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文成觉得韩稹有些大言不惭,不过这个人向来古怪,脾气怪,人也怪,岳文成与韩稹交结不深,感情也不深,韩稹如何岳文成是不管的,他努努嘴,指着自己受伤的地方,道,“这伤怎么办?”

    韩稹笑道,“明日给你解。”

    岳文成轻哼,“明日你不给我解我就赖你们韩家不走了。”

    韩稹古怪看他一眼,转身就进了屋。

    岳文成对韩稹没好感,在韩稹进了屋之后他也带着伤离开了,一回到岳府,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就向宋清娇诉苦水,诉了半天,宋清娇才问一句,“韩稹同意前往了?”

    岳文成道,“大概。”

    宋清娇蹙眉,“什么叫大概?”

    岳文成受了伤,可不想宋清娇担心,就没有把受伤一事说给她听,他只是道,“韩稹说六妹还会遇到死劫,这死劫唯他九方银针能破,所以,就算我们不去请他,他也会去的。”

    这话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宋清娇却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六妹在京城,不在琼州。”

    岳文成道,“我知道啊。”

    宋清娇指着他的脑袋,“那韩稹到底是去京城还跟我们一起去琼州?”

    岳文成一愣。

    宋清娇看他发怔的样子,气道,“你个二百五。”

    岳文成被骂的脸都红了,却半丝脾气也没有,只是哼哼唧唧地哼了一阵子,哼罢,将宋清娇往怀里一抱,说,“管他去哪儿,总之他能跟我们一起离开衡州,祖母就不会反对了。”

    这句话倒是没说错,宋清娇点了点头,“也对。”

    岳文成揉了揉她的脸,说,“睡吧,你不睡儿子也要睡的。”

    宋清娇嗔羞地瞪他一眼,“也许是女儿呢。”

    岳文成压下唇来吻着她的唇,笑道,“儿子女儿都生。”说着,将她衣服脱了。

    宋清娇拍他手,“当心。”

    岳文成低低道,“不碰你,就摸摸。”

    说不碰的男人到最后还是碰了,第二天起来宋清娇气的不得了,岳文成却满面春风,只是这抹春风在早上吃饭的时候就没办法维持了,昨日受伤的地方在疼,而且是膨胀似的疼,他立刻跑去了韩府,刚到韩府门口人就直挺挺地躺下了。

    韩府的家丁看到他,吓了一大跳,慌忙进去喊人,把韩老太太喊出来后,韩老太太看了躺在地上像死过去的岳文成一眼,对家丁道,“把他抬到西院。”

    西院里住着韩稹,岳文成被抬进去后韩稹就走了出来,韩老太太看他出来了,拐杖往地上拄了拄,挥退一干人下,冲韩稹骂道,“你想出去只管跟祖母说,干嘛伤岳家人,那岳老婆子要是知道他的孙儿被我孙儿伤了,不得来找我闹?我最烦她了,你还偏要去惹。”

    韩稹轻轻笑道,“岳奶奶若想来闹就让她闹,是她孙儿半夜三更不睡觉翻别人墙头,她想闹也没理。”

    韩老太太瞪着他,“所以,岳小子确实是你伤的?”

    韩稹点头,“是。”

    韩老太太气哼一声,扭头走了。

    韩稹立刻把岳文成抱到屋子里去,掏出针贴,极快速地抽出一根针出来,稳住那蔓延至心肺的针气,等针气消散,他又给岳文成渡功运伤,躺了一小会儿,岳文成醒了,韩稹此刻正拿着洁白的毛巾擦着手,面色一如那洁白的毛巾一般,白的寒碜,与韩廖有几分相像的桃花眼里逸出笑痕,“岳公子,你可走了。”

    岳文成摸摸昨天受伤的地方,不疼了,他蹙蹙眉,问,“你给我治的伤?”

    韩稹笑道,“不是我还能是谁?昨天都说了你那穿心针唯我一人可解。”

    岳文成努嘴,“我后天出发。”

    韩稹点头,“哦。”

    岳文成看他一眼,也不多说,直接走了,等他走后韩稹就去了韩老太太的院子里,韩老太太一个人坐在那里,苍老的面容上有一抹难以形容的颜色,韩稹微微顿了一顿,还是喊一声,“祖母。”

    韩老太太看他一眼,招手,“过来。”

    韩稹走上前去。

    韩老太太对他道,“这几年是不是把你们哥俩关的太紧了?你大哥走的时候一声不吭,也不来向我辞个别,你现在也要走了。”

    韩稹道,“韩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韩老太太看他一眼,心想,老大会回来吗?不会了,就算回来,也不知道要到哪个猴年马月了,那个时候她还活没活在人世都难说,她轻轻一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韩稹说,“陪祖母坐一会儿。”

    韩稹撩袍就坐。

    韩老太太道,“你们的爹娘是死在琼州的,现如今,你们兄弟二人又要去琼州……”

    韩稹蹙眉,问,“我爹娘是怎么死在琼州的?”

    韩老太太道,“雪崩啊。”

    韩稹眯眼,“雪崩?”他道,“琼州有雪山吗?”他怎么不知道?

    韩老太太道,“以前有,后来就没有了。”

    韩稹不解,问,“以前的雪山叫什么?”

    韩老太太仰头看天,片刻后视线就恍惚了起来,她仿佛看见了那片雪,看见了那雪山上常年不败的水晶花,看见了那棵树,看见了那座庙,可是眼一眨,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了,韩老太太眼中露出悲色来,悲色渲染在苍老的脸上,竟让她一下子看不真切起来。

    韩稹心一紧,立马抓住了她的手。

    韩老太太扭头看他,笑道,“祖母没事,那座雪山消失了很久,祖母也忘记叫什么了,不过现在没雪山了,也不会再有雪崩。”

    韩稹蹙蹙眉。

    韩老太太又道,“当年你们兄弟二人是被苏天荷救回来的,他苏府也算是我们韩府的恩人了,去了琼州后,记得去拜访拜访,替祖母问声好。”

    韩稹点头,“嗯。”

    韩老太太拍拍他的手,让他走了。

    韩稹没走,陪她坐了很长时间,直到韩老太太说乏了,要去休息,韩稹才走,他回了西院之后也没进屋,足尖一踮飞起来,落在墙头,双臂一枕,躺在了高高的墙头,仰脸望天。

    宋世贤在做好一切准备后就带着相关人员出发,离开前宋明慧自然是一阵不舍,可不舍也没办法,这趟琼州之行势必要走的,宋明慧拉着宋世贤的手臂,左叮嘱右叮嘱,红着眼眶喋喋不休,宋世贤看着她的样子,冰冷的心缓缓流过一抹暖流,冰封的眼角也缓缓裂开一道笑意,他道,“一路上有很多人,还有夜辰跟着,大哥不会有事的。”

    宋明慧点点头,“我知道。”她伸手从怀兜里拿出帕子擦了擦眼,勉强挤出一点儿笑容,“大哥当然不会有事,只是大哥一离开,我就觉得宋府空了。”

    宋世贤斥她,“瞎说,府上还有那么多人,你让他们听了多难受。”

    宋明慧温温地道,“是,这话确实不该这么说。”

    宋世贤看着她,伸手揉揉她的头,“往后衡州这里就全靠你打点了。”

    宋明慧道,“大哥放心。”

    宋世贤慨叹地点头,“你做事大哥素来是放心的。”他收回手,又伸手,将宋明慧抱住,宋明慧也反手抱住他,末了,宋世贤松开她,说,“到了琼州大哥给你写信。”

    宋明慧嗯一声。

    宋世贤又看她一眼,带着相关人员走了,这一走,什么时候再见,又是未知数,宋明慧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走渐远,眼泪渐渐流了出来,冬严无声看她一眼,却不吭声,陈大娘杵在一旁,也是伤感地落了泪。

    等宋世贤的马车队再也看不见,宋明慧收回视线,回府。

    一回府就感到好冷清。

    虽然下人还是那么多,可就是冷清的要命,以前的宋府大院里每天都有嬉闹声,不是宋明艳就是宋清娇,不是宋清娇就是宋繁花,不是宋繁花就是宋昭昭……想到宋昭昭,宋明慧一怔,立马大喊,“冬严!”

    冬严紧张地问,“小姐,怎么了?”

    宋明慧问,“五小姐呢?你今日看到五小姐没有?”

    冬严蹙了一下眉,摇头,“好像从清早就没见到人。”

    宋明慧脸一白,立刻传话,“派人去找。”

    冬严应声,“是。”

    宋明慧提着裙摆去岳府,她本来想也许宋昭昭是来宋清娇这里了,可到了岳府,哪里有宋昭昭的影子?宋清娇道,“可能是出门玩了。”

    宋明慧看着她,捏着手帕,缓缓轻叹,“你不是不知道,那天酒楼的事件发生后她就极少出府,她是个爱面子又内心脆弱的人,即便事情过去了,她也会耿耿于怀,就算街上的路人看她的眼光是正常的她也会觉得不正常,尤其四妹和六妹都不在,没人陪同她,她更加不可能出府的。”

    宋清娇扶着椅子坐下来,气道,“都怪那个柳纤纤。”

    宋明慧揉揉眉头,“现在不是怪谁的问题,问题是五妹妹去了哪儿?”

    宋清娇问,“大哥是明日走吗?”

    宋明慧道,“今日。”见宋清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又道,“你不用去送了,大哥已经走了。”

    宋清娇惊道,“啊?”她问,“为何不对我说?”

    宋明慧道,“大哥说你不日也要去的,就不用去送别了。”说罢,顿顿,又接一句,“他大概也不想分别。”

    宋清娇缓缓又坐下去,坐下去后脑中灵光一闪,她大啊一声,“我知道五妹妹去哪儿了?”

    宋明慧立马问,“去了哪儿?”

    宋清娇看着她,抿抿嘴,“应该是随大哥一起走了。”

    宋明慧倏的一下子站起。

    宋清娇拉拉她袖子,“你别紧张。”

    宋明慧脸色冷了下来,“我能不紧张吗?她偷偷随着大哥离开,是想做什么!”

    宋清娇怅然叹道,“她能做什么,她最多是不想呆在衡州,而若是当然对你提出来,你定然不会同意,所以只好偷偷地走了。”她将宋明慧拉下来,拍拍她手,“你也不用担心,有大哥在,她不会有事。”

    宋明慧想到宋昭昭很可能真的随宋世贤离开了,心就揪着,心一揪头就疼,她死命地按住头部,对宋清娇摆摆手,再说不出来一句话,拉着冬严就走了,一回到府上,宋明慧就疼的呻吟。

    冬严立刻去找陈大娘。

    陈大娘来看了几眼,又去喊陈易。

    陈易过来后,看到宋明慧这个情景,立刻二话不说,驾马跑到陈家庄,去敲花姨的医馆门。

    花姨被陈易请到宋府,给宋明慧诊了脉,开了药,又让冬严去烧了药桶浴,等吃罢药,泡完药浴,宋明慧终于转醒,头也不疼了,她看看花姨,花姨也看看她,说,“你这头疼症大概是治不断根的,因为是遗传。”

    宋明慧眨眼,“遗传?”

    花姨点头,“嗯,你爹或你娘是不是有头疼病?”

    宋明慧道,“没有啊,记忆中我爹娘都没有头疼症,倒是。”她顿了一顿,说,“我娘在十年前从京城回来,疯傻了,听我爹说她经常半夜头疼的睡不成。”

    花姨沉着脸色道,“就是了,遗传的。”

    宋明慧蹙蹙眉。

    花姨问,“你娘呢?我去给她看看。”

    宋明慧说,“我娘去琼州了。”

    花姨道,“那往后有机会了再看,你这头疼症我原先也跟你说过,不能受刺激,也不能过度劳累,你若是不把我的话当话,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怪不得别人。”

    宋明慧垂下头,“是,我往后注意。”

    花姨看她一眼,叹口气,“行了,至少你现的情况还能靠药浴治疗,不算严重,也许是能治好的,起来吃点饭,泡药浴很耗体力的。”

    宋明慧应一声,让冬严进来伺候,等吃罢饭,她就去书房写了一封信,信是写给宋繁花的,告诉她一切都处理妥当,让她放宽心。

    宋繁花接到这封信,久悬在心口上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她最怕的,就是宋府不能避过前世之噩,遭到灭门之危。

    如今看来,改变命运的,何止是她一人。

    宋繁花将信收起来,推开门,走出来,走到院子里,她负起手,闭上眼,仰脸感受着这天间怡人的自然微风,不得不说,人的好心情是随着好事情而来的,这一刻,她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欣喜安定。

    冬青拿了一件披风出来,披在她身上,说,“天凉了,别站在外面吹风。”

    宋繁花拢拢披风,对她笑道,“不觉得冷。”

    冬青看她一眼,认真地站在她面前,将那披风的两条带子系好,系牢固之后又整了整两边垂下来的衣摆,问她,“今日还出门吗?”

    宋繁花唔一声,歪着头想了想,“吕姑娘不是邀我去她那里玩吗?今日正好无事,就去吕府走走。”

    冬青说哦。

    无方瞥一眼宋繁花,心想吕家的那个小姐一直都在打他家少爷的主意呢,少爷避之如蛇蝎,你倒好,来了就巴巴地凑上去了,但想归想,无方却不敢当着宋繁花的面这般说,只哼了一声,道,“你有空与那些不相关的人周旋,不如去帮我家少爷。”

    宋繁花脚步一滞,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最近吃错药了?”

    无方额头一跳,怒怼她,“你才吃错药了。”

    宋繁花问,“没吃错药你老是挤兑我?”

    无方撇嘴,重重哼一声。

    宋繁花看一眼冬青,问,“他怎么了?”

    冬青心想,能怎么了,这是在为六姑爷打抱不平呢,不过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却不敢讲出来的,她抿抿嘴,余光斜了一眼无方侧过去的怒脸,将宋繁花拉到一边,小声道,“六小姐刚来京城,大概不知道那吕姑娘很心仪六……”本来要说六姑爷的,想到宋繁花不允许她这样喊,她又改口,“段少爷。”

    宋繁花听的一阵惊奇,轻呼一声,“啊?”她眨眨眼,扯了一下冬青的衣袖,问,“吕如宁心仪段萧?”

    冬青很严肃地点头,“几乎京城人士都知道。”

    宋繁花愣住了,半晌,她道,“哦。”

    冬青无语看她,这是啥反应?

    无方直接翻着白眼望天,他想,少爷果真说的没错,这个女人没心没肺。

    宋繁花抱起双臂,笑道,“她就算心仪也没用,段萧是我的,我是不会让别人分享的。”说罢,抬步就往门外走了。

    冬青连忙跟上。

    无方掏了掏耳朵,觉得宋繁花说了一句人话,心情好了不少,抬步也跟了上去。

    一主二仆坐着马车去了吕府。

    而偏巧不巧的是,今天云苏也来了吕府,云苏来吕府只找一人,就是吕子纶,吕子纶身为吕家的嫡传长子,掌天机谶言,洞时局乱世,这么个时候,云苏自然是经常来他这里的。

    云苏在吕子纶的院子。

    宋繁花在吕如宁的院子。

    吕如宁的院子今天挺热闹,除了宋繁花外,还有肖锦莺,薛贝紫,田家的双胞胎姊妹田欣晨、田欣曦,王家的王兰玉,赵家的赵诚艳,这几个姑娘年纪相仿,又都生出京都,平时都是在一起玩的,自然是热闹非凡,宋繁花一来,吕如宁就看到了,连忙喊她,这一喊,除了肖锦莺外,剩下的姑娘们都停止了嬉笑声,转头看向宋繁花。

    身为段萧的未婚妻,虽未谋面,却令所有京都的女子们个个惊奇。

    薛贝紫看着宋繁花,想到她二哥每每在提及这个女人的时候都是咬牙切恨的样子,她就想笑,呃,能把薛凌之气成那样的女人,天下少有,大概只此这一人,她笑着冲吕如宁问,“这位就是段侯爷的未婚妻?”

    吕如宁点头,“嗯。”

    薛贝紫看着宋繁花,很随和地伸出手来,对她道,“我叫薛贝紫。”

    宋繁花看着面前娃娃脸似的亲善面目,笑了笑,也伸出手,报上了名字。

    之后田欣晨、田欣曦、赵诚艳也与宋繁花做了亲切的见面礼问候,彼此通了姓名之后就坐在一起闲聊了起来,身在达官富贵之家,平日里这些小姐们除了吃喝玩乐便就是吟诗作画,而说到吟诗作画,自然就聊到了七月京城那一场文韬书策大会,也许文韬书策大会过去了很久,对权力者来说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可对这些闺阁里的贵女们来说,那永远都不会成为过去,她们说的津津乐道,宋繁花听的津津有味,当聊到问鼎第一的状元郎叶千时,宋繁花一愣。

    薛贝紫道,“你还不认识吧?”

    宋繁花嗯了一声,说,“确实不认识。”

    薛贝紫立刻就兴奋了,她抓住宋繁花的手,说,“哎,你不知道这个人有多厉害。”她滔滔不绝地将温千叶一路干掉京城里的各路才子轻轻松松拿到第一的经过说了,末了,还加一句,“更厉害的是,他身为太子府的幕僚,却在太子府出事后被皇上重用了。”

    宋繁花看一眼肖锦莺,肖锦莺脸上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显露出异样的神色来,宋繁花心想,这个女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呢,宋繁花问薛贝紫,“是因为这个状元郎背叛了太子吗?”

    薛贝紫道,“不是,是他身上有一种魅力。”

    宋繁花一顿,看着她。

    薛贝紫笑道,“真的,等你明天见了他就知道了。”

    宋繁花挑眉,“明天?”

    薛贝紫道,“是啊,明天听说是这位状元爷的生辰呢,我爹都接到请贴了。”说着,扭头问几个姑娘们,“你们接到了没有?”

    几个姑娘们都说接到了。

    薛贝紫一脸憧憬地道,“我终于能再看到他了。”

    冬青默默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几个姑娘们都笑她没出息。

    宋繁花不置可否地端起茶杯喝起了茶,她大概猜到这位状元郎是谁了,但讲真的,从前世到今生,她还真没见过温千叶的相貌。

    几个姑娘们闲聊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也没走,习以为常地在吕如宁的小院里吃了饭,然后才陆陆续续回去。

    宋繁花跟冬青走在田欣晨和田欣曦的后面,走着走着这两个姑娘就不动了,宋繁花见她们二人止了步,她也跟着止步,因为夜色有点黑,前面又有两个人挡着,宋繁花没有看到前面的情形,正想张望一下的,结果,头还没抬起来呢,就听到田欣晨和田欣曦恭恭敬敬又暗压着某种惧意的声音。

    “欣晨见过九王爷。”

    “欣曦见过九王爷。”

    九王爷,云苏。

    宋繁花一怔,伸手就抓住了冬青的手,颜华山一别之后宋繁花的暗军消失了,怎么消失的不知道,她唯一的记忆是那夜被挂在树梢上被众人以各种眼神凌迟的场景,后来醒了,她召唤过王七,没有召唤出来,她召唤过杨豹,没有召唤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魔龙令还在她身上,但似乎,她这个主人被抛弃了。

    而这一切,全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害的。

    宋繁花想到这里,抓着冬青的手控制不住的就加大了力道,冬青疼的轻呼一声,猛扯她一下,“六小姐。”

    宋繁花回过神,松开手,朝云苏欠身行礼,“见过九王爷。”

    云苏站在石籽路上看着她,月袍长衫衬的他的容颜恍然如烟,俊逸的眉峰下是一双饮动星河的眼,那眼深若大海广若苍穹,此刻汇聚着黑暗,幽深难测,他静静地凝视了宋繁花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背手一转,走了。

    田欣晨、田欣曦在云苏走之后吁出一口气来,又站了半晌,这才离开。

    宋繁花也没再停留,跟着离开。

    无方驾着马车带宋繁花回敕伯侯府,回去后宋繁花没有立刻睡,而是把冬青和无方都叫进了书房,她问无方,“今日薛贝紫说的那个叶千,是不是就是温千叶?”

    无方应道,“是。”

    宋繁花问,“烈日银枪被他带到了太子府,太子府灭了之后,那烈日银枪呢?”

    无方皱皱眉,说,“没听少爷提起过。”

    宋繁花冷声道,“烈日银枪没在段萧手上?”

    无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因为确实没听段萧提起过,他沉吟了片刻,说,“这事你得问少爷。”

    宋繁花叹一口气,用手撑着额头,半晌,她道,“明日是温千叶的生辰吗?”问罢,又接一句,“我指的是,他真正的生辰。”

    无方说,“不是。”

    宋繁花轻抬眼皮看他,“那他为何会在明日举办生辰宴?”

    无方看着她,缓慢道,“这是少爷的意思,他说你会懂。”

    宋繁花先是不解地皱了一下眉,温千叶是皇上亲点的状元郎,他的生辰宴去的自然都是高官显贵,而能跟高攀得上关系的,一是云苏,二是柳纤纤,所以……宋繁花摸摸下巴,明日的生辰宴难道是一场局?什么局?温千叶是段萧的人,而京中应该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一点儿,所以在温千叶的生辰宴上设局,别人压根不会怀疑什么,也更容易实施,更容易达成,前世因为段萧过早地死了,温千叶也没出现过,是以,没有明日宴一说,但现在……宋繁花眯眯眼,心想,不管是什么局,肯定跟云苏、柳纤纤有关,而跟柳纤纤和云苏有关的所有局,她都很乐意配合去搅一搅踩一踩的。

    只是……

    宋繁花摊摊手,对无方道,“我没有请贴啊。”

    无方失笑,朝冬青努了努嘴,“她有。”

    宋繁花看着冬青。

    冬青微红着脸,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来,那一物不是请贴,而是玉佩,玉佩上刻了一个青字,又刻了一个叶字,两个字虽然是呈正反面对立着的,却紧紧贴着。

    宋繁花看看这块玉佩,又看看冬青,忽然一阵大笑。

    冬青整个脖根和耳朵都红了。

    无方眼观鼻鼻观心,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宋繁花笑了好大一阵子才停歇,冬青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宋繁花却猛地抱住了她,笑道,“哦,我二堂姐若是知道你找了个这么好的归宿,她铁定会乐翻的。”

    冬青跺脚,“六小姐!”

    宋繁花笑道,“这是好事,你脸红个什么劲?”

    冬青瞪她。

    宋繁花拍拍她肩膀,打趣,“状元夫人。”

    冬青抱住脸,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宋繁花看她一眼,大笑着出了书房,冬青今天死活不去宋繁花身前伺候了,宋繁花也不在意,离开衡州那么些天,没绿佩和环珠伺候,她也习惯了自力更生,睡觉穿衣梳洗打扮这事儿她一个人也做的来,她回到段萧的卧室,先是坐在圆桌边喝了一口茶,喝罢茶她就去拆发髻,发髻一拆,青丝顿散,印在模凌两可的屏风上,有种缥缈如雾的感觉,宋繁花将耳环和饰品也摘了下来,之后就脱衣服,衣服脱到一半,忽然间,幽暗的烛火里印出一个男人的影子,那人双腿交叠,端坐于屏风后面。

    宋繁花大惊,倏地将衣服合拢,一掌劈向那屏风,屏风应声而裂,现出男人的脸。

    云苏雍容气质而坐,嘴角勾着浅笑,一脸欠揍的样子,问,“怎么不脱了?”

    宋繁花怒火中烧,大声喊,“无方!”

    没有人来。

    宋繁花又喊一声,依旧没有人来,她怒道,“你对无方做什么了?”

    云苏淡淡懒笑,“碍事的人自然是打发了。”

    宋繁花合紧衣襟,一脸冷寒地盯着他,“出去。”

    云苏沉默低笑,如玉的手指伸出来支着下巴,他就着微暗的烛火打量她,末了,他道,“想不想要回你丢失的那枚流星镖?”

    宋繁花一怔,沉着脸色道,“与你无关。”

    云苏从手腕间取出那枚艳红色的流星镖,用指尖托着轻轻旋转,睨着她道,“你若想要,就来本王这里。”

    宋繁花攥紧五指,一步一步走过去。

    云苏看着她走近,看着她伸出手,看着她的指尖慢慢地触上流星镖,等她快要抓住了,他忽地一收,那枚流星镖乍然从眼前消失,凭空不见了,宋繁花大怒,云苏一把攫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怀里,宋繁花反手就是掌风,直接袭上他的面门,云苏单手接招,沉沉低笑,宋繁花一手被制,腰身一转,腿踢了上来,势要将那张贱笑的脸给踢烂,结果,腿又被云苏一掌扼住,男人的笑意越见深沉,宋繁花运气行招,直接一个鲤鱼翻身,竟翻开了云苏的手,云苏一愣,眨眼间宋繁花就反攻上来,两腿呈剪刀形式,去夹击他的脑袋,云苏偏头躲避,下一秒宋繁花鼻腔里逸出冷笑,在云苏视线偏移的方寸间一掌打向他的肩头,又借势弹起,稳稳地落在了三米开外。

    云苏摸了摸肩头上的隐痛,轻啧一声,“手劲倒是不小。”

    宋繁花抱臂冷笑,“没一掌劈死你。”

    云苏挑眉渐渐的嘴角咧出优雅漫淡的嗤笑,“口气不小,但实力太弱,想杀本王,你今生都无妄了。”

    宋繁花不跟他废话,直接道,“把我的东西还我!”

    云苏慵懒起身,宋繁花立刻做出防备姿态,云苏低低沉笑,“本王要是想杀你,你现在焉能站在这里跟本王呛舌,早就见阎王去了。”他说,“本王不杀你。”

    宋繁花冷声道,“要么还我东西,要么滚。”

    云苏危险眯紧了双眸,冷冷哼一声,视线往侧边看了看,又扭过头,往后看了一眼那张男风十足的大床,末了,他冷笑,“还没成亲就迫不及待睡一起了?”

    宋繁花淡漠抬眼,“我们夫妻之间如何,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不还我东西就滚。”

    这是第二次,宋繁花说滚了,云苏隐隐地动了怒,他长这么大,向来都是他冲别人说滚的份,哪个不要命的敢对他说滚?他冷着脸,一步一步走向宋繁花,宋繁花站着没动,就看着他走近,她想,若他敢再近身一步,她就会让他的薄刃再出腰一次。

    云苏大概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没近身,只隔着三步的距离站着,他看着她,缓缓道,“想要拿回流星镖,明日宴席结束,你来九王府。”

    宋繁花冷笑,“你当我傻呢?”送上门找死?

    云苏低笑,“你不傻。”他慢条斯理地道,“就是不傻,你才一定会来,你若不来。”他淡淡甩了一下袖子,眼光微斜,斜出天光云影般的冷漠杀气,“你若不来,本王就亲手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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