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琚后恭必有蹊跷,刘稷有过被袭击的经历,虽然觉得这里的可能性不大,心下哪敢放松。

    “你这是何故。”

    “下官,喔不,属下有眼无珠,竟然冲撞了上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吴兵曹一揖到地,生怕他不信,又快又急地解释道。

    “本府在上个月月中就接到敕令,府中折冲都尉另调他处,左右果毅都尉本就空置,长史更是久已不设,是故一直都是属下带着人在打理府中事务,不瞒上官,如今的情形你也知晓,一年难得招一次人,种种懈怠之处便不言而喻,今日不巧冲撞了上官,全是下属的错,万忘恕罪。”

    虽然他说得有点乱,可刘稷却听出了大概。

    “你是说?”

    “武部有令,稷郎君便是本府新任的折冲都尉,叙正四品上阶,吾等参见上官。”

    吴兵曹拉着那帮书吏,乱哄哄地在他面前行礼,刘稷愣住了,刘科更是呆住了,不是来打听募兵的事么,怎么就成了接管折冲府了?虽说如今的折冲府与后世的人武部一样都成了清水衙门,可品级摆在那里啊,要知道,刘单一个人人称羡的文部郎中,也不过是正五品。

    而刘稷更是完全糊涂了,他本来就是果毅都尉,升一级没什么,可问题是,自己明明是安西的军官,无论什么都尉都该是挂职,也就是后缀上要加上员外置同正员,为什么这些人的态度,是当自己主官来看待的?

    “且慢,武部的文书在哪里?”

    吴兵曹此时已经完全变了个人,恭恭敬敬地将他二人领进去,中堂的布置与大唐别处的官署相差无几,都是前面办事后面办公,他一直被领到了里间,吴兵曹从书格中找出一封文书,双手递到他的眼前。

    刘稷拿出来看了一下落款,是去年十二月签署的,上面明确写自己被任命为善信府折冲都尉,没有后面的那几个字。

    也就是说,不是散职而是职官?

    见他沉吟不语,吴兵曹心生忐忑,生怕之前的事还要计较。

    “上官,咱们这种去处,比不得寻常州县,也就是录名登记,钱粮兵服军器甲仗上头,全都抠得死死得,换了谁都呆不长,上头来催令,咱们还要下去同那些乡绅掰扯,否则谁肯送人来,更别说,上头一天一个主意,今日要得急,来日又要缓行,这差使当真不是人做的。”

    “你是说,武部之前有令招募,后来就下令缓行?”

    “可不是么,每年就靠着招募健儿,衙中才有些进项,不是咱们怠政啊,也不知道武部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刘稷明白了,府兵制下,那叫征发,容不得你不去,不只要去,还要自备战马兵器粮草,所以才会一丁授田百亩,如今改为募兵制,人员自不必说,兵器粮草全都变成了官府供应,合格者当场分发,再加上军服和?米,这其中哪能没有油水?

    下面的乡绅会白白将壮劳力送去从军么?想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刘稷叫他将武部的文书拿来看,果然一封是主管武部的哥舒翰所下,另一封的颁行者则是武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安思顺!

    两人是对头,后者在历史上就是死在哥舒翰的诬告下,也是个悲剧人物。

    缓行的理由是武部没有准备好招募所需的粮草?米。

    没有钱粮,谁来从军,刘稷明知道他是在刁难,却也无法可想,因为人家说得是缓行,又不是不行,理由充分,告到天子那里也没折,这就是权力倾轧。

    朝廷可以缓,北庭却缓不得,刘稷将那封文书扔到书案上,沉思了一会儿。

    “吴兵曹,你久在地方,可知这鄠县乡情?”

    “不瞒上官,要说本地乡情,还有比属下更明白的,打死属下也不认,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

    “好,那本官来问你,可知本县逃户是否清理干净?”

    吴兵曹一愣,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折冲都尉,一开口问得就是最棘手之事。

    “这种事,哪有干净之理,他们逃得掉兵役,又岂能逃得掉田赋租庸,如今一丁授田不足二十亩,多少人弃籍而逃,不独是本县,天下哪个郡县不是如此?”

    “那就是有了?”

    “折冲意欲何为,属下为何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咱们不招募了,帮着官府捉逃户去。”

    刘稷轻飘飘的几句话,惊得吴兵曹嘴都合不拢。

    “捉......捉逃户?”

    “对,你这就写下文书,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派下去,每一个乡村集镇都要走到,给你五天,我要知道全县的逃户情况,做不做得到?”

    吴兵曹愣了半晌,终是一点头:“属下明白了,一定如郎君所愿。”

    逃户关系朝廷赋税,一直都是户部和度支在管,折冲府在国朝早期隶属十二卫大将军,府兵制废置之后归了武部管辖,当着武部的差使,去干户部的活儿,刘稷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他现在没有空去同上头掰扯,就算去了,相信人家也会有无数种法子把他撅回来,既然如此就另僻犀境好了,正好自己有个折冲都尉的名头,行事还真不用太忌讳。

    站在一旁的刘科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万万没想到,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兄长,居然已经贵为一府主管了,若是放到二十年前,那是可以仰视州官的所在啊,就是县城中的县尊也得敬着。

    如今虽说大不如前了,可又有谁敢小看?

    “老十,你说咱们村里,有逃户么?”

    “啊。”刘科回过神来:“哪能没有呢,也就族里丁口少,还没有到过不下去的地步,别的乡镇,甚至是邻县逃来的,看着都惨,若不是有他们,咱们村里哪来的私塾,地都种不过来呢。”

    这便是关中的现状,地少人多,刘家丁口少,又希望多出文人仕子,自然需要人帮着种田,那些逃户扔了户籍,依然要活下去,租他们的地种,只需要上交田租,却省了差役徭役杂税等等,双方各取所需,才导致这种情形愈演愈烈,直到安史乱后,杨炎提出两税制,不再以人头为基准,一直影响到了后世上千年。

    刘稷“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刘科此时看着他,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随意,两人走出军府,他一眼就看到了扮作农夫的陈金。

    “等我一下。”

    刘稷将刘科留在原地,自己走过去,蹲下身,装作感兴趣的样子。

    “查得怎样?”

    “守了两天,认出了一个在那天意图袭击咱们的人,属下们将他绑了,据他招供,事情的确是永王指使,意在郡主。”

    “啪”

    一根小指粗的木棒被生生折断,刘稷的眼中闪着阴冷的光芒,看得陈金心中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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