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稳定达州局势,不但留下樊明善、刘惟明两营兵马弹压,而且隔三差五的就收到请粮的公文。

    粮食,最重要的就是粮食?现在兵荒马乱的,即便没有按时发饷,也不会闹兵变,但大军没有粮食吃,问题就严重了。

    坐在案首,杨轩仔细推敲着,良久叹息道:“张泰岳一世英名,但居然如此糊涂,我也是一是不擦啊。”

    众人大惊,在明朝末期,张居正声望如日中天,为天下读书人所敬仰,想不到杨轩居然公开指责张居正?

    欧阳直放下毛笔,站起来看着杨轩道:“大人,你,你因何如此感概呢?”

    指了指桌上的催粮公文,杨轩笑道:“你看看,还不是为了粮食吗?现在郭崇烈他们每天催促粮食,搞得大家焦头烂额的。

    我就不明白张居正,是不是私心太重了,过去朝廷征收实物,他可好,统一改征银两。

    这不,在太年时期还没有什么,现在兵荒马乱的,粮食根本征收不上来,有时更要受地方商贩高价要挟,如此不是搞得大家焦头烂额啊。”

    众人一阵沉默,良久旁边的樊明善摇头道:“大人,要不我们再改征粮食。

    现在兵荒马乱的,每担粮食价格足足涨了3成。往年刚刚收成只能买到4钱银子一担,翻年后能够买到6钱银子一担。

    现在可好,刚刚十二月,就买到7钱银子一担,如此翻年之后,大概会买到1两银子一担啊。”

    杨轩摆弄着案几上的算盘,拨弄了几下,突然停下来说道:“这粮食啊直接关系到民生,应该价格非常稳定啊。怎么一年四季价格变化如此之大呢?”

    陈怀西笑道:“大人,这商贾之道,历来就是如此。大家想想,乡亲们刚刚收了粮食,衙门催促急,穷困人家家里没有什么钱粮,就低价买出。

    到了三四月青黄不接的时候,豪门大户家里面有的是粮食,一些人家总要买一点粮食吧,如此价格就上来了啊。

    仅仅凭借这其中奥妙,很多商贾一年足足可以赚几百两银子呢。”

    杨轩想了想,摇头道:“是啊,如此观之,百姓生活之不易啊。”

    樊明善站起来,笑道:“大人,年前就是田赋征收最后期限,很多民众为了交上田赋不得不贱卖粮食,要不,我们再次改收粮食,如此不是一劳永逸了吗?”

    杨轩摇了摇头,笑道:“断不可如此,为政者重在诚信,为政之弊在于朝令夕改,特别是现在粮食价格非常高,若只是为了增加衙门收入,而私自将钱粮征收改为实物,如此下去,民众将无所适从啊。”

    樊明善摊手道:“你啊,怎么现在也这样婆婆妈妈了?我看,如果真的改收实物,没有那个会反对呢?”

    想了想,看着下书吏周正,问道:“你查查,蓬州三县库房里面还有多少粮食?”

    周正出去了半响,半柱香功夫与几位帐房先生跑了过来,初步核算,如今相如县只有两千担粮食,营山县约两千担、仪陇县约三千担,再加上达县、东乡两县,满打满算不过八千担粮食。

    这实在也太少了,即便不管普通民众,如今占据五县之地,有军队3千余人,光官府衙役与后勤辎重人员,如此足足有四千张口,按照每人3担粮食,如此也足足需要一万两千担粮食。

    除此之外,在辖区足足有上万的流民,这些也需要粮食救济啊。

    如此粗略算来,至少还需要凑集起一万担粮食?田赋、丁赋、商赋都还没有收上来,那里拿银子买粮食呢?

    杨轩豁然站起来,来回渡着步子,突然停了下来,笑着看了看众人道:“有了,打白条,老百姓不是要缴纳田赋吗?

    我们可以先打白条给他们,到时候他们直接将白条交上来就是了。”

    众人一听,感到可行,大家当即围了过来,经过一番解说,众人连声高声称是。

    侯家集的农户侯麻子这两天心神不宁的,前一个月乡长、村长都让人敲锣打鼓的,让大家在年前将田赋、丁赋交上去。

    自古以来,当兵吃粮,像侯麻子这种庄稼汉缴纳公粮,这本来没有什么的。

    但今年一些地方遭了匪乱,听其他乡的讲,大老爷颇为仁慈,匪乱严重的地方多免了田赋丁赋,减了田赋丁赋。

    侯家集的乡亲一个嘀咕,大家一天到晚盼着本乡也能够减一点田赋丁赋的,有的更是一天到晚到衙门乡公所打探。

    说是乡公所,只不过是一间瓦房,设在集市里面,平时乡长何老爷与一个衙役在那里办公,赶集的时候县里户房来几个衙役,以征收田赋什么的。

    今天一大早,乡公所就显得忙碌起来,各保保长各甲甲长都被叫过去,看来今年这田赋还得交。

    刚刚回到家里,看着低头叹息的侯麻子,老婆就是一阵数落,大老爷虽然仁慈,但现在兵荒马乱的,不可能免掉田赋吧,若是免掉,官府人家吃什么?

    现在赶快卖粮食?集市上那些粮商一个个可精明得很。前两天粮价是6钱一担,若是听到征收田赋、丁赋什么的,马上可能跌到5钱一担,4钱一担。

    但这有什么办法呢?侯麻子感到心在滴血啊,双手哆嗦着,好不容易装满一担粮食,担着担子,往集市边赶。

    大路上,卖粮食的特别多,大家唉声叹息的,有的暗自祈祷,粮商不要太黑了,拼命压低粮价,这样庄稼汉都吃亏了。

    来到集市上,粮商大门紧闭,看见这一群一群的庄稼汉拼命的将粮食往店里担,伙计高声吆喝,让大家先排好队,粮商们正在商量收粮价格呢?

    又在商量收粮价格?有的人大声嘀咕着,昨天一担不是6分银子吗?一嘀咕是不是要降到5分多呢?

    伙计恶狠狠瞪了瞪这个敢于挑衅的汉子,怒骂道:“买卖是公平交易,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你不愿卖,挑回去?”

    庄稼汉一听,连忙赔笑。为了交上田赋丁赋的,自己挑了十多里山路,如果这样挑回去,卖不掉交不上田赋丁赋的,那不时亏大了吗?

    庄稼汉强忍着,点头哈腰的,一个劲赔礼道歉,但这个伙计根本不为所动,仿佛吃定了似的,大声责骂。

    就在这时,从乡公所传来一阵阵锣鼓声,众人停止叫骂声,一个个竖耳细听。

    只见衙役边走边吆喝着,让大家将谷子担到前面渡口,官府正在渡口边征收粮食,上等粮食1担6钱,次等5钱5分,下等5钱,直接开税票,可以抵作田赋丁赋。

    这虽然与商家价钱一样,但减少中间缓解,更没有火耗。

    现在大人火耗少了很多,只有两成,但毕竟也是两成,你1两2钱的银子只能抵作1两银子,如此6钱一担粮食,足足相当于商家收购的7钱2分。

    众人稍稍一琢磨,大家就知道其中的蹊跷,很多人围了过去,一些人马上叫来到渡口边观看。

    远远的,只见渡口边已经停泊了四五艘小船,官府一个帐房带着4,5个民壮站在那里,声言可以交粮抵税。

    交粮方法非常简单,先是一个人验货判断粮食等次,过秤,帐房写上收据,然后将粮食装上船就完事。

    旁边衙役高声宣布,大家卖完粮食拿到收据,碰到衙役征收田赋丁赋的,直接交上收据就成。

    看着自己一担粮食就换成这样一张收据,侯麻子心情忐忑不安,指了指,问道:“差役大哥,你说行吗?

    这样一张宣纸,相当6钱银子的税赋?”

    差役大哥指了指,笑道:“当然行啊,上面有你的姓名,你交粮时间,交粮地点。

    另外,师爷不但给你开了收据,而且还专门登记造册,没事的。”

    侯麻子一听,连连打躬作揖,担着空单子往回走,走到半路上还是不放心,远远的看见村长,将收据递给他,忐忑不安能不能抵税赋。

    村长接过来表示认可。

    站在渡口边,看见兵丁将一袋袋粮食往库房里面运,众人喜笑颜开。

    虽然今年一些地方遭了土暴子祸害,蓬州三县田赋丁赋征收得颇为顺利,共收集上来2万担粮食,1万两税银,虽然比起往年差远了,但至少不会出现断粮危险。

    有一个老人家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有了粮食之后,很多事情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官府向每户流民贷出1-2担粮食,一年不过两成利息,比起那些高利贷,那简直相当于借。

    有了这1-2担粮食,大家不需要逃荒什么的,很多人在分给的耕地上收拾收拾,过去逃荒那是因为官府苛捐杂税,民不聊生。

    大老爷清正廉明,田赋一亩才6分银子,丁赋一人才1钱2分银子,只要不是什么饥荒年,那个不能凑合着过呢?

    很多流民每天熬稀粥,再加上摘一点野果子什么的充饥。

    生活虽然艰苦,但比起流民时期好多了啊,那时常常是有了上顿没有下顿,而且吃得比现在差多了。

    当然,收获的也不全都是好的,那些黑心粮商本来想大赚一笔,谁料到官府突然出手,打消了大家低价买进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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