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只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宇文化及一脸严肃地把头朝我这边撇了一下,都没拿正眼看我,只是拱手对杨广道:“请陛下吩咐。”

    杨广阴沉着脸,思忖了很久,才道:“朕已决定修筑从自洛阳至涿郡的永济渠。这件事,你们去办吧。”

    我愣在当场,宇文化及只低头道了声“是”。

    我跪倒在地上道:“皇上,修筑运河消耗国力,而且……”

    我话还没说完,杨广就一把将御案上的奏章全都拂在地上,怒声道:“朕做的决定,岂是尔等可随便非议的?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砍了!”

    我脖子一凉,心想这下完了。

    有甲士进来把我拉出去,刚要动手杨广又道:“算了,你们先下去!”

    我跪在地上,杨广走近了我冷笑道:“这次先放过你,别再有下次。宇文化及,你就补了民部的缺,去吧!”

    宇文化及又道了声“是”,就退了出去。

    杨广接下来对我道:“朕念你年纪还小,不与你一般见识。你作为宇文化及的属官,随他一同去河北征调民夫,滚出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殿外,发现宇文化及并没有走远,见我从殿中出来,才快步离开。

    第二天宇文化及让一个小厮抬了一个箱子到唐国公府,说宇文化及要我把所有的户口信息整理完了再去涿郡找他。我想了一下,问那个小厮宇文化及是不是已经出发了,他说还没有。

    宇文化及其实已经打算出发了,他正在吩咐人给他把马牵来,见我来了,神色冷峻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拱手道:“多谢。”

    他冷冷瞥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府,都没请我进去坐坐。

    我一个人没趣地回到存墨堂,却见若修在那里翻箱子里的一卷卷册子。

    见我回来,她问道:“宇文化及把你留在京城了?”

    我笑道:“是啊,昨天晚上我都没睡好觉,在想倘若我跟宇文化及去了,你要怎么办,现在我放心了。你别累着了,回房去躺着吧。”

    若修道:“你不知道,昨日我不过偶感腹痛,三娘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就数她看我最严,今日她好不容易出一趟府门,怎么?不许我走动走动?”

    我道:“怕你出事。”

    她笑道:“别忘了,我可是大夫,能出什么事?倒是你,如今朝中颇乱,你如今再度为官,不见得好。”

    其实她说得不错,如果不是她提醒,我老是忘记她会医术。

    我笑着揽住她道:“你放心,父亲临走前交代过,凡事慎重。”

    她笑道:“你呀,就不是慎重的人。昨日丁程来了你知道吗?”

    我愣了一下道:“他没跟你说什么?”

    她将我的手从她隆起的小腹上拂开,踱了几步才道:“他……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提醒你一声,当心祸从口出。”

    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

    她轻推了我一下道:“只怕你知道做不到。”

    我笑道:“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你和孩子,我也做得到的。”

    我看着若修,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议政殿发生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生气。

    我在书房一直忙到晚上,对于如何整理户籍信息还没有弄出个头绪。回房将若修哄得睡下之后,才又偷偷起身掩上房门走了出来。

    外面在飘雪了。

    见到丁程站在我面前时,我本来应该对他发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火就是发不起来。

    他拱手道:“公子有何吩咐?”

    丁程的这句话让我觉得,在整个青釭阁中,他是最把我当作阁主的一个。

    我摆手道:“没有吩咐,有事问你。”

    丁程道:“公子请问。”

    我正色道:“昨日你来过府上了?”

    他点点头。

    我又道:“你对若修说了什么?”

    他似乎愣了一下,道:“请少夫人提醒公子须多加注意。”

    我道:“没有别的了?”

    他道:“没有。”

    我长呼了一口气道:“你可以直接对我讲。她如今有孕在身,我不想让她担心。”

    他居然笑了一下,道:“丁程如果直接对公子讲,公子会听吗?”

    我看着他想了想,好像不一定会,就随口问道:“如果杨……皇上真的把我杀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道:“有我在,他杀不了你。”

    我道:“你的口气不小。”

    他不再答话。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关于修渠和兴建宫殿的事,连宇文述都触怒了皇上,公子不必再谏了。”

    我道:“我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讲,我会斟酌的。”

    丁程拱手道了声“是”。

    他走了之后,我仍然在雪中不想回去睡觉,我立在房间外的长廊前,不想进去睡觉,只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若修已经把一件灰氅披在了我身上。

    我转身过去看她,她道:“你不必怪他,他的确什么都没说。”

    我握住她的手笑道:“我知道。以丁程的性格,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才会特地来一趟。”

    若修笑盈盈地看着我,打了个哈欠,顺势靠在了我怀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整天就待在存墨堂里整理宇文化及让人给我搬来的东西,我虽然知道全国的人口其实已经很多了,而人口的多少直接反映了一个朝代的兴旺程度,可以这么说,即使杨广做了皇帝之后的民生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现在的繁荣程度在隋以前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我一直以为底层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其实并不是。后来的事实告诉我,修建运河并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杨广只是决策的制定者,就像他告诉杨素和宇文恺,他需要把洛阳重新修一遍,然后所有的事情他都不会再管,洛阳城外的尸骸遍野其实是执行者的错。

    当然这个道理是后来我去看宇文化及主持修建永济渠的时候得出的结论,而现在我还是一边窝在炭盆前翻看户籍信息,一边和张文苏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张文苏告诉我说,我的所有弟弟中,李智云的智商最高,李世民其次,李元吉再次之,三娘的水平可能在李世民之上。

    因为这个,我特地去听李智云弹了一回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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