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单又升官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从年前的从六品文部员外郎,一跃而成为了正五品的文部郎中,在这个六部之首的要害部门里,已经步入了实权阶层,对于下属的吏部、司封、司勋和考功四司,都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这一切是怎么来的,他心知肚明,儿子年前的奋勇一击,让至尊在诸蕃使者的眼前,不至于丢了面子,可由于他实在太过年轻,已经赏无可赏,于是本着封妻荫子的原则,这份殊荣就落到了他这个父亲的头上,连带着未过门的妻子,都升上了郡主,谁让他还没有成亲生子呢。

    自己居然会撬了未来孙子的余荫!

    迎着同僚们若有若无的羡慕眼光,刘单的心里其实五味杂陈,要说不舒服嘛,的确有,自小顽劣的少子,突然给了他莫大的惊喜,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视角来看待了,望子成龙,真成了,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因为此时的儿子,已经超过自己太多,如今没有人会提状元之子,他反而成为了同僚嘴里的英雄之父。

    失落归失落,自家儿子有出息,心底其实还是高兴居多,一场大典下来,惯时的休沐假日没有了,过年时节竟然比平日里还要忙,特别是主管天下官员升迁安置的文部,当皇城发生劫案时,他还在部里,对着堆积如山的文犊,辛苦地工作呢。

    “仁甫,仁甫,原来在此,叫某好找。”

    听到叫唤声,刘单抬起头来一看,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文部侍郎达奚珣,赶紧站起身。

    “达奚公唤属下可有事?”

    “你竟不知?果然是簪缨世家,气性深厚。”见他一脸的惘然,达奚珣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不禁摇摇头。

    “令郎又上头条了。”

    “什么?他竟然花钱买热搜,这个败家子。”

    以上是翻译体,总之,刘单听到他的描述,脑子里“嗡”地一声就炸开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惊喜是一综接一综啊,心脑稍微有点毛病的,一准就得送医院,这会子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仁甫,莫要心急,他这么做,必有原因,不过事情太大,你还是去劝一劝令郎吧,只要把人还回来,去向至尊认个错,或许网开一面也未可知。”

    达奚珣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对方说,真按律例,丢官罢职都是轻的,刘单焉能不知这个道理,闻言郑重地一揖。

    “多谢达奚公相告,下官想请假半日,伏请恩准。”

    “去吧,不用急,什么时候事情了了,什么时候再来当值。”

    听人家这口气,怕是再也不能回来了,刘单也不再多言,赶紧换衣出门,一路所见,那些原本热情相对的同僚们,都有意无意地与他拉开了距离,背后隐隐传来的指点,也是可想而知,自古锦上添花者少,落井下石者多啊,刘单暗暗宽慰自己,在那样充满了异样的视线中,走出了皇城。

    “仁甫。”

    “封公。”

    如果说长安城里还有一位能理解他心情的人,只能这位亲家公了,封常清只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两人相顾,都是一声苦笑。

    “他们也说动你了?”

    “逆子无行,都是某这个做父亲的失德。”

    “此刻言之尚早,等进了宫再说吧。”

    不得不说,封岳丈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比刘单这个亲父高得多,这么多年锤练出来的,早就习惯成自然了,哪怕是这么恶劣的事情,心里总会存着一份希望,因为他知道,五郎决不是一个莽夫,他做事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两人联袂来到了宫门前,未奉召不得入内,又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请见,只能守在这里,好在没有多久,就看到了高力士一行,当然还有让他们伤脑筋的某人。

    “父亲,封公。”

    刘稷满不在乎地同他们见礼,刘单见他仍是这付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能如此罔顾法纪,还有没有将为父放在眼里?若是......若是至尊动了怒,你只管受着便是,切莫要顶撞,你还年轻,少许挫折,就当是磨练吧。”

    刘稷越听越不对,又不好向他解释什么,只得低首答道:“儿省得了。”

    另一旁的封常清趁人不备,悄悄将一个袋子塞到高力士的手中,后者暗地里捏了捏,瞧这份量,里头只怕都是金子。

    “封大夫客气了,至尊只是吩咐咱家将人带来,并未有所处置呢。”

    高力士不动声色地将袋子笼入衣袖中,轻描淡写地说道,封常清何等老道,一听就听出了意思。

    “那也要高公多照应。”

    “好说,至尊还在等着呢,咱家就先进去了,你们也不要走远,万一至尊问起,也能省些功夫不是?”

    两人赶紧应下,目送着高力士一行进去,面上都是忧心仲仲,内心更是七上八下,不知道他会怎么应付。

    位于辅兴坊一隅的玉真观,由于新年的到来,开门香火十分旺盛,那些权贵主妇、高官夫人都将这里做为一处交际和赏玩之所,至于是不是信徒,谁也不会在意。

    与前面的热闹不同,偏院的一角显得静悄悄地,守在院中的侍女宫人全都放低了动作,以免扰了屋中之人的清修。

    房门被人推开的时候,虫娘正盘坐在一个蒲团上,双指拈成花样,口中默念着道家经典,完成最后一个吐呐动作。

    “我可真真是服了你了,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有心在此打坐?”

    虫娘睁开眼,看着一脸细汗的李腾空:“你也是清修之人,怎得一丝静气都无有,李相府上都这般教育女儿的么?”

    李腾空“呼呼”地喘了口气,拿起几上的一个盅子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一口喝了下去。

    “你那是着相,清修修的是自在,规矩那么多,何必还要出世,看俗人眼光,怪道至尊一直要你嫁人,打从一开始,你这道就修差了。”

    虫娘一怔,一时间也不明白,对方这是强辞夺理呢,还是当真振振有辞。

    李腾空见她的模样,“扑嗤”笑了出来。

    “看吧,还是尘缘未了,正好有个俗世的消息要告诉你,想不想听。”

    虫娘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声音细细地说道:“可是他的伤好了?”

    “好了,不只好了,还犹胜从前,你猜他做了什么?”

    “什么?”

    虫娘呆呆的样子,让李腾空收起了逗她的心思,将皇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听得她脸色发白,手指不自觉得握成了一个拳。

    “那不是闯祸了么?”

    “何止,听闻已经让人拿了送入宫中,不过,看在往日功绩的份上,当是死不了吧。”

    李腾空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虫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将头发重新编好,又换了一件新的道袍。

    “你要进宫?”

    “无论怎样,事情与我有关,不亲眼看一看,如何能成?”

    没等李腾空反应过来,对方竟然推开门,就这么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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