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丽是忐忑的。

    前一日她大闹了一场,满心指望着顾家能够顾忌脸面想法子取消了这门婚事,最后却是不了了之,看着顾明珠那副冷漠不在乎的模样,她真的胆怯了。

    她怕顾明珠真的如说得那样,将她送去静心庵,或是看着她死,她知道顾明珠真能做到的,所以她老老实实地照着她们的摆布,上了亲迎的马车。

    在正堂行鞍礼市,隔着许多人,她并没有看清楚冯六郎的模样,直到上了马车,她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外边吵吵嚷嚷都是道喜的与障车的人,反倒没人理会她这个新妇,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一些。

    她悄悄用手中的团扇挑开一角帘子来,从那窄窄的空间中看出去,向着前面骑着马的人们望了过去,冯六郎应该就在当中。

    只是她的马车在最后,冯氏族中来的傧相都是骑着马的,她一时也看不见最前头的冯六郎。

    直到几个障车的浪荡子将车队拦下来,涎着脸说着吉利话,伸手讨要钱银时,前面的人都勒住了马,顾明丽不由地瞪大眼,想要看个明白。

    却见傧相当中一人翻身下了马,吩咐人送了钱银上去,打发了他们走,这才继续前行。

    而那新郎官冯六郎却是骑在马上动也不动,远远看着更是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倒像是这场婚事与他毫不相干一般,他倒成了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顾明丽虽然早先听说了他与戏子的传闻,却终究是不大信的,堂堂勋贵府上郎君,风流浪荡难免,怎么可能与戏子纠缠不清,更何况还是个男子,这实在匪夷所思,她自幼养在府里不大与外边来往,自然觉得奇怪了,也就不那么真当成要紧的事,先前也不过是不肯嫁去燕国公府才闹了一场。

    只是到这会子瞧见了,才觉着心里沉了下去,看着冯六郎似乎真的有些不大对劲,可她如今是新妇,还在去燕国公府的马车上,只好放下帘子皱着眉头坐着了。

    到了燕国公府,她才真正发现事情不好了。

    从进了门,燕国公夫人不知怎么脸色就格外难看,连坐在喜堂上都是半丝笑容也没有,看着她更是目光冷得让人害怕。

    到了这个时候顾明丽才看清楚自己身边的夫婿,一身朱红云纹袍服,头上束着朱红簪缨冠,原本算得上清秀的脸上却是愁眉苦脸,没有半点欢喜之意,举止中更是有些怪异,更想是女子的妩媚,看得顾明丽目瞪口呆,连握着团扇的手都忘记拿下来。

    还是喜娘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她才想起已经行完礼,该去扇奉茶了。

    只是身边不情不愿一起拜下的那个人实在太过怪异,她忍不住地去想,有些懵然地拜下去,接过婢女送上的茶汤奉到燕国公与燕国公夫人跟前,低下头任由二老与观礼的人打量。

    燕国公倒是干脆,接过茶汤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只是燕国公夫人却是端着那茶汤目光如刮骨的利刃,一遍遍扫过顾明丽,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里里外外都在告诉别人,对这门婚事的不满意。

    她当然不满意,这个媳妇出身低,不过是个庶女,就算是记在嫡母名下也无济于事,且不说人人都知道她是姨娘生的,就是那位顾大夫人如今也是名声不好听,娶了她就是拉低了燕国公府的门楣。

    只是她一直想着终究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娘子,若是真能得顾青与顾明珠高看一眼也好,以后也算是骠骑大将军府与郡主府的姻亲,顾明丽怎么也是顾明珠的妹妹,日后与顾明珠也说得上话,倒也还算有些用处。

    可现在这门婚事除了送来的陪嫁看着光鲜,却没有别的半点好处了。

    她方才已经听去接了陪嫁的人说了,顾家给了顾明丽看着丰厚光鲜的陪嫁,却都是些器物摆件,田庄铺子却是一样也没有,连压箱也只有几十金,一点生财之物都没有,分明是没有为顾明丽日后作打算。

    再加上顾明珠连面也没有露,更没有替顾明丽撑脸面的意思,这足以表明顾家对这个娘子的态度了,看样子以后是指望不上了。

    还有她那脸上上了厚厚脂粉都还隐隐可见的疤痕。

    看着她半天不放下茶盏,燕国公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顾忌着一旁还有人观礼,低低哼了一声,燕国公夫人这才放下了茶盏,向着喜娘点点头。

    喜娘忙扶了顾明丽起来,与婢女一道将她往青芦送了过去。

    冯六郎也被半推半扶送去了新房,在顾明丽身边坐下来,苦着脸与她行同牢礼。

    待到礼毕,人都散去了,新房里只剩下了顾明丽与冯六郎,还有伺候的婢女在忙忙碌碌地铺开榻席。

    顾明丽的心开始砰砰跳起来,眼睛也忍不住朝着冯六郎那边望过去,却见他不安地转开身,起身向着外边走去,只是走到门前,又停住了步子,像是在犹豫不决。

    她心里顿时有了希望,说不得,他也是愿意的。

    只是还没想完,就听冯六郎吩咐婢女:“把外间的暖阁给备好,我去那里住。”

    说罢就要走,顾明丽顿时慌了神,顾不得羞涩,忙忙抬头唤道:“六……六郎,你这是……”

    冯六郎走到门边的身子一僵,好一会才低声道:“对不住,我也是没法子,我实在是不想娶妻的。”

    说完就如同逃也似的快步出了门去,朝着暖阁头也不回就去了。

    顾明丽如同被雷劈中了一半,呆坐在榻席上许久都回不过神来,等到片刻之后才捂着嘴哭了起来。

    他压根就不愿意娶自己,传言是真的,他跟戏子厮混着,甚至根本不想娶她这个妻室,偏偏又去娶了她。

    新婚之夜他就去了暖阁,那以后这漫漫的岁月又该怎么过?

    她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再也没有半点支撑,也顾不得自己还是新妇,哭着伏在了榻席上,许久都不曾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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