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你这是眼花了不成?!”

    哼哼这般说话,倒也没有太多埋怨之意!

    白老嘿嘿笑道,

    “你可千万别要小看我,我这眼睛呢,还好使得很!”

    白老把高大强招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问话,

    “你老实跟我说,她是不是你的私生女儿?!”

    高大强连忙摆手,回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近二十年来始终一人居住,又怎么可能有女儿?!”

    白老皱起眉头,自言自语起来,

    “咦,难道真是我弄错了!”

    他不住挠头,抓下几根白发来,芒儿过来接过,他这才不再想这一茬!七子以往没曾留意,此时听白老说来,也是仔细对比了二人,越看越是心惊,这二人的鼻眼竟是长得极像,只是因那脸型大为不同,所以才不易被人看出。七子心中起疑,不会这么巧吧,这高大强竟然真在外边有个亲生的女儿!不过,白老不再提这事儿,七子也不好再过问这许多。

    白老招待几人,直到第二日清晨方才心满意足睡去。几人出了石屋,芒儿安排几人分别住下,处理好一切之后,又得去忙她自己的事,也不知道她何时能够歇息一下!七子心想,芒儿真是能干,不过,她摊上了这一老一小两个姓白的,也实在够她受的!

    七子虽然熬了一夜,可想起自己学艺不精,差点儿被人一箭射杀的情景,仍是一阵后怕,所以,他还是把这些日子一直坚持练的功夫练完之后,方才回屋睡下,这一觉醒来,已然到了日落时分,肚中饿极,床边却是有些小点,他随意取了两块吃了,味道不错,也不知会不会又是那芒儿亲手做的!

    出了门来,见了这院子,立时觉出了惊喜,只见这院子虽然不大,却是十分的精致,有一座假山,假山之上有股清泉喷涌而出,将它淋得湿漉漉的,常有水流过的地方,长满了青苔,青苔长得老长,挂在假山之上,又将那泉水引了下来,泉水来到假山底部,缓缓流到一条半尺来宽的小沟之中,在这院子之中绕行而走,最终汇入了院中一侧的水泊之中。水泊不大,在它的边上有座凉亭,凉亭之中空无一人,但那桌上仍旧摆着水果点心,应该不久之前有人刚在此处聚过。

    “饿了吧,快先吃些东西!”

    七子听到有人对他讲话,往那小小院门处看去,见着芒儿端了一壶酒来,七子施礼谢过,问她,

    “多谢芒儿姑娘,不知他们都去了何处!”

    芒儿笑着回他,

    “他们午时便起来,然后约好一齐打渔去了,嘻嘻,咱们就等着吃那渔获便是!”

    七子有些吃惊,问道,

    “连高大强也去了么?!”

    芒儿点头笑道,

    “不止那高大强,连我们家老福星都去了,现在这院子里,也就只有我和你,外加几个长工而已!”

    七子叹道,

    “我这一觉睡得太死,竟是一点儿也不知晓!”

    芒儿笑笑,指了指桌上点心,

    “你先吃些,我去看看晚餐备好了没有!”

    七子想要去帮忙,芒儿却示意他无须操心,只管等着吃喝便是,七子也不大好再说什么,于是坐到了凉亭之中,又吃了两块糕点。一人觉得无聊,便四处走走逛逛。院子其实不大,只是布局合理,叫人有种永无止境的错觉。远处有人欢笑嘻闹,七子能够听出是哼哼的声音,于是往那个方向赶了过去。经过一道铁栏,后方便是一片水域,那水中远近又有许多小山,似是长在了水中一样!山水仍旧如头一日所见,呈现出青绿颜色,不过,在这近处看来,似乎这颜色更要加翠绿一些!

    “喂,你们出去打渔,怎的也不把我给叫上?!”

    哼哼昨夜还喊打喊杀,今日却心情尚佳,大声回了七子,

    “叫了你的啊,睡得像个死猪一样,便由你睡去了!”

    七子困了一夜,紧接着又练了一两个时辰,睡得沉些,倒也能够理解。

    “那你们又打到什么好东西了?!”

    哼哼大声唤道,

    “打得太多了,船儿都快装不下了!快过来帮忙!”

    那方是两条船儿,哼哼高大强、小伟和另一不认得的渔民一条,大山则与白老白尺掌握着另外一条。从两条船儿的行动迟缓上看,哼哼所在的这条船儿沉入水中的部分较深,行动也是稍显迟钝,看来是他们赢了,也难怪她这般高兴!

    果然不出所料,哼哼这条船儿打的渔获,比大山船上的足足多出两倍来!虽然都是些寻常的鱼虾,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看这些活物的色泽,实在比从寻常的小河小沟之中得来要漂亮许多,应该也是与这儿的水质极好有关!

    几人先后上岸。白老虽然输了比赛,但心情颇佳,摇头晃脑哼唱着小调。把自己身上收拾妥当之后,便乐呵呵的带着几人回去,几位长工来取渔获,待会儿就要用它们来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不多时,天色暗了下来,晚宴也已准备妥当,几人上桌,面对着这一大桌丰盛佳肴,真是把眼都给看直了。帮工端了大菜上来,便不再出现在此间,之后的一切也都由芒儿姐弟二人来张罗了。

    哼哼啧啧叹道,

    “白老,这也太过丰盛了吧!”

    白老笑道,

    “难得破费一次,难得破费一次!”

    白尺咬住牙轻笑,他在白老面前,乖得像个小猫一样!

    大山吃了一口酒,问道,

    “我说白尺,你什么时候跟芒儿完婚啊?!”

    白尺一口酒包在嘴中,听了这一句,呛咳了起来,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我,我,我这,都听,听她的,她的!”

    芒儿笑道,

    “我与他商量过的,只要相互喜欢,随意行个礼数便好,至于请客吃酒,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了!”

    大山大摆双手,

    “这怎么可以!定要白尺为你办个轰轰烈烈的婚礼才行!”

    芒儿微微一笑,看向了白尺,白尺不答,那大山便替他来说,

    “我掐指一算,三日后便是大吉之日!”

    没想,这么随意的一句,便把二人的婚事定了下来,真是差点儿叫七子把眼珠子都给瞪了下来。两位当事人没有反对,白老也只是拍手,其余几人当然也都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哪里又会说三道四。小伟强烈要求喝一碗酒,芒儿高兴,也是准了,

    “百大哥,我总算能够改叫姐夫了!”

    白尺屁颠屁颠跑跳过来,与他的小舅子对饮了一碗。气氛渐入高潮,除了还要四处忙活的芒儿,其余众人都是喝了不少,酒都是自己家酿的,虽然名气不大,但也一样能够醉人!不多时,七子有些晕眩,看什么东西都有重影。他前方不远处的哼哼,已经喝多,自己个儿在场中跳了起来。七子见她双眼迷离,似乎神魂已然出窍,只剩下一副躯体留在世间。

    哼哼跳了一阵,忽的停了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来,眯瞪着双眼指向大山,而后又指向了白尺,接下来把这场中所有人都指了个遍!最后,她一屁股坐了下来,盯着地面一动不动,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话,

    “咦,我怎么好像来过这儿啊!”

    七子笑道,

    “你好生想想,你是何时来的这儿?!”

    哼哼双手抱头,思索一阵,摇起头来,

    “咦,又好像没来过!到底是来过,还是没来过啊!”

    七子笑着回她,

    “你呀,就是喝醉了,待明日醒来,便把今日说的这些全都忘了!”

    哼哼缓缓眨了眨眼,回道,

    “不对,不对,我好像,我好像真的来过!”

    高大强道,

    “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未曾来过这儿,阅历真是太浅薄了!你这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来过!”

    哼哼看向高大强,不屑道,

    “你与我相比,也不知差了千倍万倍!我从记事起便在各处行走,见过的人,知晓的事,到过的地方,都是你完全无法想象得到的!”

    七子迷迷糊糊问她,

    “你走过很多地方?比我走的还多么?”

    哼哼手一拍桌子,站到了座椅之上,

    “这大宋国境内,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七子笑道,

    “我可不信!”

    哼哼瞟了他一眼,回道,

    “我爹带着我走遍大江南北,把腿都给走断了,你们这些井底之蛙当理理解不得!”

    七子也不想与她争论,不过,他倒是对哼哼的父亲有些兴趣,于是问她,

    “你爹?你倒是说说你爹呗!”

    七子知晓的,哼哼来找大山寻仇,也是因她口中的爹爹,这其中定有不少牵连,之前问她,她也不答,今日喝多了,兴许能够说出些实话!

    哼哼道,

    “我爹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爹爹虽说没什么钱,但会把钱都省下来,给我买那最好的东西。我记得有一次,我看上了一只小玩偶,爹爹囊中羞涩,竟是没有一个铜仔,可他说了,那事包在他身上,叫我留在原地等他。我开心极了,因为爹爹答应过我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的!我实在是太兴奋了,于是等他走后不久,还是跟了上去。可我,可我见得他被人按在地方踢打,打进满脸上血!我害怕极了,躲在远处,连叫喊都给忘了!那些人终于打够,气喘吁吁走了,爹爹在地上扭了几下,又站了起来,他手中紧紧握着那只小玩偶!他看着那只玩偶,竟是笑了起来。后来,他发现了我,我也看见了他满身的土灰,还有嘴角流出的鲜血!他说,他遇到一条恶狗,与那狗打了一架,因此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懂,我什么都懂,所以我开心的收下小玩偶,玩的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开心!我也知道,我一定要快快长大,将来好好照顾爹爹!”

    七子又问,

    “那后来你们又去了什么地方?”

    哼哼回道,

    “只要是有人住的地方,不论是大城小镇,深山沼泽,爹爹都会带我过去。我年纪小,走不了这许多路,所以他便将我背起,时间长了,腿脚自然就不好了!到了后来,每走一步都极困难,到最后,便只能坐着了!”

    七子又问,

    “你爹为何要带着你到处走,难道他喜欢自虐不成?”

    哼哼怒道,

    “你才喜欢自虐!我爹那是带我长见识呢!”

    七子吐了吐舌头,还想问话,那高大强却是抢先开了口,

    “你从未提起过你爹的大名,还有,你的名儿我们也都不晓得,是不是也该个解释呢!”

    哼哼又哼了两声,回道,

    “我干嘛要与你们说?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人!”

    她看了芒儿一眼,又补充道,

    “除了芒儿姐!”

    七子乐了,

    “我们都不是好人,那你干嘛还要与我们混到一处!”

    哼哼不再理他,转而面向大山,

    “就是你,就是你,若不是你,我爹又怎么可能死?!”

    众人一齐看向大山,都想知道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大山却慢慢吞吞喝吃完手中那条小半斤的鱼儿,方才回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

    哼哼抄起一只大碗扔了过来,大山轻轻接过,放在身前,又道,

    “你爹生前难道没告诉你该分清是非,不能乱发脾气的么?!”

    哼哼哭道,

    “我爹才不会说我一句重话,才不会让我吃一丁点儿的苦头!”

    大山笑道,

    “所以,还是他的错,他把你给惯坏了!哎,没这命,还非要强求,哪会有好结果!”

    哼哼又喝掉半碗酒,双眼已是血红一片,好不吓人,她怒视大山,喝道,

    “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七子直摇头,这些日子快来,他看着哼哼越发的与人亲和友善,以为她早已放下仇恨,可是这酒一下肚,又把一切都捡了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大山笑道,

    “你啊,若是有那本事,不早就杀了我了?!”

    哼哼确实杀不了大山,她喝起了闷酒,芒儿过来劝慰,也是无用。

    大山叹道,

    “你可知你爹是个怎样的人?”

    哼哼立马大声回他,

    “我爹是什么样的人,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大山笑道,

    “说说嘛,让我看看你了解了多少!”

    哼哼不答,呸了一大口,大山又道,

    “这么凶,以后怕是不容易嫁出去哦!”

    哼哼喝道,

    “要你管?!要你管?!”

    大山又问,

    “你爹是什么样的人,你都说不上来,只知道他对你好有什么用!他若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人,你又会何看他!”

    哼哼吼道,

    “我爹怎么可能是个大恶人?!他连小猫小狗都不曾欺负,你说他会是个恶人?!”

    大山又道,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多了去了,你又怎么保证你爹不是那样?!”

    看来真如大山所讲,哼哼对她爹的认识并不太多,她实在是无力反驳!大山又问,

    “你再跟我讲讲,你爹带着你四处游走,到底是在寻找些什么东西?是在找寻什么人么?”

    哼哼没了之前的气势,眼中尽是迷茫,

    “我爹,我爹好像真是在寻找些什么!”

    大山又道,

    “你爹在教你练习飞刀绝技之时,有没有在刀上喂过毒呢?!”

    哼哼道,

    “我爹怎么可能会用毒!怎么可能!”

    大山呵呵笑起,回他,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一条船上,他一连毒杀几人,见着他人凄惨死去,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哼哼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听,

    “不,不,你说的那人不是我爹!”

    七子已然猜到,当年众人由水路前往天门山时,遇上并生擒的那人,便是哼哼的爹爹了!他口头极紧,对毒神更是极致遵从,若是毒神叫他去死,他也绝对不会拒绝!后来,毒神与那夷人部族有所勾结,他又协助对方攻城,又是害死了不少人!若他真是哼哼的爹爹,哼哼一时之间又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大山笑道,

    “这世间之事,有时就是这般残酷,你再长大一些也就能明白过来了!”

    众人听了这些对话,心中也大致猜到了一些,虽然想问,可见着哼哼这般痛苦,也是没有再多问一句。白老兴致未减,又拉了大山过去吃酒谈天,二人说笑起来,哼哼这边与之对比起来,更显凄凉。高大强走上前去安慰,

    “人总要往前看的嘛!你爹以前,以前可能做过恶人,但有了你之后,便改过向善了,这也是你带给他的最好的东西!”

    哼哼听了这句安慰,倒是有些,

    “我爹,我爹真是那样的么?!”

    高大强笑道,

    “当然了,他在你面前,只会表现出最好的一面,这还不能证明一切么?!”

    哼哼点下头来,

    “对,对,他是这样的,他就是这样的!”

    高大强很是温柔,给她倒上一碗清汤,吃了酒后,再饮些这汤,立时便会舒服许多!哼哼端起汤来喝了两口,轻声回他,

    “谢谢你,高大强!”

    高大强会心一笑,脸上横肉咧开,十分有趣。

    那边大山和白老一同过来,坐到了哼哼边上,大山看着二人互动,也是颇觉有趣,说道,

    “哼哼,我若对你讲,那人并非你的生父,你又会有怎样表现?!”

    哼哼立时跳将起来,怒喝一句,

    “你,你到底还要怎样?!”

    大山轻轻笑着回她,

    “你若想听,我便把当年发生的事情都讲于你听,你若不愿,那我便不讲了!”

    哼哼只能记得父亲无微不至的关爱,但对他个人来说,却是知之甚少!大山这般问她,她虽不想回应,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听他说来,她很是纠结,却听大山接着说来,

    “你不反对,那我便要讲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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