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胡子脸抬头一看,发现是个二十左右的白衣公子。

    只见那公子身穿月白长袍,头戴金冠,手摇白玉折扇,腰挂琅琊坠,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微笑,风度翩翩,说不出的英俊儒雅。

    像这种打扮的公子,在秦淮河边其实并不少见。只不过同样是白衣白裤,却没人能穿出这位公子的那种味道,两相比较之下,给人一种鱼目之于珍珠的感觉。

    “这人是谁啊?”

    “是哪家的少年郎,好生英俊!”

    “看他举止气度,没有三代沉淀,怕是酝酿不出吧?”众人一见那位公子,当即就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

    白河也问了兰清明一句道:“这骚包是谁啊?你认识吗?”

    兰清明摇头道:“看着有点眼熟,应该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了。”

    那大胡子脸一见那位公子,也是楞了一下。不过他的脾气显然十分暴躁,只是顿了一顿旋即便喝骂了起来道:“你又是哪家的小毛头?竟敢一举包下五十个名额?你家大人没教过你什么叫低调吗?”

    那公子被骂了却也不动气,只是摇着扇子,微笑道:“在下姚方卓,家父名讳上广下智。”

    人们一听,纷纷议论开了:“姚方卓?……姚广智?”

    “那是谁啊?”

    “金陵似乎没有哪家大户姓姚的。”

    这时,忽然有人惊叫了起来:“姚广智……姚方卓……啊!我想起来了!这位公子是……他就是我们金陵郡守姚广智大人的公子,姚方卓!”

    只听“哇”的一声,人群又开始沸腾了。

    金陵郡守是谁啊,那是金陵城的第一把手(相当于如今的市长)!

    而金陵作为江南重镇,兵家要地,是大周朝乃至全世界最繁华的都市之一,其地位更是比其他同级城市高出一筹,金陵郡守的地位,当然也随之而水涨船高,说是江南道巡按使(即相当于如今的高官)之下第一人也毫不为过。就算在朝廷里,那也是相当重要的人物。

    那大胡子脸没想到是金陵最高领导的公子亲自出马,当场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就跪了下去,颤声道:“小人……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姚公子大驾,请公子恕罪!”

    “见过姚公子!”其他人也纷纷拱手弯腰,齐声问好。

    本着不当出头鸟的原则,白河也混在人群中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姚公子的目光好像在自己身上飘过好几次,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这时,那姚公子见满堂行礼,笑了一笑,然后才虚抬了一下手,谦声道:“诸位兄弟叔伯快快请起!在座诸位都是我金陵杰出人才,而我姚方卓一无功名,二无官职,也不过一介平民罢了。若非承蒙祖上余荫,在下恐怕也没资格在此与诸位见面,实在当不得诸位如此大礼,诸位快快请起吧。”

    众人见他如此自谦,又称自己为兄弟叔伯,惶恐之余,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纷纷道:“公子过谦了,愧不敢当。”

    又有人问道:“公子光临此间,不知有何贵干?”

    姚公子笑了笑道:“在下来此的目的,其实与诸位都是一样……”说着他指了指楼上,笑而不语。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不过,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

    那姚公子又道,“怜星小姐素与文人亲近,此番巡游天下,也是为了能与天下各地才子名士交流学问。所以,在下擅自做主,出钱买下了笼烟楼上的五十个名额,将之送给金陵一带最有才学的寒门士子了。只是事先在下并未与诸位兄弟叔伯打个招呼,给诸位带来烦扰了,还请诸位见谅。”说着拱手行了一礼。

    众人哪敢受他的礼,连忙避让道:“不敢不敢!公子贤良,求才若渴,实乃我金陵之福啊!”

    “怜星小姐要是知道公子一番苦心,肯定十分欢喜。”

    “照我说,怜星小姐早已将公子引为知己才是……”

    “怜星小姐天仙之姿,姚公子也是相貌堂堂,堪称人中之龙,二人真是天生一对啊!”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被各种各样的马屁所充满,这姚公子口称不敢,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深深的出卖了他。

    “这骚包,真是装的一手好逼啊!”白河听得快要吐了。不知为何,他一见到这姚方卓,心里就有一种非常不爽的感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老白……其实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好久了,你说的装……装逼,到底是什么意思?”兰清明忽然弱弱的问了一句。

    “就是沽名钓誉,故作清高。”

    “老白你何出此言?”兰清明惊奇道:“依我看,这姚公子贵为金陵郡守之子,可为人却谦逊温和,彬彬有礼,颇有大家风范,怎么在你眼里就变成装逼了?”

    “所以说,小兰你还是太年轻了啊。”白河叹息一声。

    “切,论年纪,你也只不过大我一岁而已。”兰清明不屑道。

    可是论阅历,哥两世为人,甩你九条街了你知道吗?白河心下暗笑。

    不过这话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于是干咳一声,便低声道:“小兰你有所不知,且听我说啊……第一,方才众人行礼时,那什么妖公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制止,而是等大家行过礼了,他才装模作样的说受不起。而且,在大家行礼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反正我是看见他笑了,很享受的笑了……这说明什么?”

    “这能说明什么?”

    白河一拍手,理所当然道:“说明他受了啊。他笑,说明他很享受那一刻,他受了那一礼之后才假惺惺的说当不起,那说明他装啊。”

    “有这么夸张吗?”兰清明觉得有点惊悚,人家就一个动作而已,怎么老白就分析得这么阴暗了呢?

    “一点也不夸张,所谓细微见真知,你懂不懂?”白河一瞪眼。

    “不懂。”兰清明摇头。

    “干!”白河不禁狠狠鄙视,也懒得解释了,接着又道:“第二,他说他买了五十个名额送给那些寒门士子,对吧?”

    “没错,这等贤良之风,真让人好生佩服……”

    “贤良你个头啊!”白河没好气的打断道:“首先,你怎么确定那些名额一定就会到了寒门士子的手上?他说是,你就信了?其次,如果他真的求贤若渴,那他为什么要急巴巴的跳出来承认呢?所谓施恩莫望报,他闷起头来偷偷做好事不是更好吗?”

    兰清明一听,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问道:“对哦,为什么呢?”

    “你这猪脑子!”白河一拍额头,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不过见兰清明同学那求知若渴的眼神,他也只好耐心解释道:“千金买马骨的典故听过没?”

    “这个倒是听过。”兰清明点头。

    “如今那妖公子这么做呢,就是典型的千金买马骨了。”

    “可是……姚公子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多了去了!”白河笑了笑,侃侃而谈道,“第一,假如那五十个名额真的送给寒门士子,那么他就收获了那批读书人的爱戴和拥护,同时也讨得了怜星小姐的欢心。第二,就算他把名额捏在手里,那么上二楼的那批人,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那还用说,当然是自己人啦。”兰清明道。

    “算你还有点脑子。”白河赞许的点了点头,又道:“既然那一批全都是自己人,那么等下他想在怜星小姐面前出风头,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有道理!”

    “第三,如今他急巴巴的跳出来,不惜冒犯众多达官贵人,也要承认是他买下了那五十个名额,无论是真送了也好,自己捏着也好,你觉得,在座的这些人会对他怀恨在心吗?当然不会!相反,他们还会对那妖公子十分佩服。你看他们拍的马屁,辣眼睛了都!第四……”

    “还有第四?”兰清明不禁有点骇然。

    这老白挨了二小姐一巴掌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酒量变高、才气见长也就算了,可如今却又多了一堆花花肠子,什么第一第二第三的,说得头头是道。光是那三点就已经够骇人听闻的了,居然还有第四?

    “当然有了!”白河冷笑道:“第四点就是,你觉得……那妖公子真的会花钱买那五十个名额吗?”

    “当然会了,毕竟明码实价嘛……”

    “价你个头啊!”

    白河简直被他气得牙齿发痒,恨铁不成钢道:“你不想想人家什么身份,金陵郡守的儿子啊,金陵城里级别最高的太子党!而笼烟楼呢?就算有怜星小姐点名要在这里会客,也不过是一家青楼而已。就算人家妖公子真的肯出钱,那妈妈桑敢收吗?就算给她个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收啊,说不定还得倒贴一些呢!”

    兰清明听得两眼发直,这时见白河忽然不出声了,便愣愣道:“还有第五吗?”

    “没有了。”白河摇头道。

    “啧啧……”兰清明摇头感叹道:“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人家姚公子不过是出来与大家见上一面而已,你怎么就把人家想得这么阴暗了呢?我怀疑你是因为姚公子他爹跟你家大小姐林晚晴将军不太对付,所以故意把人给抹黑了,对吧?”

    “笑话!”白河不以为然道:“哥连自己老婆都不记得了,还会记得大姨子跟姚骚包他爹那点破事?”

    “哦,说的也是……”兰清明这才想起这一茬,忽然又坏笑道:“那就是你看人家比你帅,心里不服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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