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白白得了钱财,却也不至于浪费铺张,只要了三间临水的客房,白青一间,葱头小和尚一间,小乙童陆一间,那肥猪则被安排到了马厩之中。众人疲惫至极,好好沐浴了一番,倒头便睡。直到次日正午,众人这才聚齐。小和尚不时跑进跑出与那肥猪戏耍,也不知这一人一猪何时成了要好伙伴。小乙三人叫了些吃食,一边吃喝一边说笑逗乐,只是言语中最多提到的还是眼前这位。葱头还是那身打扮,只是把这黑发精心收拾了一番,虽说只略微有所不同,小乙三人眼尖,早发现了问题所在。童陆打趣他道,

    “葱头前辈,昨个儿被那公子摸了摸头,今日便这般爱美了?嘿嘿,看你这青丝多么整洁,多么顺滑,只怕那蚊虫立在上边也会打滑哦!”

    葱头右手二指捻着一丝发尖,也不回话,只是悠然静坐。

    “真是无趣!我看还是昨日那位能对上他胃口!”

    葱头依旧面无表情,不怒自威,不过倒也没人再怕他了。白青有些小激动,道,

    “小乙哥,陆陆,咱们吃完去大街上逛逛,听说这雅州城中白日里十分热闹,就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正好我也收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小乙点头,

    “那当然好了!上次小和尚发热不退,还真是有些吓人!”

    童陆忽的放下手中吃食,道,

    “我看这雅州还有不少好吃好玩,咱们先少吃一些,留着些肚子才是。”

    三人向葱头道别,刚上到街头,小乙只觉背后一阵阴风,回头一看,却是葱头提着小和尚跟了上来。

    “葱头前辈,您也来逛逛啊?”

    葱头也不理会,把小和尚放了下来,负起双手,走到前头去了。

    这雅州城依山伴水,街道四通八达,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小和尚异常兴奋,拉着白青东看看西看看,说是给他买些小玩意儿,他却又是不住摇头。几人把持不住,买了好些当地有名小吃,边吃边看,递给葱头,他却只顾瞧看,白青便把他的那一份收好,等他饿了再取出给他解馋。

    好久不见阳光,这一出来,几人都难以适应,被晒得头皮发麻。为躲这烈日,几人来到一处凉棚坐下,喝些茶水解渴。正闲聊间,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齐过来,占了这茶棚一桌。童陆偷看一眼,把唇埋入茶水中,含糊着道,

    “喏,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家伙伤痛还没好,这又来找麻烦了?”

    那人似乎没注意到几人,他的同伴先开了口,

    “黑子,你这茶摊位该交租子了!你看是现在给,还是马上给啊?”

    几人一听便知这些人是来收租的,至于合不合乎王法,就难说得很了。

    茶摊老板点头哈腰,为几人倒上茶水,虽面带笑意,却也不难看出怒色,

    “这租子前几日刚交过,怎的又要收来?”

    那人喝了一口茶,又全吐出来,

    “这什么破茶,这般难喝!我看你这生意不做了罢!”

    茶摊老板慌了,赶忙陪了不是,又给倒上一碗,陪笑道,

    “老哥哥们,这次要交多少才是!”

    那人比了个手势,亮出两指,老板从口袋之中摸出钱来,颤颤巍巍递了过去。那人一把夺了过来,大笑出声,

    “嗯,这茶水不错!不错!”

    几人一起笑过,起身便走。小乙心道这些人好生不讲理,正待要为这老板讨个公道,却被童陆拉住,

    “小乙哥,你救得了一时,怎救得了一世!他们也只不过是跑腿的,你解决了这几个,又会有新的补上,除不干净的。这老板现在只是花些钱,买个安稳,若是惹上麻烦,只怕一家人都要受连累啰!”

    这话说得有理,那老板也是听入耳中,过来为众人添茶,

    “小兄弟是明白人,咱们这小本生意,勉强维持生计罢了。这前些日子雨下个不停,真是苦了我们这些小商小贩,一天到头没入几个钱,租子却是一个子儿也不会少。若是不交,那你别再这里混迹了,若是找个由头隔两月再来避开这租子,那好,你也再也不用来了,人家换个人照样收租。他们正常情况下,倒也不太用强,不过派几个膀大腰圆的过来,也还是怪吓人的。”

    白青有些怒气,小手拍了一拍桌子,问他道,

    “难道官府不管!”

    众人难得见她生气,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茶摊老板轻叹一口气,

    “这就是官府派来的啊,你又向谁诉苦来着?这官府人手有限,如何能应付这偌大的雅州府,再有,穿上这官家衣服,去做这类勾当,只怕也是不妥。所以干脆找来地痞流氓,收来租子,大多上缴,剩下的则是底下分去,双方心照不宣,官府对这些事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哎,可怜了我们这些生意人,还要多交上一份租子。”

    小乙知这内情,心想着自己是否能够帮上些忙,也算为这一方百姓做些好事,问那老板,

    “这群无赖也会有个头吧,不知是何许人也!”

    老板缩起脖子,又四处观瞧一阵,这才俯过身子,轻声回话,

    “雨城那边的吴老五,厉害得很,在这雅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做得那要命要财的生意,有钱有势,谁人敢惹,就是官老爷也得给他七八分面子!”

    小乙又问,

    “如何能够寻到他?”

    老板回道,

    “这吴老五就住他赌场附近,顺着这条街走到尽头,再向右直走,到底的街口便是了。我也就是跟你们诉下苦,心情也好多了,可不敢教去寻他麻烦!你们呀,四处逛逛便是,有些人是千万不能惹的!咱们小老百姓,能够吃饭穿暖就不错了,安安稳稳,比什么都强!”

    小乙知他想法,回道,

    “我们知晓得,你也不用担心。”

    众人喝完茶水起身,小乙心想着去会那吴老五一会,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葱头今日有些心事,眼珠四处乱动,小乙们朝哪边走,他也就一直跟住。童陆心头盘算,只要有葱头在,哪管对方是谁,来一个打翻一个,来十人也是一齐撂倒。俗话说那狗仗人势,狐假虎威,感觉还真是不错。

    随老板指示,不多时便到了那路口,长街交汇之处人来人往,两边酒楼生意红火,这边赌坊更甚,人都挤出了门来。几个大汉门口守住,叫唤着维持秩序。童陆看这“五魁坊”赌徒众多,如何能够挤得进去,再看这酒楼也是不错,心想葱头今日没吃什么,一会若是有麻烦,还得靠他摆平,

    “咱们不如先吃点东西,葱头前辈可是一天没吃了!吃饱了,才好看戏啊!”

    葱头眯起眼,抬头看这酒楼,然后缓缓点下头来,道,

    “走!”

    他一步迈入酒楼,三步并作两步上到楼上雅间。雅间中有一对男女,正亲昵着,被他破门一吓,顿时软了腿。二人匆匆收拾一番,遁逃而走。

    伙计大笑着把几人迎入,

    “哎呀,你们可帮我大忙了,这两人从正午腻到此时,我们从不让客人为难,他们一直占着,我们便一直等着。多少客人想要这雅间,让我们好生为难。”

    童陆拍拍伙计肩头,笑道,

    “那待会是不是给多上几道小菜呢!”

    伙计机灵得很,看这几人不是本地人士,只道,

    “那是自然,我先给您端些小点,待会再上咱招牌大菜!咱们这可是雅州最好的酒楼,若论吃喝,咱们要排第二,谁敢排第一。”

    童陆听他这般吹嘘,十分满意,又拍了拍他,

    “有什么招牌尽管上来,做好了,咱们这位大大有赏!”

    伙计得令,欢喜着出门,又轻轻将其掩上。

    小乙白青趴在窗边向外看去,正好能见着那赌坊正门,那里人头攒动,里边应该有事发生。小和尚几日以来不爱说话,虽对周围事物倍感好奇,却只偶尔回复两句,也不知是不是跟着葱头久了,言语也会少了,童陆在一旁逗他玩耍,小和尚嘻嘻笑个不停。葱头依旧那副德性,对任何事情都装作漠不关心。

    门外嘈杂起来,小乙看得真切,正是从那五魁坊里边传来,似是欢呼,又似嘲笑。不多时,十来个汉子护着一人出来,那人面容白皙,紫色长袍,黑发扎出花来,左手一把尺长折扇别在腰间,右手手指顺着额头摸到发根,然后又顺着头发滑到发尖。听见欢呼之声,童陆与圆心小和尚也挤到了窗前,就连葱头也不时瞟上一眼,以示关注。

    “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哪!看这气派,得迷倒多少妙龄少女!”

    白青嘻嘻笑着,

    “我看他只十五六岁就学会赌博,以后那还得了!即便家境殷实又如何够他这般挥霍!”

    小和尚难得说上一句,

    “他定是赢了钱了!好厉害的!”

    童陆刮了刮小和尚鼻子,道,

    “小光头,你看他现在风光,若不收住,早晚把家底给赔光!”

    众人拥着那公子慢慢走远,这边酒楼伙计也正好端来点心,见众人围在窗前,也是不由发出声来,

    “这是人家夕家公子,可了不得!这夕家好生了得,是这一方首富,有那万贯家财,这小公子平日倒爱四处闲逛,出手也算大方,大家都视为财神。这几日以来,倒是恋上赌博,听说赌得极大,每次他来,都能引起轰动,这不,今日大赢了一把,便赢下半个赌坊!”

    小乙几人皆是咂舌,心想这么大的赌坊,一把便输掉一半,这赌注下得也真够大的!就连葱头也挺起腰来向外张望。那伙计看众人听得起劲,更是来了劲,可又想着还有菜要端来,只好抱歉道,

    “酒菜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童陆向他说道,

    “待会再过来跟我们讲讲!”

    那伙计是个碎嘴之人,难得有人喜欢听他说道,他嘿嘿直乐,先去忙活吃喝去了。

    窗外人群散去,众人也都回到坐位上,童陆吃了一块小点,说道,

    “这有钱就是好,甭管输多少,自己再多加一倍,赢了就整个翻盘。所以说十财九输,赢的都是赌坊或是见好就收的主,长期开赌的,难有不输的,咱们以后啊,少赌为妙。不过话说回来,夕姓倒也极不常见哦!”

    “这姓氏难见,我们倒是早习惯了!”

    这碎嘴伙计端菜进来,马上接上了话,

    “听说这姓氏是一国姓,这国具体在何处早已无人知晓。这夕家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雅州人,不过也扎根此处数百年,我还听人说,当年这夕家搬来雅州,带来的钱财不计其数,从那时起便是这一方富甲。”

    小乙问他,

    “那这夕家少爷是否是那家中独子?!他这般豪赌,家里也不管管?”

    伙计笑笑,

    “并非如此,夕家虽然有钱有势,人丁却不兴旺,几代以来都是单传。可传到小公子这一代,夕夫人却是一胎生了二子!刚才这位是胞弟,至于那胞兄,我们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夕夫人平日里关爱乡里,深受百姓爱戴,也因她,这夕家的口碑一直不错。可惜好人命不长,她前年突发疟疾,医治不及故去了。听说她死相极为难看!真是可怜啊!可怜啊!还有这小公子豪赌之事,夕家老爷出门在外,只怕还不知晓呢!”

    “臭老二,你又在这里偷懒瞎说话,还不快些上菜!”

    伙计正说得起劲,却被路过的其他伙计喊住,

    “几位慢用,我先去忙了!”

    童陆注意到葱头对刚才表情不对,似乎对伙计的话格外上心,思虑多时,这才问他,

    “葱头前辈,你这么关心这家人,是不是昨天那位公子便是这夕家大少爷呢!”

    葱头长发微微一晃,已然说明一切,又听童陆说来,

    “还真是啊!您老这把年纪,也爱攀龙附凤么!哈哈,您要攀上高枝后,可千万不能忘了我们呀!”

    葱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拾起筷子夹块肉吃。童陆话多起来,又道,

    “啧啧,咱们刚来就遇到这兄弟二人,不过我看二人长相不太相似,这老二似乎也要壮实许多,只怕是这夕家老爷偏心,把这老二喂得更好一些!”

    白青呵呵笑了起来,

    “陆陆真是瞎说话,你看昨日那人排场,还能饿着他不成?”

    几人吃喝说话,又不时有人端菜进来,小和尚面前摆上几样素食,他倒也吃得香极。还是童陆话多,

    “咱们吃完去那赌场看看如何!以前咱们也只见过小赌,这么大的阵势还是第一次见着!”

    小乙本就想去看看,众人便只待葱头点头。葱头眼珠从左至右移过一次,把几人心思也都猜透,他依旧装作无所谓,只轻轻哼了一声,众人便知他也没意见了,自顾吃喝起来。说来也怪,这雅州府这般规模,酒类繁多,却大都是从外地进来,没有几个自有的特色酒品,这酒楼号称雅州第一,菜虽不错,酒就差了许多。几人喝了些自酿酒水,也不觉有何长处。

    众人吃完结账,下了楼来。带着一个小和尚进赌场,倒是不太常见。一个护卫有调笑取乐之意,拉着小和尚不让进,葱头一抬手,便将那人手腕弹起,看似轻描淡写,却不知那手腕已然脱臼。那人按住手来,还在假装无事,转身便找大夫治疗去了。

    来到赌场之内,众人虽有心理准备,却仍旧被震撼得不轻。只见这堂极大,上下两层,正中间摆有一个大桌,数十人围在桌前,正赌得起劲,四周大大小小也有个十来桌,每桌都围有不少赌徒。有人面色红润,有人愁容满面,有人紧张至极,赢钱后欢喜大笑,也有人捂住了心口,一时不能立起身来。小乙奇怪,这里还有不少穷苦百姓,看他们衣着,也知家中并不宽裕。有几人脏衣脏裤,满头大汗,似是刚做完苦力,便将这辛苦挣来的血汗钱押到赌桌之上。更有甚者,带着孩童前来,似乎让这孩童摸一摸牌,便能多添些运气。所以说,众人惊叹的不是这赌场规模,而是竟有这么多好赌之人,人人心想着一朝富贵,却难得有人积极面对人生。这数百人聚在此处,人性的贪婪,在这赌场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童陆挤到正中那一桌前,不时向后说道,

    “这是赌大小,玩骰子的哟!这简单直接,最是刺激啊!”

    刚一说完,那荷官便开始摇碗,碗中骰子声响,众人屏住呼吸,待他停下开官。可荷官并不放下,又摇了起来,他大声叫唤,

    “快些下,快些下,还来得及啊!多买多有,多买多有啊!可别到时后悔哦!”

    如此这般又说了好些次,不少人经不住诱惑,又把注加大了一些,心想定能大赢一把。童陆看得起劲,一会跟着左边叫大,一会儿又跟着右边叫小,待到那荷官停了手,全场安静下来,

    “四五六,大!”

    左边那几十人赢了,童陆也跟着大喊,

    “哎呀,好玩啊!好玩!”

    他回过头来向小乙大喊道,

    “小乙哥,咱们还有些碎银,不如玩上几把!”

    小乙摆摆手道,

    “钱在你那里,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还是省着点,别一齐全输了,那咱晚上可又要住荒郊野外了!那蚊虫,哎!”

    童陆笑笑,

    “嘿嘿,放心,我这一点点碎银,输了也不影响什么!”

    小乙也想看看,便拉着白青一齐挤到了童陆身边,一人骂骂咧咧,想必是刚才输了钱,心头不大痛快,被小乙这一挤,忍不住发起火来,可他还未来得及发作,就被拖到后边去了。一大一小靠在小乙边上,正是葱头和小和尚。小和尚没见过这赌桌,一个劲的眨眼,小乙看葱头表情,心中好笑,只怕这东西他也从没见过!

    “又来了!又来了!赶紧下注了,机会就在眼前,多下多得,多下多得!”

    众人只略微思索,便就近下注,又有不少人不够坚定,换来换去,好生为难。童陆大喊,

    “你们说,咱们下大还是小!”

    白青抢先说话,

    “下大!下大!我猜一十二点,会出三个四!”

    童陆取出碎银,分成三份,每次下注一份,若是运气不佳,也能玩上三把。他把一份放在桌上标注有大的那一方,然后大喊起来,

    “大!大!”

    小和尚平时不爱凑热闹,这时也兴奋起来,跟着童陆一起喊“大”。童陆打趣他佛门有那赌戒,他这才用手把口捂住,不过眼睛却是一眼未离开过那骰碗。

    “开!三个四!大!”

    那荷官这次加快了节奏,没有太多言语便开了碗。白青啊的跳起,不住拍掌,

    “三个四!三个四!可被我猜中了!哈哈!哈哈!”

    几人都很高兴,引来不少怨恨目光。这第一把便赢了钱,童陆取回本钱,准备下一把将刚才赢来的押上。

    “青青,你可真神了,快,快,这次下什么!”

    白青想了想道,

    “这次三五六,还是大!”

    童陆赶紧押上,静待那荷官表演。

    “开!三五六,大!还是大!”

    这次童陆也跟着白青一起蹦跳起来,这接连两次赢钱,还都猜准了点数,可真是少有的运气!众赌徒也注意到了这边,心想这小姑娘只怕是位高手,下一局要不要跟她一把。

    童陆又把刚才赢来的押上,

    “青青,这次呢,这次呢!”

    白青看看周围,好些人盯着自己,她有些惊慌失措,只是轻轻说了句,

    “这次,这次,还是大吧!我猜,我猜四四六!”

    童陆赶忙又掏出钱来,把之前所有赢来的全部押上。小乙注意观察周围,也有好些跟着押了大。

    “开!四四六,大!这位姑娘,你可真神了!真神了唉!”

    小乙也是有些激动,就连小和尚也忍不住大喊大叫起来,这赌徒心理,真是难以压制。众人大哗,围了过来,这连续三把猜中点数,那可不是运气这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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