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帝失谒婆回来的时候,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进门就看到康老四抱着一个陪酒的女子上下其手,连眼睛都是红的,当兵三年,连只母耗子都少见,那可能是夸张了,不过他们自年初集结于小勃律,就没找过什么乐子,大半年的时间,哪还忍得住。

    “这样的普通的货色,哪能入得了二位朋友的眼,如果你们喜欢,一会儿还有更好的送上。”

    听到他的话,康老四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在女子起身离开时,出其不意地捏了一把,惹得她尖叫不已。

    诃帝失谒婆就像没有看到他的动作,等到两个陪酒女子都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三人,康老四才不慌不忙地拿起酒壶,帮他倒了一杯。

    “这一趟,王子可有所得?”

    “我去找了几个熟人,可以肯定的是,唐人的确打胜了,他们占据了勃律,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进入象雄,吐蕃人只推说不知道,却没有否认,这就说明事情多半比我们了解的还要麻烦。”

    诃帝失谒婆有些不安地喝了一口,见他的样子,康老四笑着摇摇头。

    “王子认为这是麻烦?”

    “难道不是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说麻烦,也是他们的麻烦。”

    康老四轻轻地点了一句,如果听不懂,那就说明这个人没有什么悟性,也不值得他相交,反正国王的儿子很多,再换一个就是了。

    说完,康老四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与那个天竺商人推杯换盏,使得席上的气氛不那么沉闷,也给对方一点时间。

    他们?诃帝失谒婆愣愣地看着对方,不过一个刚刚才认识的粟特商人,一会功夫不见,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当然,这么明显的暗示,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对于唐人的到来,紧张的应该是国中的统治者,国王、有志于王位的王子、权贵、当然还有吐蕃人,这些人就是康老四嘴里的他们。

    让他困惑的是,对方又怎么会判断出,自己就不是那个他们中的一员。

    顺着这个思路,两个商人的贸然登门,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两位到尼婆罗来,恐怕不是行商走货那么简单吧。”他的开口,让两人停下了交谈。

    康老四微微一笑:“作为商人,总是希望他的朋友能更进一步,那才符合双方的利益,王子你觉得,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诃帝失谒婆端起杯子,一言不发地同他们轻轻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进退总是难以抉择的,尼婆罗的废材王子产生了**,是因为某个或是几个来自于远方的商人,而对于封常清来说,就更加困难,因为前路充满了未知,那是唐人或者说是汉人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土地。

    他不是穿越者,对于创造历史的兴趣不大,保住已经到手的东西,才是最有诱惑力的。

    进度远比想像得要快,战事才刚开始了大半个月,他已经完成了战前最好的预测,拿下了大勃律,将安西的辖地向着天竺的方向推进了一大步,这样的功绩,足以保证战后顺利成为安西之主,达到做梦都难以企及的一个高度。

    要知道,仅仅几年前,他还是个连事情都找不到做的残疾人,如今却站在了大唐最偏远的领土上,并觊觎着另一片更为偏远的土地。

    象雄,汉人称之为“羊同”,从前汉开拓西域伊使,就知道的一个古国,经过了上千年,到了唐人这一代,在领土上逐渐接近,慢慢地变成了邻邦。

    吐蕃人对于象雄的征服,已经进行了一百年,依然没有完全吞下去,如今的他们有点像是唐人在安西实施的那种半羁靡制度,驻军、控制当地的外交,放开行政权、商业收益一家一半,这是一种成本最高的方法,当然代价就是不够稳定。

    吐蕃人这么做是由于人口上不占优势,唐人这么做是由于太远了,没有人愿意迁徙过去,安西都是如此的情形,更何况比它还要远的勃律?

    封常清很明白,最多到大勃律,再建立一个归仁军那样的军镇,放上两到三千戍人,就是极限了。这些人会由河陇、关中应募而来,以为两到三年就会回去,可那是府兵制以前,如今,不到头发花白,是不可能被放归的!

    看着脚下的土地,他想起了曾经的好友,岑参的一首诗。

    “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边塞苦,岂为妻子谋。”

    没有人是真正无所求的,特别是这些万里奉王事边塞儿郎,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身后这片战场已经被打扫一空,一群群的秃鹫不时地飞翔盘旋,试图寻找一具没有被找到的尸体,他们身上的腐肉是这些猛禽的最爱。

    唐人没有给它们机会,为了防止瘟疫的产生和扩散,所有的尸体,包括吐蕃人的全都被付之一炬,自家人的装在罐子里,由负责后勤和粮草的长行坊送往后方,吐蕃人的则就地掩埋。

    一场伏击与反伏击,战死的人数,双方加在一起接近了五千,吐蕃人被击溃,所有的游奕和骑兵都被遣了出去,追击溃兵和打探消息兼而有之。

    战果统计出来的当天,捷奏就由中使派人送了出去,然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做决定,是就此收手,还是继续前进?

    “咱家就知道,中丞会在这里。”一个略显得有些尖利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暇思。

    封常清看着来人走近,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天使欲寻某,所谓何事?”

    “咱家有一事不明,特来寻中丞解惑。”

    李静忠在他身前一步半左右的距离停下,这个距离既不显得生疏,又不致于过份逼近,让人心生厌烦,因为他的长相不太讨喜。

    这是天宝十一载,再过两年他会改为另一个名字,李辅国。

    “有什么话,不妨直言。”封常清看着那张丑陋的面容,并没有感到厌烦,因为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恭喜中丞取得如此大捷,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少了一个,是不是有什么是咱家不知道的?”

    封常清不得不佩服这些阉人的敏感程度,他毫不意外地解释了一句:“刘果毅的人受创过重,某安排他们不必参与此战,故此天使未曾看到,也是应有之义。”

    “喔,原来如此。”李静忠会意地点点头:“刘果毅之勇,令咱家大开眼界,难得如此年轻,可谓前途无量,此时过后,安西又多了一员上将,是中丞之福啊。”

    “他不过有些莽力,当不得天使夸赞。”封常清摸不准他的用意,不得谨慎应付。

    李静忠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听闻中丞是因为前任高开府的推荐才得任,而高开府又是李相国一手提拔之人,你们先后立下大功,想必他日进了京,更为李相国倚为心腹吧。”

    封常清听着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似乎意有所指,此人绝不可能是随口说出来的,那么他的背后会是谁呢?

    照理来说,监军出自宫里,应该都是天子的人,可天子为什么要来暗示一个边将?说不通啊。

    那么就有点意思了。

    “某与李相国,素无往来,高开府如何,实是不知。”

    “中丞是个聪明人,那咱家也就不多话了,李相国已近暮年,中丞若是不想和他纠葛过多,此次就应当适可而止,须知过犹不及,对么?”

    李静忠一言既出,转身便欲离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咱家说的少一个人,并不是刘果毅。”

    封常清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对方的提示来自于李相国的对头?放眼朝中,为李林甫对立面而又能差遣中使的,并不算多。

    他只觉得头大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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