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香宜在厨房里跟叶雪心一起做菜,顺便低声教训了一番做家务不那么勤快的女儿,事实上,收拾房间之类的家务叶雪心确实有些懒得做,因为她觉得稍微乱一点的房间,会更有温馨的味道,而付香宜则是有轻微强迫症的妈妈,最见不得乱糟糟的房间,虽然林海和叶雪心的家也算不上乱糟糟。

    而叶正庭则在客厅里跟林海下围棋,叶正庭是精于此道的,或许能上专业段位了,而林海则是纯业余,没事也不会玩,只是以前上学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现在则纯粹靠着更加敏锐的思维能力硬撑着,以免输的太难看。

    叶正庭一副轻松的样子,落子之余还能游目四顾,他当然也看到了房间略显凌乱,尤其是书本放得到处都是,就在他坐着的沙发扶手上,就放着一本夹着书签的厚书。

    《白话周易新读》,叶正庭眉梢微微挑了挑,奇怪的看了林海一眼道:

    “你在看这本书还是雪心在看?”

    林海抬眼扫了一下:

    “是我在看。”

    叶正庭点了点头:

    “这书还行,不过私货挺多的,要也研究周易的话,还是看明清版本的比较好,虽然读起来略微有些费力,但是能捋清华夏哲学的发展脉络。”

    林海捏着手里的黑子放弃了对棋盘的思考,抬眼看着自己的岳父饶有兴致的问道:

    “爸,您对周易有研究?”

    “呵呵,做学问的不懂周易的很少见。”

    林海身子向前倾了倾,他没在意岳父这句话里面的漏洞,事实上理科的学者度周易的应该不多吧?

    “爸,您觉得周易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叶正庭闻言不由得一怔,林海的问题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般来说,关于书的问题不是‘您觉得这书怎么样?’,又或者‘您认为这书说的是什么?’,林海这个问题问周易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着眼点显然不在书本身了。

    对于女婿境界极高的问题,叶正庭感到很骄傲,终究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起自己的女儿呀!雪心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问得好,周易啊,如果是我们学校的同事问我,我会回答周易是华夏哲学的源头。”

    林海微微一笑,没急着问叶正庭如果是自己的问他会怎么回答,而是顺着叶正庭的话问道:

    “华夏哲学的源头?这个周易属于儒家学派吧,似乎没法代表佛道两家,更何况华夏哲学曾经的百花齐放影响也是极为深远的,其中由以法家的哲学思想为甚,一直延续至今。”

    “呵呵,周易,周易,关键还是在易啊!尝试对易经做再解读,周易只是其中之一,但是,周易的做法和效果,却起到了示范性和启迪性的作用,准确的说,易经才是华夏哲学的源头,而周易,则是开启这个源头的第一把钥匙。”

    林海明白老丈人想要说什么了,点了点头道:

    “易经嘛?这本书中认为易经是卜辞,我记得另外有本《易经别解》,似乎认为易经是一本成功学或者社会学著作,貌似也能自圆其说。如果这两种说法其一是对的,那么能担得起哲学源头的盛名么?”

    叶正庭哈哈一笑,投下手里的白子,眉梢清扬:

    “或许,易经的作者并没有想到易经会影响整个华夏文明,甚至可以说成就了璀璨的华夏文明。就算易经本身只是一篇卜辞,又或者只是某个想要谋求富贵的人写给上位者的成功学讲义,那又如何呢?”

    林海皱眉,有些不明白叶正庭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叶正庭稍微顿了顿,让林海思索了片刻,他才神采飞扬的接着说道:

    “关键在于后人们的再解读!阿海,哪怕易经本身只是一篇毫无价值的荒谬卜辞,但是无数的先贤精英,反复的将他们的思想火花作为养料注入其中,这原本粗陋甚至荒谬的东西,会变成什么呢?”

    林海恍然大悟:

    “您是说易经就像是一个平台,无数的精英大贤只是通过这个平台将他们的思想宣扬和延续,后进者更是充分的汲取先行者的养料,不断的锤炼和完善这些思想,进而形成了支撑我们整个文明的骨架。”

    叶正庭满脸欣慰的点头:

    “不错,由此,我也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周易,或者说易经,可以说是我们华夏文明圈共同的信仰。”

    林海若有所悟的低头沉思,叶正庭的话像是打开了他脑海中的一扇看不见的门,林海好像想通了什么,仔细琢磨却又有些抓不住要点,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叶正庭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热茶,然后轻手轻脚的将茶杯放下,看了看喃喃自语的林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信仰...平台...思想传承...锤炼...”

    林海渐渐的将这些关键字给串了起来,在林海的脑海中,信仰关联的往往是神明,而叶正庭却将一个文明的信仰挂靠在一本书上,而且叶正庭的言辞逻辑是完美的,如果找不出这些话中的逻辑错误,那么就意味着信仰之力并不仅仅跟神明挂钩。

    如果叶正庭所说的信仰真实存在,并且存在了数千年之久,那么这些信仰之力有没有汇聚与某处?又会不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这种比神明更加飘渺的信仰对象要如何寻找和接触?...

    一个个的灵感火花,一个个的不解之谜,像是水底冒起的气泡,一串串不绝于缕,让林海既兴奋又困惑。

    一时间心里痒痒的,却又抓挠不到,急得林海挝耳挠腮烦躁不已。

    “老公,收拾桌子准备吃饭了!”

    叶雪心清脆的声音将林海从思维风暴之中拉了出来,让原本汩汩直响的灵感泉源瞬间消失,林海有些懊恼的瞪了叶雪心一眼,叶雪心莫名其妙的怔了一下,随后有娇嗔的瞪了回来,林海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叶正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笑着劝解道:

    “机缘未到,是你的终究是逃不掉的,或许,你的拼图还缺少一些东西,不如多看些书试试。”

    林海叹息着点头:

    “或许吧,总觉得您说信仰是一个很重要的想法,我觉得值得深入研究一下。”

    “呵呵,不着急,先吃饭,学术的东西就是这样,有时候越是着急越是不得要领,有时候不经意间却能妙手偶得。”

    林海起身去收拾餐桌,叶正庭也放下茶杯起身,准备先在餐桌上占个位,林海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道:

    “爸,您真的打算让雪心在你身上实验啊?其实,我们可以找其他人的。”

    “雪心跟我说过,此事事关重大,你们信得过谁?”

    林海一怔,苦笑着摇头。

    叶正庭笑了笑又道:

    “再说了,雪心跟我说了,危险性不大,那我还担心什么,难道我女儿会害我不成?”

    林海赶紧摇头:

    “当然不会,我只是害怕万一。”

    叶正庭认真的看着林海:

    “阿海,那是我的女儿,我相信她。”

    林海闭上了嘴,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他也没法接话了。

    叶正庭随即脸上神色略缓,微微笑了笑道:

    “再说了,我也不想只能做个普通人啊,那么神奇的世界,我也是想要去看看的。”

    林海笑了笑,这个理由真的很强大,根本没法反驳,易地而处,林海一样会毫不犹豫的做出与叶正庭相同的选择。

    叶正庭得意的挑了挑眉梢,侧头偷偷的扫了厨房一眼,然后招手示意林海靠近,压低声音道:

    “雪心现在是不是跟你一样了?”

    林海也看了一眼厨房,轻轻摇头:

    “还不一样,但是某些方面她比我更强。”

    叶正庭得意的一咧嘴:

    “是吗,呵呵,其实,我总觉得雪心是与众不同的,对吧?”

    叶正庭的问题中暗藏陷阱,林海笑了笑答道:

    “她当然是与众不同的,从小就是。”

    叶正庭会意,怔然长叹了一声,似乎放下了心里的什么东西,脸上的笑意明显轻松了许多:

    “果然如此,那就好,那就好,我和她妈妈一直都觉得亏欠了雪心,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

    林海正色道:

    “雪心觉得你们给她的更多,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叶正庭笑了笑,或许现在叶雪心会这么想,但是当时可就未必了,那时候叶雪心还是个孩子,她只能单纯的感受命运带给她的痛苦和不公,而这一切痛苦和不甘,也像是一座大山一样的同时压在叶正庭和付香宜的肩膀上。

    当然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其中滋味自然不足与人道,叶正庭只是付之一笑。

    “你们要好好的,要互相扶持啊。”

    林海怔了一下,随即深深的看了岳父大人一眼,用力的点头道:

    “我们会的,爸您放心吧。”

    叶正庭迅速的摆了一下手,自嘲的嘿嘿一笑:

    “我这是不是所谓的立FLAG呀?”

    对于老丈人的冷笑话林海无言以对,嘴角抽了一下,也许刚才不算,现在您再补上这么一句,还真是要立FLAG呀!

    或许叶正庭心底深处还是有些不安的,所以,他刚才那句话未免有些交代后事的意思,不过林海不会说破的,他对叶雪心还是有信心的,但涉及到叶雪心的至亲,林海都难免有些患得患失,更何况叶正庭。

    “爸,这些梗您还是别玩了,您玩不转的。”

    叶正庭哈哈大笑,惹得厨房中的两个女人同时探头出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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