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的房门很快被关上,一阵暖暖的香风袭来,刘稷不禁皱了皱眉头,女人?

    他抬起头,一个曲线玲珑的身姿,迈着细细的碎步,款款而至。

    绣花附禣、及地长裙,元宝状的花冠将秀发高高束起,横插的步摇上,两颗落珠随着脚步轻轻摇曳,虽然面部被薄纱遮住了,可是交叉在腹部的一双小手,细腻白净,绝不是普通人家能生出来的。

    离着约一步远,来人停下步子,动作自然地抬起手臂,露出一截凝雪般的皓腕,纤纤秀指抻开面纱,艳红的唇瓣轻轻嚅动,一阵细语如薄雾般飘来,渺杳无踪。

    “便是你杀了达囊乞?”

    后世的女友同他一样是个军人,平素偶尔会化个淡妆,但绝不可能如眼前之人一样,充满了媚惑,当那张面纱被揭下时,他竟然出现了片刻的失神,连对方的问话都忘了回答。

    原来这世上美丽的女人,不需要千篇一律的网红脸,甚至不需要青春,女子面若银盆,眼如弯月,柳眉入梢,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但依然无损于她的美丽,还有......高贵。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世上真的会有人天生具有某种气质吧,刘稷收敛心神,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是奴唐突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吉桑央措。”

    刘稷猛地反应过来,这个身着吐蕃服饰,名字奇怪的女子,说得竟然是一口流利无比的大唐官话!

    他没有吱声,只是眼神冷了下来,场面显得有些尴尬,好在屋里还有一人,杨预不知道是不是同样震惊,这个时候才站在了应有的位置上。

    “某家河西杨预,这位是......”他伸手指指刘稷,发现对方的眼神有异,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向女子:“娘子不似吐蕃人。”

    “自然,奴姓曾,族中行九,陇右人氏,吉桑央措是奴的吐蕃名,原因么,便如这位康郎君一般,你说是么?”女子毫无意外,坦然答道。

    刘稷面上的疑惑更甚了,可内心却是无比震惊,刚刚他终于听到了同伴的名字,这个名字很少见于史书,可是对于曾经精研过丝绸之路历史的他来说,如雷贯耳。

    杨预,字志烈,出自甘州杨氏,如果历史不出现意外,十年之后,他将成为河西节度使,以及整个西域的最高行政长官,河已西副元帅,当时,西域三镇安西、北庭、河西与朝廷的联系已经被吐蕃人切断了,他们实际是在孤军奋战。

    刘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此时的杨预,不知道有没有三十岁,按照记载,他应该还是安西大都护府辖下的一个小军官。

    “郎君不信,那奴便自己说罢。”女子见他依然不加理会,有些无奈地挪动脚步:“可否容奴坐下说。”

    也不等对方答话,便坐在了方才杨预的那个位子,眉头轻怵,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成熟的风韵。

    “你是否在疑惑,达囊乞为何会杀你?”

    刘稷出人意料地摇摇头:“我不解的是,达囊乞当初为何会放过我们。”

    此言一出,就连杨预都惊住了,经过刘稷这么一提醒,才好像反应过来,赶紧走到他身边。

    “原来你猜到了,那奴就从头说起吧。”女子拿起桌上的一块虎皮,在手中把玩。

    “天宝六载,高开府伐小勃律,为了断绝吐蕃人的增援,毁了婆夷川上的藤桥,唐人撤兵之后,只留下了三千戍军,吐蕃人无时不刻想着收复失地,奈何内忧外患,一时顾不上这里,于是才有了五年的平静。”

    女子说得很仔细,刘稷听得很认真,这些细节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去岁,高开府败于大食人之手,调离了安西,吐蕃人便起了心思,那座藤桥,被他们用了七个月修好,消息是奴遣人送出去的,这才有了你二人之行。”

    “事情原本很顺利,可是在返程的时候,你们被守军发现了,他们封锁了河岸,你们只能往回逃,为了消除吐蕃人的疑心,我只能出此下策,命人杀了你们的随从。”

    女子迎着二人的目光,苦笑着摇摇头:“不错,达囊乞和他的那个组,都是我的人。”

    “难怪,难怪。”杨预恍然大悟:“某背负了一个伤者,居然还能摆脱追兵,还自以为得计,真是可笑。”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如果让别的组来做,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你们。”

    女子的解释并没有放在刘稷的心上,因为那些发生在他来到这个世上之前,而现在,最关心还是另外一个问题。

    “这么说,杀我不是你的主意?”

    “不是奴吩咐的,却同奴有关。”女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步摇上的两颗珠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风铃一样悦耳:“这个原因,奴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有了一个推断。”

    “达囊乞想用你的首级,激起大唐,特别是安西诸将的怒火,引得两国兵锋相向。”

    刘稷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不能怪他吃惊,如果按女子所说,要做到这一点,杨预明显是个更好的人选,不仅因为家世和身份,他的父亲,目前是安西镇的高级将领,怎么看,都比一个粟特商人要紧。

    女子仿佛被他的话惊了一下,睁大眼睛打量了一番,见他不似开玩笑,嘴角线渐渐拉开,秋水般的眸子渗出盈盈的笑意,手臂微抬,很自然地做出了一个掩嘴的动作。

    “奴待郎君以心腹,郎君便是如此敷衍奴的么?”说着,她轻启朱唇吟道:“白虓噉,曜无双,杨鹄子......枭五郎”

    最后三个字被她故意拖了个长音,眼睛像是粘在了刘稷的身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安西四俊,奴何其有幸,一日便见了两位,先是预郎君,接着就是你。”女子两条细长的柳眉一挑:“京兆刘家,状元公的嫡子,安西大都护府最年轻的郎将。”

    “五郎,还要奴说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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