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崇祯却没有搭理此人,话锋一转,又对姬庆文说道:“你这狗才腿脚倒快。记得朕是十月初一下旨让孙老师调你进京,今天才十月二十八,你就巴巴赶来了?”

    姬庆文答道:“要不是漕运堵塞,晚了几天,臣十月二十前后就能赶到京城的。不知有没有耽误圣上的大事?”

    “好!好得很!”崇祯开口赞道,“兵贵神速,正合了朕的本意!哦,现在是傍晚,你进宫之前还没吃过东西吧?”

    崇祯见姬庆文轻轻点了头,便高声命令道:“来人呐!给姬大人做一份银耳莲子粥,再搬把凳子来,让姬大人吃饱了说话。”

    于是在一群肃然站立着的皇亲国戚、两榜进士、一品大员的注视下,姬庆文这个五品杂道小官,便坐着吃起这碗御膳房奉旨特意为他烹饪的银耳莲子粥来。

    姬庆文穿越过来之后,虽然没有沾染上太多的封建官僚习气,倒也学会了不少官场礼仪,因此知道这碗银耳莲子粥虽然味道不错,却是一点也不好喝,急匆匆将这碗粥吞咽下肚之后,便将空碗还给太监,起身向崇祯皇帝谢恩。

    崇祯含笑道:“吃饱了吗?没吃饱再吃一碗,军国大事虽急,却也并不急在这碗粥上。”

    一提起“军国大事”姬庆文便想起正事来了,顺水推舟答道:“皇上,并非是臣肚子不饿,也不是这碗粥不好喝,只是臣这次从苏州带来的五百乡勇团练,还在从大沽口运送粮草、器械的路上,他们没有吃饭,臣这口饭也吃不香啊!”

    崇祯点头道:“有理!懂得爱兵如子,是好样的!不枉你孙老师这番栽培。这样,朕下一道旨意,准你手下兵士可以入京师休整。”

    说着崇祯,便提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舔了墨、又扯过一张黄绫纸,刚要书写,却听一人奏道:“皇上,各地进京勤王的兵士良莠不齐,若是放入京师,难保不惹是生非。”

    崇祯抬了下头,见说话之人乃是兵部尚书王洽,却道:“王大人何须杞人忧天?别人带来的兵马且不去说他,姬庆文这狗才,却是以当年戚家军的军制招募编练的。戚家军从来都是军纪严整、秋毫无犯,军纪比禁军三大营还更好些,朕是放心的……”

    说罢,崇祯已将一道圣旨拟定,伸手递给姬庆文。

    姬庆文赶忙起身,双手接过旨意,便又谢了恩。

    崇祯看来心情正好,便问起姬庆文一路来京沿途的见闻来。

    姬庆文如实回答了一番,又道:“臣在通州,曾遇到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将军,听说他奉旨前去支援遵化前线,不知战况如何?”

    崇祯听了这话,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云,扭头问刚才说话的兵部尚书王洽道:“王爱卿,赵率教那边有没有什么战报?”

    王洽一脸惶恐,答道:“臣奉旨进宫之时,前方尚未有战报传来……”

    他话音未落,便听门外有人高呼:“臣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有十万火急战报启奏皇上!”

    崇祯听他口气之中带着几分焦急、带着几分忧虑、又带着几分慌张,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忙亲口传旨道:“快,有什么战报,赶紧进来说话!”

    门外的骆养性听了,赶紧起身快步走来,一把推开乾清宫宫门,倒头就拜,随即将一封揉得皱皱巴巴的鸡毛信递到皇帝面前。

    崇祯皇帝一把扯过书信,撕破信封便忙不迭地阅读起来,可他读到一半,脸上忽然憋得通红,抬起右手使劲往书案上一拍,怒斥道:“好个赵率教,轻敌冒进,折损了山海关守军四千精兵!”

    文武百官见皇帝如此暴怒,齐齐跪倒在地,齐声高呼:“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姬庆文也终于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跪在地上,鹦鹉学舌般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然而崇祯皇帝的怒气并没有半点平息,又继续怒斥道:“这个赵率教,也是个知兵之人,怎么会不顾兵士疲惫饥饿,不坚守遵化城,偏要同女真人野战交锋……他死了也就算了,可惜了这四千精兵啊……”

    姬庆文听了奇怪,鼓足勇气说道:“皇上,这不对啊……”

    崇祯皇帝脸上早就没了方才那份和颜悦色,斜睨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姬庆文,反问道:“怎么不对了?莫非这赵率教不该死吗?”

    姬庆文忙答道:“皇上。臣在半路上曾经遇到过赵将军。当时臣及臣麾下将领陈文昭,见赵率教兵士长途奔袭疲惫不堪,也曾劝他到了遵化之后,应当先守而后攻……”

    “对啊,没错啊!”崇祯皇帝迫不及待地将姬庆文的话打断道,“朕也是这个主意。”

    姬庆文又道:“记得当时赵将军虽然担心遵化城小而不能坚守,却也倾向于先派小股军兵骚扰试探一下,主力进城休养。可如今战报上说赵将军轻敌冒进,似乎有些令人难以相信……”

    听姬庆文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崇祯这位年轻的皇帝也终于冷静下来,又将战报看了一遍,倒吸一口冷气,说道:“莫非这战报是假的不成?”

    一旁跪着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忙道:“皇上,战报千真万确。不过这位大人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据传是遵化守将朱国彦,以遵化城小粮少为由,拒绝赵率教入城,以致于赵率教不得不……”

    “混蛋!”崇祯又将骆养性的话打断,骂道,“好个朱国彦,居然敢这样贻误军机。骆养性,你这就传朕的旨意,将他就地正法,传首京畿,以安军心!”

    骆养性口中不知嘀咕了两句什么话,却不敢接旨答应。

    崇祯登时就火了,指着骆养性的脑门骂道:“怎么?骆养性,莫非你同这朱国彦有私交,因而不愿奉诏么?”

    骆养性慌忙磕了两个头,答道:“圣上,臣同朱国彦不过点头之交而已,并没有什么私交。臣之所以不敢节制——皇上将那份战报看完,就知道了——”

    说罢,骆养性便又磕了个头,平素令人望而生畏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就这样诚惶诚恐地匍匐在皇帝面前,不敢抬起头来。

    崇祯这才又拿起那份战报,却见后半段写得清楚——满洲大汗皇太极遣贝勒阿济格设伏歼灭赵率教之后,便全军猛攻遵化城,两个时辰便破城而入,朱国彦自杀殉国,现皇太极正在劫掠城池,用以供应军需。

    却不料崇祯看完战报之后,愈发愤怒,又骂道:“好个朱国彦,不肯让赵率教进城休整,城破之后积累的粮草都被女真人吃到肚子里去了!哼!他死了,死了就没事了吗?全家男子充军、女子罚做贱籍,去伺候赵率教父母家小!”

    姬庆文听见“贱籍”二字,忽然想起要替柳如是向皇帝求情,免去他全家贱籍——可现在崇祯正在盛怒之时,可不是个替妓 女求情的好时机。

    却听崇祯又道:“传朕旨意,赵率教忠诚国事、壮烈牺牲,堪为全军表率,特赐太子太师,并建祠祭祀。”

    皇帝话音刚落,却见站在最前头的一名文官出班奏道:“赵率教虽然力战殉国,却是败军之将,这样极尽哀荣,似乎有损军心,且与惯例不符……”

    此人话未说完,便又有几名官员随声附和。

    姬庆文原本对赵率教便有几分好感,听了这位大人的话,心中便有些不忿,来不及多加思考,张口就说道:“皇上褒奖赵将军绝不会怠慢军心,反而对广大将士是个激励。这位大人这样说话,显然是不通军务,你的主张,我可不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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