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固砀紧紧地盯着对方,按着刀柄的手上已经撰出了汗,却不敢拔出来,不仅是害怕将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也是由于对方没有再过份逼近,只是站在原地恳求不已。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命令,他就知道,那位太子不会拿主意了,算算时辰,这会子自己派出去的军使应该将事情报与了宫里,天子又会怎么做呢?

    此时,他所领的一千羽林骑军同他一样,只是展开挡在太子的鸾驾之前,以防这些吐蕃人有什么异动,顺便也挡住了对方想要去到陵寝的意图,毕竟,这里的道路虽然宽阔,一千多全付具装的骑兵横展开来,就是数里之长。

    尽管如此,他依然不敢有丝毫轻忽,这些骑军,看着威武雄壮,其实大都是良家子,许多将校还是高门弟子,就如他一般,连战阵都很少见,哪像这些吐蕃人,就算没有披甲,没有执兵,眼神所透露出来的,仍是狼一般的凶光!

    除了为首的这个胖子。

    悉野多赞已经嚷嚷了快大半个时辰,嘴里早已经干燥无比,面前这些唐人军将恍若未闻也就罢了,后头那位庞大帝国的继承者,竟然也是装聋作哑,连上前来喝斥一句都不曾,他是真没折了。

    皇长子出殡,本就是公告天下之举,他们只要稍稍打听就能知道,这样贸然前来,无非就是想要一个机会,最好的就是被押到天可汗的面前,能有一个说话的机会,如果不能,至少太子不会避而不见吧,谁知道,人家还真就是如此。

    可如果不来,就连一个渺茫的机会都没有,吐蕃就快撑不住了。

    尽管两国交兵,其实并没有隔断往来,旁的不说,那些神通广大的商人,总有办法在两国之间穿来穿去,将双方需要的事物运到指定的地方,哪怕是铁器这类禁忌之物,也拦不住一颗发财的心。

    他们也是一样,尽管身处敌国的心脏,并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这些日子以来,所拜访的高官权贵何只百家,无一例外都是一个结果,那就是没有结果,这里所有的一切,能做出最终决定的,只有那位天可汗,而能影响到天可汗的,不乏其人,比如那位柄国二十年的权相,可这条路,就算花了大价钱,也没能走得通。

    无奈之下,只能铤而走险,他们又何尝不知道,那位太子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哪里还会理会这种事情。

    身后使团护卫,都是各个部族的勇士,带他们来,就是想要做万一之用的,悉野多赞相信,就是让他们赤手空拳往唐人的刀枪上撞,也不会皱一皱眉头,要不要真的把事情闹大?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越来越倾向于这种做法了。

    当然,哪怕真的劫了太子,也不过是让天可汗震怒,将雷霆降临到吐蕃人的头上,可不这么做,他们不也在干吗。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他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淹没在了隆隆的蹄声当中。

    悉野多赞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都不用伏地去听,就知道前来的兵马远远超过了身前这些骑兵。

    仆固砀看到旗号的一刻,长出了一口气,因为来者是自己的上官,右羽林大将军高仙芝。

    高仙芝没有任何的轻松之色,离着还有二十步远的样子,就打出了包围的手势,三千精骑立刻以鹤翼之阵展开,连同之前那一千骑都给包了进去。

    “拿下,反抗者,格杀当场。”

    冰冷的话语有如死神的呓语,听得熟知汉话的悉野多赞浑身一凛,倒底还是来了。

    当手下们纷纷看向自己时,他将目光从不断逼近的唐人骑兵上收回来,双手在胸前交叉,目光坚定而虔诚。

    “为天神之子尽忠,是每一个吐蕃子民的光荣。”

    在他的带领下,每一个吐蕃护卫都做出了同样的姿势,嘴里念念有词,却没有动弹,而是任由唐人将他们一一缚住。

    “带某去见太子。”高仙芝看都没看被缚了一地的吐蕃人,策马穿过自家军阵,朝着呆愣的仆固砀吩咐道。

    这就完了?仆固砀有些没有回过神来,早知道,自己也能将他们全数成擒,又何必再调这么多同僚来,他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妙。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太子的车驾前,见事情已经被控制住,程元振将一直呆在车驾中的李亨扶了出来。

    “右羽林大将军高仙芝参见太子,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恕罪。”高仙芝在马上一抱拳,朗声说道。

    “事有从权,高将军奉诏来的么?”

    看到眼前的阵势,李亨也有些愣神,甚至莫名地有些害怕。

    “是,陛下有诏,吐蕃人心怀不轨,竟敢公然冲撞太子鸾驾,除正使以外,全数斩首示众,由下官护卫太子返宫。”

    从这些杀气腾腾的话语当中,李亨听出了父亲的不满,不过他还是欣慰地点点头。

    “那就有劳了。”

    车驾重新启程,护卫的却换了一批人,直到这时,仆固砀才知道了对自己的处置,这简直是无枉之灾。

    “亏你还是边将出身,天子脚下,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要首先制住了,不然真出了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高仙芝毫不客气地用马鞭子戳了一下他的头盔:“一千人,被二十几个手无寸铁的吐蕃人逼住,你丢得起这个脸,某家却丢不起,羽林是天子亲军,这般畏首畏尾,日后有什么事,如何能指望得?”

    “属下,知错了。”仆固砀垂头丧气地说道。

    “天子正在怒中,等得了闲,某会为你会说合,那些吐蕃人交与你了,知道如何做么?”

    “大将军放心吧。”

    仆固砀一听,不禁摩拳擦掌,今天的倒霉事全由这帮子吐蕃人引起,落到了自己的手上,自然要好生发作一番。

    这种事情是上不得台面的,诏令里说得很清楚,就是要马上处置,造成既成事实,以绝后患。

    他带着军中的亲信,一人提溜着一个,就在细柳原上,把人拖到渭水河边,磨得光亮无比的横刀对准了吐蕃人的后颈,一刀下去,便是一片红渍。

    “莫要动手,我是吐蕃正使,不能杀的啊。”

    轮到他时,刚刚将刀子举起来,身前这个胖乎乎的吐蕃人就给他一个闷棍。

    难道今天出门没有拜神?好不容易有个出气的机会,也能溜了。

    仆固砀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地一刀斩下,水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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