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纪最大的两股海上军事力量迎头相撞在了这片狭窄的东南亚洋面上,一个是老牌的几个海洋帝国汇合在一起,一个是新兴的海上帝国朝气澎湃,吕宋岛以西海面到毛特拉群岛之间,就见两片舰队头尾相对,前不见首,后不见尾,密密麻麻的高帆之间,那景象就宛若海平面上冒出了一片平原森林那样。

    态势上,明军是处于上风的,这一次毛珏将帝国水师的三分之二都给了庞大海,舰队各级海员海军浩浩荡荡足有八万余,而且背靠着的吕宋岛毕竟是大明经营了几年的殖民地,虽然岛西一带被西藩劫掠的一片狼藉,可母国舰队到来,岛上的大明后裔依旧爆发出了足够的热情,争先恐后的为舰队提供帮助。

    而且这是大明帝国皇家海军首次如此大规模的出海作战,曹刿有云:一鼓作气!小伙子们正是锐气正旺的时候。

    可西方联合舰队这支海上十字军就没那么乐观了,连续攻城有一个多月之余,损坏失去战斗力的主力战列舰就有十一条之多,将士也是师老兵疲,尤其是这儿距离他们的巴达维亚殖民地足足有上千海里之遥。

    不过西方人也不是毫无胜算,真论起海战经验,初出茅庐的大明皇家海军其实还很稚嫩,就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可这帮家伙已经在七海五洋上纵横了两个世纪了,绝对是已经在社会上厮混许久的老痞子!

    经验这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可真正发挥出来,也足以致命!就像是西方历史上,法国海军无论什么时候都打不过英国皇家海军,哪怕是法国强悍到极点的拿破仑时代都不行,每次都让英国皇家海军削的鼻青脸肿的。

    所以这次作战,兵部给出来的策略是大战缓打!徐徐图之!反正毛明帝国可比以往的朱明帝国要富出不知道多少倍数来,这还是在大明朝的脚底下,耗得起!

    六月末抵达了吕宋岛,庞大海便也没有忙于进军,从北面的棉兰老岛靠到了吕宋岛边缘,逼迫荷兰西班牙人的舰队向回收缩,聚拢在一起之后,他便在马尼拉北方的小港新温也设下了行营。

    估计是大明皇家海军的威视也给这些西方老前辈以极其深刻的印象,盘踞半个马尼拉湾的西方十字军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又什么动作,反而还向后略微靠了靠,抓紧时间去修补战损战舰,也没有忙着发起进攻。

    对峙中,日子又是一分一秒的流逝了出去。

    然而大战不起,小战却是不断,大军出征,陆军需要补给线,海军照样也需要,于是乎决战之前,两军之间小型舰艇的劫掠战先是如火如荼的打了起来,为大海先涂抹了几分鲜艳的红色。

    …………

    提到热带岛屿,估计人们的印象是阳光,沙滩,椰之树,暖洋洋的大海还有吃不完的海鲜,不过这些美好之外却有一样东西被人们忽略了,那就是台风。

    每年从五月开始,一直到入冬十一月,都是台风高发期,尤其六七月。

    本来明媚的大海此时就变了脸色,万里之内,天空似乎都漆黑的犹如一块巨大的锅盖那样,本来温暖和煦的海风也成了后妈的巴掌,把本来平静的海浪卷起几米之高,豆粒大小的冷冷冰雨噼里啪啦的向着脸上猛拍着。

    可就算如此恶劣的天气中,依旧有两只船队在惊涛骇浪中相互追逐个不停。

    三十米的三级战列舰规模已经不小了,一千五百料,也有个几十吨重,可在这天怒中,依旧犹如个澡盆里的玩具船那样,被巨浪抛上抛下,颠簸不停。

    “右舷三点钟方向,开炮!开炮!”

    顶着扑面而来,寒冰刺骨的暴风雨,瞭望手那嘶声竭力的嘶吼也几乎难以听清,炮舱中,强忍着上下来回剧烈的颠簸,满头大汗却冻得直哆嗦的炮手们叫骂着把炮弹塞进了炮膛中,然后很是艰难的用燧发机叩响了炮药。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更加猛烈的大浪扑面而来,整个船身向上足足三十几度角猛地倾斜起来,好不容易才锁定的炮角瞬间不翼而飞,闷雷那样的炮火猛地喷射出来,却是乒乓球那样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来,最后狠狠地落在了大海中。

    看着这一幕,站在舰桥之上的舰队指挥官,分舰队参将团率张振远那眼睛中简直红的要喷火。

    耗费了一百多条人命,几条船,足足一个月时间才彻底摸清了荷兰人自巴达维亚的补给航线与穿行时间,他率领的舰队又是绕过吕宋,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吃海螺喝椰子荒野求生了好几天,这才蹲到了这支荷兰补给舰队,可眼看终于能吃肉了,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场暴风雨就这么扑面而来,剧烈的颠簸差不点没把他晃下去,好不容易站稳了,再次举起望远镜,漆黑的海面上,之字形航行的荷兰轻船似乎又远了几分,在奔涌的浪潮下,仅仅能看到个冒在海平面上的船帆。

    瞳孔冒火,刘振远是气急败坏的咆哮着:“水手长呢?满帆!咬死他们,绝不能让藩子逃了!”

    “大人!不行啊!”

    狂暴的风雨中,水手长康建国一贯炮仗那样的声音都弱了不少,指着已经咯吱咯吱巨响的桅杆,他是焦虑的叫喊着。

    “现在风浪太强!桅杆已经不堪负荷了!再挂满帆,船有倾覆的危险啊!”

    “这次来可是立下了军令,不斩蛮船不返航!本将命你速速满帆,不然老子先斩了你!”

    已经输得眼睛发红了,刘振远重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居然哗啦一下子把指挥刀拔了出来。

    眼看着自己主将心意坚决如斯,低声叫骂一句,水手长也不得不急促的沿着舰桥跑下去,然而,他这才刚刚下了流楼梯,忽然间一阵激烈的木头折断声却是猛地传了过来,在他不可思议的恐惧神色中,沉重的主桅居然从底部三分之一处轰然断裂,倾斜着向左舷就砸了过去,沉重的船帆依旧被狂风吹的向西猛张,拽的整个帆船都向左面倾斜了过去,甲板上,水兵,水桶,舰炮枪支噼里啪啦的掉进了大海中。

    猛地抓住一根蹦的笔直的缆绳,一边高高挥舞起斧头,康建国一边一边还嘶声竭力的嘶吼起来。

    “救船!!!”

    …………

    女人的脸海上的天,晴空万里说翻就翻,而且持续时间特别长,破坏力特别大,波及范围还特别广。

    威武的炮舰就跟被暴雨打过的鸭子那样,中间的主桅已经荡然无存,就剩下一截杆子孤零零的戳在那里,脑袋朝下,屁股朝上,无精打采的搁浅在了荒岛沙滩上。

    虽然恐怖到窒息的暴风雨已经过了去,可雨点还是噼噼啪啪的向下掉落着,还好,这时候下雨对于水手们算是件好事儿了,拿着急促的容器,水手们在沙滩上摆了一长排去接着这海上难得的淡水,还有一些则是拎着鱼枪,划着筏子在附近海面上狩猎着海鱼,存粮不多,修补战舰搁浅在这里却不知道还得多久,能省则就得省点。

    不过吃的和喝的都已经不是刘团率担心的事儿了,他就跟丢了魂儿那样,呆滞的坐在船尾上淋着雨看着大海。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滋味,他算是体会的淋漓尽致了!这一趟出来,船损了,麾下水手失踪了十几个,没逮到敌人补给船不说,还和舰队又走散了,回去估计不仅仅是撤职那么简单了!几年奋斗毁于一但,刘振远就跟霜打的茄子那样提不起精神来。

    不过要说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没当你觉得自己跌倒谷底时候,老天总能再给你一个大浪迎头拍来,让你知道自己原来还能继续向下跌,就在刘振远心丧若死时候,海面上,几条小船却犹如烫了屁股那样,飞快的朝着沙滩上划了过来,领头水手还焦急并且悲催的嘶声力竭的大叫着。

    “团率!船!藩子船!好多的船!”

    这话听的刘振远简直是激动的一个激灵,满是亢奋,他是一个箭步抄起了桌子上的望远镜,向着水手逃回来的方向张望过去,然而,仅仅一秒之后,他却感觉自己后辈一瞬间都被冷汗打湿了!

    的确是船!好多的船!藩子的船!可却不是他的狩猎目标,没几门炮的荷兰轻型补给舰,而是长六十多米,两层到三层炮舱,装载上百门重炮的西方主力舰,头尾相连的战列舰就跟海上的巨鱼那样一条一条的在眼前淌过,和他们一比,自己引以为傲的绿游号三级风帆战列舰,就成了藏獒面前的哈士奇那样。

    在刘振远目瞪口呆中,这一大群庞然大物的顺着眼前劈波斩浪而过!

    …………

    三天后,北方,新温港,皇家海军总指挥部。

    “什么?跑了!!!”

    庞大海一口热茶全都喷了出去来,撒了倒霉的对面参谋一身,从海图前猛地站起来,在一大帮指挥部参谋震惊的眼神中,他肥乎乎的身体皮球那样猛地蹦到了门口,揪住了负责联络的女军官夏禾的衣领,焦虑的咆哮着。

    “这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也顾不得被自己主帅占便宜了,夏禾也是花容失色,焦虑的指着跑的气喘吁吁的刘振远几个下级军官的脑门解释着。

    “他们,就是从马尼拉敌营方向航行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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