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厅来,元老叹了一声气快步离开,瑞婆婆紧走几步赶上。

    “元老似乎对李师爷的谋划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妥么?”

    元老道:“他哪里是为府督谋划胜局,分明是怕我立功。”

    瑞婆婆不解道:“元老此话怎讲?”

    元老道:“‘六龙帮’和‘扬刀盟’均非府督首敌,就算要对付也不该同时引战,我方人手虽足对方也非易与,难言必胜,当分主次,各个击破。李师爷深知府督心思,私募军兵之提议府督无可拒绝,故而率先提出,以抢首功,再一句双管齐下占尽便宜。若是邪尊一击功成有他双管齐下四字也能分我不少功劳,至少在府督认为李师爷谋算周全,若是久战不下正好牵动朝廷兵马,便于府督私募军兵更显他高瞻远瞩,远非我等可比。”

    瑞婆婆道:“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元老道:“还不是造不造反的事,我若占得首功在府督面前自然说话的份量也会重一些,日后朝局有变府督便不再对他言听计从,我若无功,府督面前再无人可与他争,他的权力地位自会无与伦比,再换句话说府督越是用得着他他便越安全。何况现在我二人貌合神离,他自然不想见到我好。”

    瑞婆婆道:“对付‘龙神’和邵鸣谦非同小可,一个不慎闹到无可收拾的局面府督还不要了他的脑袋?”

    元老道:“不会,闹得不可收拾最得益的还是府督,一者募兵有了理由,再者朝廷‘北川’战事未歇关内再起兵祸皇上即便有心对付府督也会顾虑牵扯过多而隐忍不发,待战事平息私募早已成势,皇上更无力对付府督,这样他李师爷丰功伟绩自不必说,便是我也再无后顾之忧。”

    瑞婆婆道:“所以元老方才不再与李师爷争辩就是这个意思?”

    元老点头道:“嗯,后来仔细想想这未尝不是好事,还有便是邪尊与他(她)联手,再加上中州四大帮派,对付‘扬刀盟’绰绰有余。”

    瑞婆婆道:“那元老为何还神色郁郁?”

    元老道:“这番谋划虽对我们有好处,然而李师爷还是第一功臣,势头为他所压是难免的了,再者夜长梦多,看起来胜败都有好处的局面实际上却含有莫大的危机,一旦府督将心思用在‘六龙帮’和‘扬刀盟’身上久了,皇上就有足够的喘息时机,保不齐什么时候会突然一击,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到那时我们也必死无疑。比起皇上来,无论‘六龙帮’还是‘扬刀盟’均只是扎眼而已,‘龙神’和邵鸣谦要为帮中兄弟谋划,不可能公然率领手下与府督开战,那样就等同于造反,朝廷必派大军围剿。”

    瑞婆婆道:“皇上真会对府督下手,还是说府督倒台我们一定会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元老一笑道:“事情又回到了当初的局面。皇上是不是一定对府督下手我无法保证,但府督倒了皇上也好朝中大臣也好百姓也好决不允许我这名声在外的帮凶逍遥快活,失去了府督权利的庇护,‘钧天九鼎’也不会放我干休,李师爷这只动嘴的谋划者常年躲在暗处反倒未必会有事,至于你欧阳世家在京城也算一方势力,能否侥幸保存不必我多说了吧。或许我的猜想是错的,但我不愿赌,也不敢赌,更没兴趣赌,我能活到这把年纪凭的就是不图侥幸,不想万一。”

    瑞婆婆笑道:“元老这么说是打算立马走人了?”

    元老摇头道:“以我现在的状况离开府督一旦遇到‘钧天九鼎’的高手恐怕无法从他们的手中脱走。”

    瑞婆婆道:“是啊,起码在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待伤养好了再走不迟,只是元老如此身份还要受李师爷的气不免觉得委屈。”

    元老道:“我们在府督面前是凭武功吃饭的,李师爷是凭计谋吃饭的,现在我武功大打折扣,自然免不了遭人白眼,此次若是邪尊和他(她)能拿下‘扬刀盟’我虽不是首功,却也有些功劳,多少也能在府督心中扭转一些不利的看法,只要府督心中没有芥蒂他李师爷爱说什么随他去吧。”

    瑞婆婆笑道:“待皇上对付府督的时候元老武功盖世就能派上用场,到时候府督自然知道元老非他李师爷可比。”

    元老道:“你们太小看皇上了。”

    “元老这话什么意思?”

    元老道:“皇上要是打算公开对付府督早就动手了,怕只怕皇上一面不断安抚嘉奖府督一面一点点削减府督的实力,让府督疑神疑鬼难以下决心造反,待时机成熟时一击致命。到那个时候你我武功再高十倍又有什么用?”

    瑞婆婆一愣,怅然若失,走出十多步才勉强一笑,传音道:“还是元老考虑周详,看来必要的时候欧阳世家或许也该解散了,只可惜我那老头子留下这么大的家业......”

    元老一笑,道:“无论家业大小任谁都舍不得丢弃,人们总是喜欢听到没问题,不但家产能保住以后还能蒸蒸日上诸如此类的话。人性如此,即使明知道九死一生的事总也有人前仆后继的去做,这对大局是好的,因为失败的人多了总会有成功的一两个,天下也得以进步,但对个人而言是残酷的,那十中取一的成功者会激励着无数的人去送死,可笑的是从来没有人记住那死去的九人,更没有人相信自己将会和他们一样,总盼望着万一,可万一二字再明白没有了。”

    “元老这话的意思是......?”

    “我当年若是心存万一之念没有丢弃‘金阁’逃走,恐怕早已死在‘钧天九鼎’的人手中了,再换句话说,当年我徒杀了九鼎鼎主之侄,九鼎派人来要人若非我心存侥幸包庇徒弟也不至于引九鼎来攻,累的‘金阁’倒,门人弟子无一生还。我的事你再清楚不过,府督一旦式微该如何做你自己定夺。”

    元老的事她很清楚,当年‘金阁’与‘钧天九鼎’大战数场,未落下风,结果双方人越死越多仇越结越深,终至九鼎下了决杀令,数位鼎主领门下百位高手来攻,元老抵挡不住弃了‘金阁’丢下门人弟子独自逃生,这是元老一生最大的污点,也是‘大隅天城’和‘六龙帮’等不愿接纳他的原因,更是他不得不投靠武经国的原因。瑞婆婆点了点头,她很相信元老,更佩服元老但她并不赞同元老的做法,她有自己的主意,欧阳世家是她相公和儿子的心血,更是孙子的希望,她无论如何不能平白无故放弃。

    当日下午,钟楼方圆五里遍布‘工部’的人,以修渠为由设围栏封锁街道,车马不行,民不得出入,内中楼店商家皆逾墙而走,甚为不便。

    ‘六龙帮’内。

    “张荣,即刻领三百弟兄分三路,沿‘运河’、‘沛水’、‘飞龙河’迎接我们的船队,护送其入京,有劫船者拿其首恶,余者一律击杀。”

    “是。”一人领命而去。

    “白旭成,领二百兄弟出城迎接陆路的商队,若有贼来犯拿首恶,从者不留。”

    “是。”一人领命而去。

    “徐涛,张鹤,领三千弟兄分守帮派各处钱庄、楼店等处,有来犯者一律击杀。”

    “是。”

    “方左,最近有从经国府出去又离开京城的人监视其一举一动,具体怎么做你去安排你的手下。”

    “是。”

    “每人带三只信鸽,若有消息火速传讯若无消息每日飞鸽禀报,信鸽用完的就近在分堂鸽房补充,消息可先传回分堂再由分堂飞鸽传讯回总部。”

    “是。”方左应一声也去了。

    欧阳中露一番安排转身回屋冲‘龙神’一抱拳道:“帮主可有什么安排?”

    龙神摇了摇头,示意欧阳中露坐下,亲手沏了一壶茶给欧阳中露倒上,欧阳中露双手接过一饮而尽。龙神给‘沁龙楼’大掌柜罗本初添上茶,复又给欧阳中露倒上。

    “本初,你是‘沁龙楼’的大掌柜,又掌管着本帮所有买卖的进出、盈亏等钱财事项,依你来看武经国此举是何用意?”

    罗本初道:“毁我帮经济,以此拖垮我帮。其实我帮在京城的买卖只不过占全帮三成左右的收益,便算全舍了也拖不垮我们。”

    “可有应对?”

    “虽说维护街道下水是他们的权力,我们无法干涉,不过可使其尽快修缮完毕也就是了。”

    “说说你的办法。”

    “可着人暗查‘工部’的几位大人家产、田舍、银两和其名下的买卖,这对我们来说并不算难。若是家产与其收入不符自可以贪腐之罪相挟,若是不从可公之于天下,再以修缮水渠故意拖延为其中饱私囊见疑,迫于舆论他们或许会尽快修缮,眼下我们要防备他们借机挖断‘沁龙楼’的水管,需日夜派人守护。”

    龙神点了点头,又转向欧阳中露,欧阳中露道:“前些时日我们破坏武经国不少买卖,武经国朝局既稳必会以同样的方法回敬,我们需事先因应,他们自知不是帮主的对手,必会请高手来制衡帮主,目前最可能效命的是‘百忍精堂’的‘影’,‘听雨读剑楼’的‘闇’和关外的‘不死邪尊’,三人中只要有任意一人异动我们便相对做出应对,只要不使任意二人与武经国联手,他们尚不足以与帮主相争。”

    “如何应对?”

    “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帮主出面逐个击破,帮主若是不愿便只好由‘隐龙堂’的高手和我们联手逐个对付了。”

    “放心吧,就算我再不愿管事,危及到帮派时我还是会出手,眼下我和‘隐龙堂’能不露面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有绝对的力量为恃事情便好办的多了。”

    “绝对的力量?中露,你何曾这般会说话了?”

    欧阳中露笑了笑,龙神亦是一笑,道:“好了,没别的事了,想喝茶就留下,不想喝茶便自去吧。”

    罗本初起身告退,欧阳中露却未离去。

    一杯茶入口,苦、涩、随即回甘,欧阳中露笑道:“帮里十年以上的好茶存货不少,帮主每次都要选当年的新茶来喝,难怪老罗不愿留下喝茶。”

    龙神笑道:“个人有个人的喜好,我泡茶自然偏向我的喜好,你要是喝不惯可以自己去煮水沏茶。”

    欧阳中露笑道:“算了,我没有那些个讲究,解渴就好。”

    龙神一笑,又给欧阳中露倒了一杯,欧阳饮尽,门口脚步声响起,一长相俊美的青年男子快步行至门口,冲龙神喝欧阳中露躬身施礼,道:“帮主,父亲。”正是欧阳檗。

    “进来吧。”龙神点了点头,欧阳檗迈步入厅,站在一侧,龙神议事完毕他身为护卫自然要追随在侧。

    龙神又给欧阳中露倒了一杯茶,问道:“中露,你我兄弟相交多久了?”

    欧阳中露道:“有十几年了吧,具体时间还真不记得。”

    龙神笑道:“可有什么不满之处?”

    欧阳中露一怔,随即笑道:“不满太多了,以前争斗哪一场不是九死一生?每次受伤我都会想伤好了就再也不干了,可伤好后还不是又屁颠屁颠拼命去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人性自古如此,幸得如此否则这世上困难的事由谁去做?”

    欧阳中露笑道:“帮主是在说你自己?”

    “算是吧,‘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一个‘六气御龙手’折腾了我好几年,待他的事交代清楚我也该选一处安静的地方闭关好好研究研究了。”

    “以帮主眼下的武功天下除了雷神无人可及,何必自找苦吃?”

    “你现威名远播,银子足够花,又何必每日劳心伤神自找苦吃?”

    欧阳中露一笑,将杯中茶饮尽,龙神再为其添上茶,神色略微凝重,道:“内奸的事查的怎样了?”

    欧阳中露摇头道:“这内奸十分奸猾,目前尚拿不准是谁。”

    “可有什么办法?”

    “前几次劫商船等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不好确定,不过出卖了我们帮自会得到不少好处,帮中常去酒楼、茶馆、赌场、妓院这些地方的兄弟嫌疑较大,我已暗中派人留意,若是哪一个收入与花销不符的极可能便是出卖本帮之人。”

    龙神点了点头道:“不着急,慢慢查,只要没有害死帮里的兄弟不妨网开一面。”

    “是。”欧阳中露颇感惭愧,若是连个内奸也查不出来,他这个‘山龙堂’堂主也太窝囊了些。

    “帮主,少爷又在闭关练什么武功,好些天没见人了,这几天连韩姐也不见人影。”欧阳檗问道。

    “悬雷兄生辰将至,为人子的也该回去给生父祝祝寿了,韩护卫随他一同回去了。”

    “雷神的生辰?”

    “嗯。”

    “帮主放少爷回去万一......”

    “两帮若要彻底化敌为友,总得有一方先拿出诚意才行,这回就当作我们的诚意吧,悬雷兄身负天下第一的名头应还不至于不识好歹,何况现在的他已不是原来的他了。”

    “帮主说的是。”

    龙神一笑,饮尽杯中茶,看了欧阳檗一眼。

    欧阳檗笑道:“平时觉得韩姐话多,招人烦,这几天不见反倒有些想她。”

    ‘龙神’道:“这个简单,改天找个年轻才俊把她嫁出去就好了。”

    欧阳檗马上笑道:“帮主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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