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就办不到,要你有什么用,给我滚,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吴大掌柜捂着被打得通红的脸,低头含恨离开了张尧承的府邸,随即收拾东西投奔关楼。

    关楼已经高薪拉拢他几次了,他只是念旧情,不忍离开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富贵桥关扑店。

    而此时,张尧承的两记耳光彻底把他的心打寒了,在离开关扑店的同时,他将几份关键证据,包括底单和账页也一并带走,以匿名的方式寄给了包拯。

    张尧承心烦意乱,随即离开府宅,乘马车赶往兄长的家乡,这件事他要兄长替自己做主。

    张尧佐半晌无语,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不仅要全额兑付,还要罚银三万两,自己兄弟是怎么做事的,就算包拯要整自己,他也不能任意妄为。

    “到底是什么原因?”

    张尧佐黑着脸问道:“你们什么都准备好,包拯怎么能随意判决富贵桥输了官司?”

    “关键是来了一个人证,他出面作证,说自己也买了一份高额关扑票,就和原告一起买的,他证明原告是真实,所以包拯就判了对方赢?”

    “随便一个人出来作证就能赢?”

    张尧佐毕竟也做过州官,审过案子,他知道包拯若没有确凿把握,也不敢轻易做出判决,否则很容易被自己推翻。

    看来问题出在那个证人身上,正是因为他出面,包拯认定此人不会撒谎,才认为原告一定是真的。

    “这个证人究竟是谁?”

    张尧佐眉头一皱问道:“你有没有仔细调查过此人!”

    “我派人去问过,此人登记叫做曹宗实,自称是太学生,但太学生中并没有这个人,我怀疑是旁听生。”

    ‘曹宗实?’

    张尧佐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他女儿是贵妃,张尧佐当然对宫中的情况格外关注,他尤其关注皇位继承人,现在皇位继承人还空着,没有人继承,张尧佐最希望女儿能剩下一个龙种,成为皇太子,那么张家世世代代都要享受荣华富贵了。

    张尧佐负手走了几步,忽然问道:“此人是不是宗室的宗,实际的实?”

    “正是这个名字!”

    “我知道他是谁了?”

    张尧佐顿时想起了赵宗实,一定是他,他也在太学读书,他之所以改为曹宗实,是因为抚养他长大的养母是曹皇后。

    难怪包拯见他出来作证,就立刻判决对方赢了。

    张尧佐心里清楚,赵宗实不可能做伪证,这个官司就算打到天子面前,自己也必输无疑,但这只是小事,如果让赵宗实再次出现在天子面前,会唤起天子的旧情,这才是张尧佐绝不愿意发生之事。

    想到这,张尧佐对兄弟道:“这件事就不要再闹大了,你明天就把银子交给包拯,这件事就算了结,以后再收拾这帮混蛋!”

    张尧承张大了嘴,兄长居然认栽了?

    他哭丧着脸道:“四万两银子啊!还有富贵桥的名声全毁,以后我怎么办?”

    张尧佐不耐烦道:“这几年你赚了几十万两银子,四万两银子算什么?你不一定非要做关扑店,别的发财机会多着呢!”

    “关扑店就是最赚钱的,除了关扑店我还能做什么?大哥给我指条明路吧!”

    “笨蛋,这种小事情也要问我?”

    张尧佐恨恨骂了一句,想了想道:“听贵妃说,最近官家很沉溺一种美石,叫做田黄石,估计很快会身价百倍,你再开一家做石头生意的店铺,专营田黄石,一样能让你财源滚滚。”

    “田黄石是什么石头?”张尧承茫然问道。

    “废话!”

    张尧佐重重一拍桌子,怒斥道:“你不会自己去打听吗?这种小事情也要问我。”

    张尧承见兄长发怒,不敢再问,只得唯唯诺诺答应,退了下去,他心如刀绞,四万两银子啊!

    张尧承垂头丧气走了,张尧佐却在想赵宗实之事,兄弟几万两银子的损失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不值得他费脑。

    但皇位继承人才是他关注的大事,他必须要通过女儿把这件事抓到手中,就算官家最终没有儿子继承皇位,张尧佐也希望最后继承大统之人是他推荐的皇子,这样,他的利益就能延续保证下去了。

    张尧佐觉得有必要提醒女儿,她也要考虑领养一个年幼的儿子进行培养了,不能被曹皇后占据主动。

    .......

    范宁回到住处时已是下午时分,他今天心情畅快,多喝了几杯酒,略略有些不胜酒力了。

    从牛车上走下来,范宁只觉一阵头晕,扶着墙往巷子里慢慢走去,刚走到门口,只见从门口跑出一个少年,正是范仲淹的茶童小福。

    范宁一怔,“小福,你怎么来了?”

    小福急道:“你到哪里去了?阿翁等了你大半个时辰。”

    范宁一阵头大,堂祖父等自己半个时辰了,他连忙道:“我这就去见他。”

    “见什么见?阿公左右等你不回来,只好先回去了,让我在这里等你,你快跟我走吧!”

    范宁顿时松了口气,范仲淹不在自己院子里就好,不必担心他看见自己的醉态。

    他连忙道:“等我洗把脸,醒醒酒就跟你去。”

    “你喝酒了,这么重的酒味,快去洗脸。”

    小福不满地瞪了范宁一眼,扶着他进了院子里,又给他从井里打水,冰冷的井水让范宁的酒意迅速消退,还好是清酒,不是烧酒,让范宁很快便清醒过来,他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跟随小福前往范仲淹府宅。

    范仲淹在京城也有一座宅子,位于外城拱桥子大街,宅子不大,占地只有五亩,他被贬黜出京城后,宅子便空关着,范仲淹偶然进京也不居住,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去年长子范纯祐在邓州病倒,便进京看病调养,目前宅子由长子一家居住,次子和三子也住在这里。

    由于范仲淹回京,宅子就显得有点拥挤了。

    “那座府宅就是了!”小福指着不远处一座黑瓦高墙道。

    范宁见府宅大门口张灯结彩,便好奇地问道:“阿公府中有什么喜事吗?”

    小福白了他一眼,得意洋洋道:“你不知道吧!阿公次子考中了进士。”

    “什么?”

    范宁大吃一惊,范仲淹的次子范纯仁也考中进士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急问道:“考中第几名?”

    “考中三甲第四十六名。”

    范宁一拍脑门,简直太荒唐,同族叔父居然也考中进士,自己居然不知道,也难怪范宁不知道,毕竟有近六百人中榜,足以站满一个操场,而他一直就没有去看榜,而最后念榜时,他先中榜,进殿谢恩去了,后面喊到范纯仁名字时,他就没有听见。

    苏亮虽然听见,但他并不知道范纯仁就是范仲淹的次子。

    不过范宁心中也有点不满,自己是童子科,不知道范纯仁同科可以理解,为什么范纯仁不主动来找自己?

    范宁把一丝不满压在心中,默默跟随小福进了范仲淹的府宅。

    走进府中,只见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笑着迎上前,“阿宁,我是范纯仁,也是延英学堂出来的。”

    范宁见他鼻直口方,目光炯炯,穿一件细麻深衣,相貌堂堂且衣着简朴,他心中对范纯仁顿时有了一丝好感,历史上,这位小堂叔可是宋徽宗时代的相国。

    范宁连忙躬身行礼,“侄儿不知道小叔也是同科进士,实在惭愧!”

    范纯仁晃晃他的肩膀歉然道:“责任在我,是我刻意回避你,我向你道歉!”

    说完,范纯仁深深向范宁行了一礼。

    范宁有些愣住了,为什么要这么郑重行礼?

    这时,范仲淹走了过来,给范宁解释道:“纯仁三年前参加科举就因为受了我的牵连而没有成功,所以这次他非常低调,这次若不是你吸引了张尧佐的注意,张宣的目标一定还会是纯仁。”

    范宁顿时想起张宣在省试和殿试两次打压自己,他心中释然,自己因为是范仲淹的堂孙才躲过了别头试的借口,若是范纯仁,就真的躲不过了。

    范宁笑道:“我这人是刀枪不入,张宣没有伤到我,反而被他自己的暗箭射中,这也是他罪有应得。”

    范仲淹点点头,其实他心中对范宁也是很歉疚,他虽然并没有利用范宁的想法,但范宁事实上当了次子的盾牌,若不是天子对范宁有好感,若不是文彦博主持正义,范宁这次就真的难逃打压。

    这件事他要好好给范宁解释一下,不能让这孩子心中留下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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