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女子见着陆青峰,柳眉微蹙,竟半分不见惊慌,反是盯着陆青峰容颜细看,只觉有几分熟悉。
    陆青峰上前两步,冲女子躬身拜下,口恭敬道,“小婿广元,拜见母后!”
    “广元?!”
    女子一听,顿时回想来,此人与她之前见着的那副画像人一般无二。
    难怪初见就觉熟悉。
    看着陆青峰,女子眉宇一掀,脸色肃然沉声斥道,“你到底是何人!”
    显然。
    女子不信。
    陆青峰也不奇怪。
    敖韵在西海龙宫被幽禁了五千余年,他突兀前来,自称‘广元’,任谁也不大会信。
    “母后请看。”
    陆青峰也不多言,心念微动,一股轻柔法力抬敖韵手掌,轻轻落在额前。敖韵皱眉,只是心下也有期盼,见陆青峰无恶意,秀手便抵在陆青峰眉心位置,静观其变。
    手方落下。
    却见两眼当,一阵清光照耀,令人如沐春风,只觉恬静适然。
    敖韵见着,两眼微亮,“这是——”
    “不错。”
    “正是功德清光。”
    “小婿曾在春申东陷洲,解血海倾覆之危,天地降下功德清光。广元做得假,这功德清光做不得假。”
    陆青峰点头,冲敖韵道。
    “你果真是乐儿夫婿?”
    敖韵自是知晓功德清光假不了,一时不敢置信,一时韵喜若狂,一时又张皇失措,问出声来,不待陆青峰回答,又急声道,“龙宫危险,处处都是夜叉、将军,你不该来此!”
    敖韵深处幽宫之,却也从侍女处听来几嘴,知晓她这女婿在殇河龙宫颇为得势。
    可这里毕竟是堂堂西海龙宫。
    法度万千,戒备森严,当藏着不知多少大神通者,即便是大乘真仙都不敢擅闯。广元虽强,可传闻也只是元神之境罢了。
    这般贸然前来西海,实在危险!
    她与敖战分别五千余载,知晓其凄苦,实在不想女儿也步她的后尘。
    “母后放心,小婿前来自有把握。”
    陆青峰见状安抚道。
    他如今已是元神合体之境,施展大神通‘隐身术’藏匿身形,休说大乘真仙,便是地仙真君,若不有心仔细查探,也休想察觉。
    西海龙宫戒备森严,顶多也就是真仙坐镇。
    对他来说进出自如。
    “万不可大意。”
    敖韵忧心,蹙眉问道,“你此来何事?速速说了,快些离去,切莫被发现了。”
    她全然没想到,陆青峰此来——
    “特为接母后出西海,去毒龙潭。”
    陆青峰一面回应,一面从怀取出一件玄色长袍递给敖韵,口道,“此为‘缘空法袍’,可遮掩身形、气息,除非真仙当面,否则哪怕是元神巅峰亦不可探查。”
    这缘空法袍与当初陆青峰在五方界时,从司空青莲处得来的‘藏空法袍’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当时陆青峰修为地位,藏空法袍那等只能在结丹之下遮掩行迹气息的法器也以为宝物。
    如今历经多,在仙秦界更是权势滔天。所得‘缘空法袍’比之‘藏空法袍’不知强出多少里外,放在元神修士手都是一等一的奇宝。
    “母后若是思念父王、乐儿,便只管与小婿离去。小婿机缘深厚,神通广大。又有功德清光护体,即便西海发觉,也奈何不得我。”
    “迟则生变。”
    陆青峰催促道。
    敖韵闻听,又想到方才所见功德清光,终于再不迟疑,点头道,“我与你去。”
    话音落下。
    鼻间一时酸涩,眼眶有些通红,死寂多年的心竟泛一丝热切。
    夫婿。
    儿女。
    敖韵与他们分别实在太久了。
    “如此甚好。”
    陆青峰大喜,将手法袍一抖,便落在敖韵身上披,“母后,跟紧小婿。”
    陆青峰身在前。
    敖韵咬着嘴唇,跟在陆青峰身侧,半点声音不敢露出。经过前院,三五侍女还在闲叙,敖韵从她们间走过,竟被无视,心顿时升几分希望。再走过琼华宫门,八员金蟹银虾大将一个个着甲执兵,怒目威武,却也没能发现。
    敖韵心头希望又涨几分。
    如此这般。
    陆青峰在前,手在袖不断掐算,避开有可能遇着西海真仙的路线。如来时一般,一路畅通无阻。西海内外阵法未曾发动之前,只能令阵法造诣不高的真仙失足触碰,有警戒之效。于陆青峰这位阵法大师而言,处处都是破绽,领着敖韵轻松避过。
    约莫三个时辰之后。
    西海之畔。
    海水分开。
    陆青峰、敖韵走出。
    见着四方之景,敖韵恍如在梦。
    她在西海深宫被囚了五千多年。
    初时。
    龙王胞弟、其父敖至尚在,虽说幽禁,时常还有父兄前来看望。可三千多年前,敖至战死春申九洲,几位兄长各有遗泽之后,却再未去过琼华宫。
    致使宫愈发冷清,脱身亦是无望。
    何曾预料,竟有一日当真能出得深宫重见天日。
    心绪一时复杂难名状,却知晓此刻相距西海龙宫甚近,不是懈怠之时,敖韵压住心激动情绪,心脏砰跳间往陆青峰看去,“我潜出琼华宫,最多三天就要被发现。西海地界,各处传送阵前后内外,皆有龙宫神将镇守,想要离去,唯有飞遁。”
    她早年间与敖战一同逃亡,对西海的追踪手段颇有了解。如今虽逃出龙宫,却还在西海统辖疆域之内,如何出去,依旧是难题。
    “此事简单。”
    陆青峰闻言,不由笑了。
    他既来,前后自有思量。
    法力涌动,口念念有词,五团黑气当即浮现,落在周身五方。直将陆青峰与敖韵全都笼罩。
    敖韵瞧见,认不出来此法名堂,眼底露出惊奇。
    陆青峰笑道,“此法名唤‘五鬼搬运大法’,虚空搬运,瞬息便可挪移千万里,乃是一等一的赶路神通。”
    至于不启人门户,不破人箱笼而取人之财物这等本领便无须与敖韵道说。
    “好神通!”
    敖韵赞了声,一颗心终于落定。
    陆青峰也不多言,法力虚握敖韵手臂,心念动间,五鬼发力,当时就消失无踪。
    ……
    三天后。
    龙宫金殿。
    有将来报——
    “启禀陛下,琼华宫敖韵殿下不见踪迹,疑似潜出宫外!”
    西海龙王高坐上首,青脸白须。
    闻听下首大将之言,西海龙王两眼一瞪。
    扑通!
    吓得大将双腿一软便跪倒金殿,口高呼,“陛下饶命!”
    龙王皱眉,眉宇间思索,一旁龟丞相见状在旁低声道,“陛下,敖韵是殇河勘劾神君妻子敖乐之母。前些年殇河勘劾神君似乎接连派人送来不少书信,欲要接走敖韵。被陛下拒绝后,近些年突然再没提此事。”
    啪!
    西海龙王听了,白须一吹,大手猛地一拍,怒道,“他广元安敢欺我西海?!”
    “陛下息怒!”
    金殿之上,一众西海臣属连忙拜下,事不关己,畏惧倒是谈不上。
    只是——
    “广元?”
    这个名号对于西海众臣来说,可不陌生。若是他施展手段,劫走了敖韵,此事恐怕无法善了。
    “查!”
    “给本王狠狠查!”
    “一旦查出,不论西海内外,一概打入幽牢绝不饶恕!”
    西海龙王怒极。
    大袖一甩,冲着殿上,“集真监神将军,当年是你擒回敖韵,今日还是交予你负责,务必将敖韵擒拿回来!凡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集真监神将军敖风上前,抱拳应声。
    ……
    西海云动。
    敖风领兵四方散布,追踪敖韵而去。
    陆青峰却早已施展‘五鬼搬运大法’,带着敖韵回转春申东沉洲。
    抵达东沉洲,陆青峰也放下心来。这里是纷乱之地,又有殇河三军坐镇,西海想要跨境拿人,颇有几分难度。
    再者说。
    陆青峰在东沉洲、东陷洲以及东相洲经营三千三百年之久,各种布置,诸般底牌多的不知凡几。
    压根不会畏惧。
    “去!”
    短短三日从西海跨越偌大疆域回转东沉洲,五鬼消耗也达到极限。陆青峰念动,身周黯淡无光的五鬼,当即化作五道黑烟,没入东陷洲大地之下不见。
    这是沉入血海,蕴养恢复去了。
    敖韵在旁静静立着,沉默不言,东沉洲虽非故乡,敖韵却颇有些近乡情怯。
    “此地便是东沉洲,小婿的勘劾神司在北面,毒龙潭稍往南面,父王、三位兄长都在毒龙潭。我这就唤上乐儿,与母后一道去毒龙潭。”
    陆青峰冲敖韵说着,扬手打出一道符诏。
    不多时。
    北天之外,就有云旗翻动,时隐时现。
    隔不一会儿,又听鼓乐之声自彩云之,由天边出现,迎面飞来,看上去似乎不快,须臾却已飞近。
    那彩云自高向下斜射,大只亩许。
    云拥着八个看上去如同七八九岁的道童,各执乐器、拂尘之类,作八字形,两边分列。
    衣着非丝非帛,五光十色,华美异常。
    相貌却都一般丑怪,神态猛恶,个个头戴金箍。
    云朵后面,拖着一条其长无际的青气,望去宛如经天长虹,前头带着一片彩云,由极远的九天高处,往当地神龙吸水一般斜抛过来。
    自从天风海涛之声由洪转细之后,晴空万里,更无片云。
    华日仙山,景本灵秀。
    忽有彩云夹着一道其长无际的青虹自空飞堕,越显得雄伟壮丽,从古未有之奇。那彩云青气宛如实质,离地丈许,便即停住。
    霞光青气散去,显露一方奢华銮驾,其上镂有蛟龙、鸾凤、龟麟之象,正落在陆青峰与敖韵跟前。
    八童分执乐器,仙韶迭奏,此应彼和。
    一曲奏毕,才冲陆青峰躬身行礼,高呼道,“恭迎神君法驾!神君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这般阵仗,当真是穷极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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