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时,狄安两人就来到了一间破木屋前。由于是唐欢带路,所以中途并没有被其他人撞见。

    “黑叔,是我。”唐欢走到了门前,敲了敲紧闭的房门后,又轻声地呼唤了一声。

    “娇娃,这么快就回来啦。”唐欢的话语说完后,死寂的屋内才缓缓传出几声窸窣的响声。

    虽然黑叔的话语看似平常,但听在狄安的耳里,却是瞳孔微微一缩。真是个老狐狸,他不禁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门内一阵响动后,房门就打开了。

    黑叔拄着木杖一步一顿地走了出来,与上次相比,身形虽显得更为羸弱,但一举一动中却带着一股无言的威势。尽管额前浓密的白眉几乎遮住了视线,但那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却如两只藏在草丛中的恶狼一般,一动不动地匍匐着,只为等待对方致命弱点的出现。

    “这位是狄郎君吧。”他一出来,目光就落在了狄安的身上。对于狄安的突然到来,他仅仅只是白眉微微一抬,而后就迅速恢复了常态。

    黑叔的声音有些沙哑,就仿佛喉咙中卡着许多碎石子儿,十分地难听。不过狄安却顾不上这么多,他对着黑叔拱了拱手,不疾不徐地回道:“正是晚辈。”

    “寒舍简陋,委屈狄公了。”黑叔弓着背,退到了一旁。

    狄安自然明白黑叔的用意,也不多说,并着唐欢就走了进去。

    黑叔朝着右手旁的柴房咳了咳嗽,一个小奴打扮的少年就推开门走了出来。黑叔向少年递了一个眼色,而后就转身走进了房内。

    “老奴拜见狄公。”刚一走到狄安的身前,黑叔就一屈膝,跪拜在了地上。

    黑叔突然的举动,着实打了狄安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幸好他应变能力极强,所以立马就俯下了身体,就要将黑叔扶起来。可是当他抓住黑叔的双臂时,却发现黑叔就跟粘在了地上一样。

    “黑叔,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一定尽力而为。”他没有继续生拉活拽,而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呜呜……”黑叔抬起了头,早已年过花甲的他却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狄公,阿郎死得冤呐!”他涕泗横流地说着,目光虽无比悲伤,可也带着些许释然,终于不用再承受内心的折磨了。

    唐欢有些看不下去了,刚想走过来劝说两句,却见狄安摇了摇头。他知道黑叔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场痛痛快快地大哭。只有这样,黑叔才能消除心中那郁积已久的情绪。而只有黑叔没了心理负担,那接下来的谈话才会变得更加顺畅。

    “老奴失态了,还望狄公海涵。”黑叔哭了一会儿后,才逐渐恢复了理智。

    狄安一边将黑叔扶了起来,一边安慰道:“黑叔言重了。不过,往者已矣,黑叔切莫太过耿耿于怀。我相信,这也是唐明府所希望看到的。”

    黑叔似是听从地点了点头,而后弯着腰,一拱手道:“烦劳狄公挂心了。老奴与阿郎相处了三十余载,早已将他视作亲生。如今他惨遭枉死,老奴的心早就跟着空了。若不是大仇未报,也不会苟延至此。”

    说着,他忍不住用衣袖拭了拭眼眶中的泪水,接着又转身对着唐欢说道:“娇娃,老奴身体不适,能不能劳烦你去厨房煮点好茶来招待一下狄公?”

    还不等狄安开口推辞,唐欢就一脸不乐意地回道:“黑叔,不用……”话才说一半,却见黑叔眼神微微一黯。虽然她的本意只是想针对狄安,可是当场回绝黑叔,却是难免拂了他的面子,所以意识到这一点,她就将嘴边的话吞入了腹中。

    “好吧。”她妥协地点了点头,瞪了一眼正在偷乐的狄安后,就走出了房门。

    “我的口味很挑剔,所以一定要亲自下厨啊。”狄安走到门口,对着渐行渐远的唐欢吼了一句,尔后也不管唐欢作何反应,就转过身对着黑叔说,“你可真是够谨慎的,就连她也信不过?”

    黑叔摇了摇头,一边伸出手做了个请势,一边皱着白眉解释道:“老奴虽然听阿郎说过有这个侄女,可是之前却从未见过,所以还是小心点为好。而且,老奴看得出她是个有孝心的女娃,让她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反而会给她招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倘若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奴百年之后又有什么颜面去见阿郎呢。”

    “所以你就选了我来做你的棋子?”狄安走到了一处坐榻前,一边斜坐在上面,一边开玩笑道。

    狄安的话说得很犀利,可是黑叔听后却是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他缓缓走到狄安的身侧,对着狄安拱了拱手,神色恭敬地说:“狄公,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问什么就只管直说吧。”

    “就说说你口中的那些麻烦事儿吧。”狄安摸着下巴,笑吟吟地回道。

    “这就得从十多天前那一场捉奸的事说起了。”黑叔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后,就陷入了回忆中。

    十八日前,黑叔像往常一样驾着马车回到了唐府。虽然他已年过花甲,但由于年少时曾练过几招,所以唐奇每一次出门都会带上他。不过,他并不是马夫。事实上,只有唐奇去见那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去驾车。

    虽然唐奇贵为一县之主,可是每次与那人相见,却总是躲躲藏藏的,好像生怕有第三人知道一样。不过尽管唐奇对此事总是守口如瓶,可是他却对黑叔没有那么多防备。虽然没有直接告诉他那人姓甚名谁,却也在无意间透露了来者的身份,一位杭州高官的亲信。尽管武康的县令和杭州官员秘密联系有些不正常,可是黑叔却是没有想那么多,而且这也不是该他想的事情。

    回到唐府后,唐奇就到书房去处理一天的公务,而他也将车马安置到了马厩中。他本想回屋换一身衣服,却不想小四一脸急色地狂跑了过来。

    小四是他抚养的一个弃婴,虽然是个哑巴,但对于膝下无子的他来说,却也是难得的天伦之乐。

    “咿,呀……”小四一跑到身前,还不等缓过气来,就不停地比划着。

    尽管对外人来说,小四的语言就仿佛无字天书一样晦涩难懂,但黑叔却是片息间就知道了小四要表达的意思。

    “你真看清了!”听完小四的描述,黑叔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娘子竟然和一个黑衣男子在一个房间里呆了小半个时辰,而且还是关着门的……下面的画面他不敢再想,带着小四就要去找唐奇,可是走出两步后,却又停下了脚步。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小四看错了的话,那罪责可不小。因此,一向谨慎的他便决定先去查探一番,不多时,他就来到了房外。刚侧耳一听,眼中登时就燃起两股怒火。

    一向稳重的他头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不按计划去告知阿郎,直接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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