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七月,序属初秋,天气却依旧炎热。东风吹拂,草木充荣。新雨之后,一轮白日,照耀得青天如洗,满地无尘,一片红光。

    早前多雨的江淮之地终看到太阳,老天爷放晴,连着好几日,真是好事情。

    兀自是江北的梁山军,江南对岸的摩尼教军,更甚是大宋西军,被这明媚的阳光沐浴着,天空蔚蓝,阳光灿烂,都是觉得好不舒爽。

    扬州城中,街道上不少军士巡哨,更有些三五成群的军士在临街的店面酒铺里进进出出。

    随着淮南盐业的复兴,扬州天然之处,再度成为了盐商聚集之地。

    这才多久时日,市井已经再度繁荣来。可支撑着扬州繁荣的军兵经济,却始终是一大特色。

    早年扬州就已经发达,只言经济厉害,并不比江对岸的金陵逊色,后者名盖扬州城,更多是政治上面的因素。

    当初扬州城破,城内大户巨室,士绅豪门,不是早早就走了,便是站到了梁山军对面,可是被清算了一遭。

    但这巨室大户就跟韭菜一般,杀了一茬还能再生出一茬。商贾就更不用多少,陆谦于盐业上的约束甚是宽松,是只管出货,只定下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来,其他的只凭那些盐商去折腾。如此就叫这一行当里瞬间涌满了人。

    而时日不长,谁优谁劣,便就已经分明。且随着时日,这是优者更优,劣者更劣。前者俨然就是新的巨室大户。毕竟偌大的江南都依赖两淮产盐。

    梁山军从以兵甲战马从方腊手中换粮,到现下,两者交易中的兵甲战马数额反倒持续走低去,

    那靠近水路码头,转运方便之地的盐价,就是要比内陆运输不畅快之地的盐价要低。

    而这有了高低上下之后,那些赚到钱财的新晋盐商,可不就瞅准了扬州城这一风水宝地?一个个都在城中置产置田,这就像当年杀进扬州城的梁山军将士一样。这些来自齐鲁的大汉,几人见得扬州城的繁华?又因为征战有功,人人手中都有钱财。

    一个个敲开那大门紧闭的店铺后,都是风一样的扫货。谁叫那个时候,受战争影响,一应物价都在跳水,大跳水,倒是叫梁山军捡了个便宜。

    这期间至少有人触犯了军规,不要说是军棍责打,就是砍头的亦不稀奇。

    可也正是那一颗颗被砍掉的脑袋,叫扬州城内的百姓商户,个个为之大定。

    那扬州城战后的衰败期甚是短暂,一大缘由便是驻军将士的不定期扫货。那只看个体是不值得入眼的,但当这个数字扩大到万人时,那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扬州地近江南,那时摩尼教已经攻取了金陵城,虽是把江南经济商业搞得一塌糊涂,但毕竟是鱼米之乡,还是有些产出。尤其是南面的丝绸绫罗。

    兼之扬州城内本身上下的手工业者,就如此的从惨淡之中缓缓经营,待到两淮盐业重新恢复,这才真正的步入正途。

    彼时有大批的手工业者从江南而来,还有许多从对岸逃来的富户,这些人做平常人家入城来,如何能一一辨认出他们旧时在家乡的旧事?只能鱼目混珠,一概视之。

    而这些人的到来实是叫扬州城忽的被填补了空白,也叫扬州城的恢复速度猛地进入快车道。

    好歹南岸正在征战,城门处布置有兵马,过往行人要出入城门,会被士兵例行检查一番,只是这里气氛并算不上紧张,顶多是有些影响。

    已休养许久的杨志部,就此地驻扎着。那栾廷玉已经引兵从淮西归来,此时,右军都督府一正两副,三位都督全都在列,对着江南战场虎视眈眈。

    杨志原本名气不显,只能算是一员大将。早期梁山军中以林冲、鲁智深最显眼,杨志虽然有着杨家之后的名头,但在他投奔梁山泊前,林鲁二人早已经是陆谦的左膀右臂。

    但是自他被陆谦派遣南下,便就叫天下人知晓。先是夺取了齐鲁南部,而后又杀入淮南,一路上攻城掠地,是真正的扬名立万。

    朝廷也好,绿林江湖也好,始知晓青面兽不仅是姓杨,本身更是有本事的。看其军略,端的是个人物。

    杨志的名头前不需要再缀一杨家,他自身已立了起来。

    现下青面兽已然是杨家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而早年名头无二的杨温,却沉没了下来。后者在武略院任职,那当初被俘的人,只要不是韩存保这种‘死硬分子’,现下多在武略院中任职。权利风光是不许去提,可至少生活无碍。

    杨志自从拿下扬州,就不曾再被调回益都,两次回益都,也只是轻车简行,在益都待不几日就早早返回了扬州。他与武松、栾廷玉,引着右军都督府下属两万精兵,那始终就是一把尖刀,被布置在扬州。威慑着南端,只战事需要,就可以轻易从北岸刺向江南。

    尤其是现下这般时,那西军即便攻打金陵城,定也不敢全力以赴。

    陆谦与方腊是翁婿,与老赵家可不是。

    从无为军到扬州,西军整个侧翼都暴露在梁山军眼前,他们如何能不小心?万一翻船,那就太是凄惨了。是以,从池州沿江而下,江防各处守将都在严阵以待,防御着梁山军可能会有的进犯。

    讲真,梁山军还是太少。于江北之地虽大势已成,可就两万正兵与一拨守备军,真渡江增援方腊军,打起来也不是一场轻而易举的战役。

    论起地盘来,江南可不比淮南小。且淮南只是水道纵横,江南却是山地丘陵遍布。特别是江南西路。

    杨志是一个有脑子的人,心中早就明了,梁山军与方腊军只是占做融合。后者若扛不住西军,这般投奔了梁山,那陆谦与方腊这段翁婿之情还有可能保全,只是但愿方腊是清醒的,而不在北地摆他老泰山的谱!

    可要是后者扛住了西军的猛扑,那以长江为线,两军日后保不得还有刀兵相见的时候。

    故而,这江南之地甭管地形如何,又是多么广大,就如一块难啃的骨头,需要费上再大力气,他兀自要一口口的啃下来。

    否则,陆谦何以将他放置在淮南?

    杨志任务颇重,可很显然他只会高兴,身为武将,有战事才能有战功可立。而有战功,军中的上下官兵才能升官发财,因功受赏,锦衣回乡。

    这段时间,他与栾廷玉引兵折返回来,那大军自然是在休整着,然杨志却并没有闲着,他是更见频繁的派出己方细作,潜入到江南各地,不断的刺探摩尼教的情报,而后加以分析,为日后做好准备。

    同时杨志也不忘在扬州城散播一些假情报,以误导摩尼教和宋军的细作。

    这一日,扬州都督府内。议事厅中,诸将云集,杨志召集众将,讨论着江南战场的各种事宜。

    那帐下诸将,许多人在这扬州城内待的骨头都生锈了;岂会不对江南垂涎欲滴?

    这些人多是水泊时候的老人,个个敢战善战,山寨时候还不觉得有甚,不想陆大寨主这般的有出息,才几年光景就横扫齐鲁淮南,现又横扫了冀北河东,戳破了赵官家的虎皮,收拢民心,大势已成也。

    今后,这进者就是鼎立天下,扫荡九州;退也是南北对峙之局,拥魏武之势。

    叫诸人顿感前途大放光明,顿时都激发了血性。虽多已经把‘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八个字忘在了脑后,一个个更热衷于功名利禄。但这也是一种动力不是么?

    如此时代,陆谦还能期盼着手下兵将,个个都是共产主义者吗?个个都有着道德洁癖吗?这不可能。前者的存在顶多是为梁山军制定下了‘道德底线’。

    而利益才是触发他们最大主动力的关键。

    一听有仗可打,都恨不得立刻攻杀过去,多立些功劳,搏个封妻荫子。

    “诸位,诸位,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杨志由着手下人热血沸腾的议论声不断,直到火候见底的时候,这才开口喝止说着。

    把手微微一抬,随着他的声音和动作,议事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作为右军都督府的首任都督,这支军队的领导者,杨志的威信是无须多言的。

    坐上首位置的右军都督杨志,外披一身皂袍,内衬精甲,显得威风凛凛。

    作为将门之子,杨志有着正统军人的严厉性格,又知道如何示之以宽,软硬兼施,能降得住这些人。他这么一开口,刚才还叫着要渡江南下立功的众将都纷纷闭上了嘴,一道道目光看向了上首位置的青面兽。

    “诸位,江南的情况,大家都看了。西军日渐得势。方圣公与我家大王有翁婿之谊,难保我辈日后不渡江进援。彼处地势复杂,山岭颇多,沟渠湖泊密布,务必不得大意。”

    “须谨记这一句话:骄兵必败。”

    在座之人没谁是傻瓜,如何不知道梁山军与方腊军关系有怪。别看两边现下亲密,来日保不准就会刀兵相见。后者自然不是众人所乐意看到的,可世事难料啊。

    “大王文成武德,昭昭天命在身,来日定一统天下,安定黎民。诸君且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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