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范宁的建议补充进去后,富弼提出的方案毫无悬念地通过的知政堂的表决,回去整理后,明天提交给天子。

    范宁走出了圆厅,听见有人叫他,一回头,却是韩绛。

    “韩相公找我?”范宁停住脚步笑问道。

    “好久没和你聚聚了,中午一起去喝一杯?”

    “呵呵!韩相公愿意请客,我当然求之不得。”

    韩绛欣然道:“我看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现在就去吧!”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两人来到了皇城南面的清风酒楼,叫了一个单间,两人在小酒桌前坐下,外面便是人来人往的东大街,格外热闹。

    范宁主动给韩绛倒了一杯酒,笑道:“今天韩相公找我,不是喝酒那么简单吧!”

    韩琦叹口气,“你不觉得最近朝廷的气氛很诡异吗?”

    “诡异?”

    范宁摇摇头,“我最近的心思都放在备战和开发南大陆上,对朝廷的情况不是很关心。”

    韩琦注视范宁片刻,缓缓道:“我发现你在官制变法上很狡猾,你参与了,把最容易的一块改掉了,然后抽身,现在却说心思放在备战和开发南大陆上,让我怎么说你?”

    “虚官改革并不是我第一个提出来,当年我堂祖父范仲淹就想改这一块,结果失败了,为什么偏偏我会成功?韩相公想过这个问题吗?”

    韩琦喝口酒笑道:“我愿意洗耳恭听!”

    范宁端起酒杯淡淡道:“关键是利益,虚官改革动了很多的利益,他们没有了每月的俸禄,没有了光面堂皇的官职,你要让他们接受失去这些利益,那你就必须给他们另外的利益,而且让他们欢欣鼓舞的利益。”

    “你是指海外土地和爵位?”

    范宁摇摇头,“海外土地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空中楼阁,一行官府账簿上的数字罢了,租也租不出去,他们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去,这块土地便一直躺在官府的账簿上,至于爵位倒是个好东西,但真正让官员们动心的利益并不是爵位本身,而是爵位能继承三代,韩相公明白了吗?爵位继承权才是让他们甘愿放弃虚官的利益补偿。”

    “这个办法很绝妙,为什么以前就想不到?”

    范宁冷笑一声道:“不是想不到,而是立场问题,我一直说自己是改良派,我会考虑双方的利益,用补偿的方法来进行变法,变法才能推得下去,像这次三司让权,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变法应该是着眼于未来,而不是为了清算,这就是立场了,王安石要清算从前得利者,重新签署各种采购、土地和矿山契约,他能成功才怪。”

    “所以你不关心!”

    “谈不上关心和不关心,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事情,我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战备和开发南大陆上,没有精力考虑别的事情。”

    韩琦点点头,“你说得对,触犯太多人的利益就会改不下去,我确实不用担心那么多,不过官家准备废除知政堂表决制度,这件事应该和你有直接关系吧!”

    范宁慢慢喝了一杯酒,半晌道:“这才是韩相公请我喝酒的真正目的吧!”

    “一点没错,我们都认为废除知政堂表决制是在削弱相权,不符合君相制衡的原则.......”

    “等等!”

    范宁拦住他,“韩相公所说的‘我们’,是指谁?”

    “除了你和王安石以外的五相。”

    韩琦从怀中取出一本折子,递给范宁,“这是我们五相联合提出了三省改制方案,你看看吧!”

    范宁接过来翻了翻,基本上和岳父欧阳修所说的一样,但后面还是保留了知政堂投票制度,只是把君权和相权分开,属于君主的权力,比如从三品以上人事任免权,军队调动权等等,知政堂不干涉。

    但属于相国的权力范围,由知政堂投票表决,君主有建议权和听取说明权,也有一次驳回的机会,第二次就不能再驳回,如果天子还是坚持反对,那只能用换相来解决。

    “那朝会不就没有意义了?”

    韩琦摇摇头道:“朝会只是兼听意见的地方,大家可以公开辩论,如果辩论结果压倒一方,那么知政堂的相国可以当场表态,在朝会上通过决议,我想大多数人的意见,也就是知政堂的意见。”

    范宁沉思半晌道:“如果天子不同意你们的三省改制方案呢?”

    “那就集体辞相!”

    韩琦态度异常果断道:“唐朝的三省制度一样有政事堂表决,不能借口恢复唐制来压制相权,大宋历朝历代的君主都没有逾越这个底线,我们要把规矩给官家讲清楚,我们可以尊重他的意见,但他不能随便改变制度,这是原则,所以范相公签字吧!”

    韩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已经有富弼、文彦博、韩琦、吕公著、曾公亮五人的签名。

    范宁问道:“王安石呢,给他说过没有?”

    “你签完字后,晚上文相公会拿这本折子去找他。”

    范宁点了点头,提笔在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枢密使范宁。

    韩琦说得对,君王分权一直是千年来中央朝廷的政治传统,一直到明初胡惟庸案后,君相分权制度才逐渐被打破。

    赵顼不该借收复幽州的时机来弄这个小动作,范宁当然也可以去劝说赵顼,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让赵顼接受这个教训。

    ..........

    内宫凝香阁内,天子赵顼跪在皇祖母面前,深深低下头,满脸羞愧,被皇祖母曹太后骂得狗血喷头。

    “七个相国集体辞职,你真的给列祖列宗长脸了,高祖、太宗、真宗、仁宗都不敢做的事情,你却敢做,以为收复了幽燕,你就翅膀硬了,可以为所欲为?

    当年要是你皇祖父有你一半的胆量,现在做皇帝的就不是你,而是赵文恽,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本事大了,逼得七相集体辞职,你自己去处理吧!找哀家做什么?”

    赵顼满肚子苦楚,前几天他和几个大学士征询此事,大学士们皆言可行,而现在他只是把草案提出来,就遭到了知政堂的迎头痛击,连他最信任的王安石和范宁都反对他,令他心中既愤怒又惶恐,万般无奈,他只得来请皇祖母出面调停此事。

    赵顼满脸羞愧道:“孙儿虽然也征询过几位大学士,但这件事确实是孙儿鲁莽了,孙儿向皇祖母请罪!”

    曹太后心情也很糟糕,一大早就听到这个令人恼火的消息,报纸上说官家要恢复三省六部制,却没有提到废除知政堂投票制度,曹太后现在才知道孙子做了一件什么龌龊事情,为了提升君权,居然要废除相权中最重要的协商表决制度。

    这孩子还是太嫩了,太不成熟啊!

    曹太后心中恨铁不成钢,骂归骂,但她又不能不管,毕竟从三品以上的任命权都在她手上。

    她狠狠瞪了一眼赵顼道:“不要什么都听大学士的,他们有没有私心还不知道呢!这次教训你要深刻反省,哀家年纪也大了,不可能一直帮你。”

    赵顼心中一松,骂归骂,太后最后还是要帮自己的,他连忙道:“孙子一定会深刻反省,不会再做同样的蠢事。”

    曹太后这才道:“他们的辞呈在哪里?”

    赵顼连忙将一叠七份辞呈递上去,曹太后看见这么厚一叠辞呈,心中着实恼火。

    她把辞呈放一边,又语重心长道:“这次官制变革哀家也一直在关注,前几个月你用爵位换虚官就做得很漂亮、很老道,哀家还想夸奖你,没想到一转眼,你就做下了蠢事,让哀家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了。”

    “启禀皇祖母,用爵位换虚官其实是范宁提出的方案。”

    “难怪!确实像他的改良派作风。”

    曹太后点点头又道:“其实哀家也不是不支持变法,大宋很多规矩都是立国时定下的,适应立国时的大局,现在过去了一百多年,大局已经变了,有些规矩是要改,关键是怎么改。

    在某种程度上,哀家也是改良派,哀家认为变法要用智慧,要有耐心,就像理一团乱麻,没有耐心,没有智慧,一上去就心急火燎地用剪子剪,用利刀挑,就算最后解开也会变得支离破碎,变法也是一样,处理不慎就会导致严重的朝廷分裂,造成政局危机,官家,你要多和范宁聊聊,对你有好处。”

    赵顼磕了一个头,“皇祖母的教诲,孙儿铭记于心。”

    曹太后从桌上取过一本奏折,递给赵顼,“这是范宁关于开发南大陆请求内库拨银的第一笔申请,哀家已经批准了,拨银两百万两到专库,这件事你去操办吧!”

    赵顼心中一动,范宁果然把太后说服了。

    赵顼告退了,曹太后凝神想了片刻,对身边一名女官道:“发哀家的懿旨去知政堂,宣召七相在慈安殿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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