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

    陆谦收到谍报司的信报后,乐得哈哈大笑。关胜这厮到底是栽在了刘豫的手中。一如正史中的那般。

    这点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被他屈杀的那位济南府勇将关胜,据传就是水浒中大刀关胜的原型。

    刘豫在气愤上任济南府后。当年冬季,金兵杀入齐鲁。他是胆小如鼠,可麾下军民斗志高亢。麾下关胜请命出兵,旋即凯旋而归。叫刘豫惊愕之余就小瞧了金人,待金兵二次来犯时候,以儿子刘麟为将,领兵出征。

    那关胜久在军中,深得军心,刘麟是谁?军国大事,如此儿戏,军心自然败坏。刘麟如是大败而归,济南城进而被金兵围困,幸得张柬引兵来援,这才解了济南之围。

    稍后金人使细作前来勾搭刘豫,期间腌臜那是不需多提,双边一拍即合。因关胜不从,刘豫悍然杀之,再献城投降。

    而眼下的刘豫依旧是背旧投新,而后关胜仍由他做了筏子。现在关大刀被打入大牢,整个东京城的军政都由刘豫做主。可以说就是一颗熟透的果实,只等着伸手去摘了。

    八月二十五日,陆谦正式出兵。以齐鲁兵马总管雷横为前锋,镇三山黄信为副先锋,文仲容、崔埜、周斌等从之。只先头兵马就有过万兵马,杀气腾腾的直冲着东京城杀来。

    李艺是真的卧病在床了,刘豫召集城中诸将军议,稍加示意,果然内中还有赵家忠良。就好比那捅了关胜一刀的石猛,还有曹文锦,据说是曹彬后人。

    两人对赵宋还是忠诚的,虽然前者曾在战场上落荒而逃。可这与忠诚并无干系。就好比后世大名鼎鼎的飞将军孙元良,谁敢说人是花生米的铁杆死忠?但在战场上,无论对内对外,人家一概转进如飞,成就了除了阎王爷谁都追不上的‘飞将军’之大名,真是能气煞李广了。

    如是,刘豫就再拨调一支兵马,由着石猛、曹文锦引兵出城扎寨。毕竟东京城太大了,守军又是有限,一味的固守城池,并非良策。

    曹文锦全副披挂,提根亮银枪,骑了匹青驹,带着一千东京弱卒,沿大路行进。

    他一贯是在后督粮的,从未真正上阵厮杀,这次领兵出城,虽然危险巨大,但是能抖擞威风,自也心头大乐。那些军卒也多是四方的游散之徒,刘豫舍不得拿那些像样儿兵马出去送死,就点拨了一些新兵去。走得稀稀拉拉,勉强成个队伍。偏偏曹文锦初次为将,行进中便把令旗招展,要重新编排。如此只是从内城开到外城,全军已然全不成队形。曹文锦却只看得兴高采烈。

    走了小半日,抵到金明池旧址,望见废弃的皇家园林建筑,前方哨马来报:“前方有敌。”行走了多时,兵士奔得疲惫,队伍更散。曹文锦忽的听报敌情,直傻了眼。这时就看到远处烟尘大起,身边人惊道:“果有军马前来!将军可早作准备!”

    曹文锦脸色大变道:“梁山贼何以来的这般快?”出兵的时候不曾听闻啊。

    身边一指挥使只催促道:“且休管则个。是战,是退,还请将军速拿个章程。”

    而曹文锦三十二个牙齿捉对打架:“这这这……,你且看如何是好?”

    指挥使立刻道:“敌势不明,不如先退。”

    “好好好,就退就退……”曹文锦回头便大叫着:“快退,快退!”指挥使不及制止,就见被他这一喊出来,那一千孬兵,个个亡命奔走,须臾之间,却把曹文锦和指挥使两孤单单撇在当处。曹文锦是大惊失色,急急转马,恰此时候又听得背后杀声渐进,心下着实慌张,两腿筛糠似抖个不住,慢说夹住马腹,怕是走马都不成了。

    指挥使忙去拉他马缰。这时背后军马已近到不足百步,当先一员大将,身长六尺,紫棠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手提大杆刀,高呼:“郓城雷横在此!”曹文锦被他暴雷似一吼,吓得一哆嗦,险些坠下马来。手中的亮银枪都坠到了地上。

    雷横做了半辈子的县衙都头,一双眼睛也是有神,看他如此不济,却是个将领打扮,心中好不耻笑,却也待捉了问个明白。料这厮不敢隐瞒东京城内的军情。

    只是不想,恰在此时几支流矢飞来,那其中一箭正透那人脖颈,曹文锦翻身坠下马来,眼看是死透了。那身边的指挥使怒气勃然,振奋起精神来,挺枪直取雷横,只一合,被雷横斩于马下。

    这时稍落后头的石猛听到前面嘈杂大作,片刻之间,曹文锦部下的溃兵就潮水般冲下来,顿时把他部冲得七零八落。石猛大惊,就待整顿,雷横率军已挟风杀到。

    石猛回马便走,但其一身文山甲,早被雷横看到。叫手下一撮弓弩好手,齐齐射去,箭矢穿空而去,就看那将连人带马都攒到地上,已经不活。

    雷横再趁机挥兵掩杀,石猛手下军马是非死即降。

    如此抵到东京城下时,就看城头上一杆杆赵宋旗号被扔到城下,城门大开,刘豫等一干东京留守司官吏,恭恭敬敬的候在门外。他们已经‘统一战线’了。

    李艺也在其中,但却很自觉的后刘豫一步。能与刘豫肩并肩的,只有张三。

    后者心情很高,但并不激荡。这一日他都不晓得想了多少次,他过街老鼠张三,当年大相国寺周遭的地痞,如今却是被刘豫也要笑脸相迎的存在。只图这一刻,那条命赔进去那都是值了。

    然这一日真的来临时候,张三忽的沉没了,沉稳了。

    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并没像自己想的那么激荡,似乎眼前的荣耀,周遭邻居的震惊与讨好的目光,都只是浮云。是以,张三表现的沉稳成熟,不见半点手足无措,不见丁点局促。

    或许是因为这一日他期盼的太久,也想象了太多次。就是做梦,他每每梦到今日的场景……

    这般就也不激动了。

    真正激动的是衙门里的关胜。

    当东京城易帜时候,当牢狱中的关胜被通知了这一消失时候,一种愤怒叫他浑身直颤。

    这不只是背叛感,他更感觉到了一股愚弄。想象当日刘豫的义正言辞,关胜就想呕吐,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枉为人子,枉为人子。

    如是,关胜爆发了。他拎起刚刚被刘益打开的枷锁,就如水浒原著上插翅虎枷打白秀英样儿,扯起枷来,望着刘益那张叫人作呕的脸,直打将下来。那一枷梢打个正着,正中天灵盖,把那脑盖儿劈开来,刘益一声也无扑地倒了。众人看时,那人已被打得脑浆迸流,眼珠突出,动掸不得,情知死了。

    牢狱中一时间大哗,那左右的牢狱节级纷纷咧却,唯恐关胜发起狂来,把他们一并打杀了去。虽然不知道军中都统制关胜乃关云长之后,不仅相貌与先祖无二,还有一身万夫不当之勇。

    但此时的关胜在众人眼中,那就是发狂发疯了。人刘统制好心好意的来放他出来,不就是想着这位关都统与梁山军将有旧么。他倒好,非但不领情,还行起凶来,一枷锁打死了人。可不就是疯魔了?

    刑狱司前迅速汇集了军兵。就是雷横听闻了消息,看着悲痛欲要昏厥去的刘豫,心头都对关胜好生的反感。这厮真不可理喻。

    张三亦是眉头紧锁,这关胜就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现在都大势已定,他又闹出这等的乱子来,惹下如此麻烦,可不是给大王添乱么。

    错不是关胜在梁山诸将中多有根脚,张三都想叫人直斩杀了事。

    被千百张弓弩所指,刑狱司前,仍旧一身旧袍的关胜,面上无丝毫怯意。

    “将军,将军,小人父亲冤啊,小人求将军为家父报仇啊……”

    “雷将军,我叔父死的冤枉,他死的冤枉啊。”

    刘豫这时候都豁出去了,若是连兄弟死难他都能忍,他刘彦游就枉为人兄、人父。

    关胜手中并无甚兵器,只腰间挂着一刀,此时大步的走下门庭台阶,直入千军重围中,双目看着刘豫父子叔侄,目光好生的鄙夷。

    “我原以为,你身为当朝重臣,大敌当前,只该誓死以报皇恩。没想到,你竟是贪生怕死的,去背国投敌!关某人羞于你等小人为伍。

    今日我有一言,教尔等静听之。

    昔日我太祖皇帝开中原太平天下,迄今百六十年也,自今上继位始,国朝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先有梁山,后江南方腊、洞庭钟相,淮西王庆,河东田虎,接踵而起,祸害天下,残暴生灵。

    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遍地之间,奸佞食禄;致使无德无才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如是有花石纲、括田所,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黎民,饱受涂炭之苦。

    值此国难之际,尔等久受皇恩之辈又有何作为?刘豫,你之生平,我素有所知。

    你本出身低下,家中世代务农,以科举步仕途,以两浙察访入今日之副留守,短短三两载也。皇恩浩荡莫过于此,你理当尽忠报国,匡君辅政,兴国安邦;如今却反助梁山军,同谋叛国!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一番话直若是把刘豫扒光了一副,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刘豫自觉的周边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了变化,是又惊又怒,“你……你,一介武夫,也敢,也敢……”

    关胜不理刘豫的惊怒无言,继续道:“你这无耻老贼!枉负圣恩,如今还安敢饶舌!我今将赴死也,却无愧皇宋诸位先帝。只笑你命归于九泉之下时,不知又有何面目见大宋七代先帝?!”

    言语罢,横刀一抹,叫人阻拦都是不及。三尺热血飞溅军前,雷横肃然,张三肃然。在场的千百将士尽皆肃然,除去那气的恨不得昏过去的刘豫。

    可惜他年纪虽四十有五,但身体着实很棒。

    六尺身躯倒地,关胜眼睛望着青天,瞳孔中只剩下了一抹轻松。他不用再纠结了。不用再想着用什么脸面和心情去面对陆谦了。

    陆谦多少次的招揽与他多次的拒绝,都叫他背负了比泰山还重的负担。此时此刻,性格高傲的他终于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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