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怔了一下,心想,云苏都不参与朝政,怎么可能是他,八成是薛蔚那只老狐狸,不过是谁都跟她没关系,但倘若薛蔚算计了段萧,那这个庞文,就会成为一个极有力的盟友啊,庞文之前做文官,没什么价值,但他现在是长乐关的驻关统领,手上握的可是打打实实的重兵,段萧从一开始就住进庞府,大概就存了别的意图,段萧自己很清楚肖家和薛家现在捧他,不是归他顺他信他,而是利用他来对付云苏,让他与云苏两败俱伤,至于两败俱伤后谁来称霸这个天下,那就不好说了,或许是肖璟,或许是薛凌之,也或许是其他人,但不管是谁,都得在云苏和段萧败了之后。

    段萧将计就将,担了这个监国将军,以此手握重权来为父亲报仇。

    是以,他会让薛家和肖家得逞吗?

    不会。

    所以,总有一日,薛家和肖家也会成为段萧算计下的牺牲品,而段萧下的争对肖家二府的第一步棋,大概就是长乐关的庞文。

    宋繁花看一眼段萧,着实对这个男人的阴险腹黑佩服的用五体投地都难以形容,她忽然一叹,很想问,“段公子,你上一世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这问题她要是问出来大概会吓懵了段萧,所以,还是不问了吧。

    宋繁花抬腿往院里面迈进。

    段萧跟在她身后。

    风樱、刘宝米、刘大刀都在门口看到了云苏,按理说风香亭是苏八公旗下的人,那风樱、刘宝米和刘大刀应该是识得云苏的,但奇怪的是,这三人似乎压根不认识云苏。

    风樱跟在段萧身后,回了自己住的厢房。

    刘宝米跟刘大刀也各自回屋。

    宋繁花进到卧室之后看段萧也跟了进来,就问他,“你是要一直住在我房间了?”

    段萧看她一眼,反问,“不然我住哪儿?”

    宋繁花道,“你去跟韩廖一起住。”

    段萧不干,大敕敕地躺在了她的床上。

    宋繁花无语瞪他。

    段萧却是闻着这满床的樱花香味,把头埋进了枕被里,不愿意再起来。

    宋繁花没法了,只好跑去跟风樱睡。

    风樱正在铺床,看到宋繁花来了,惊了一大跳,她问,“你杂来了?找我有事?”

    宋繁花道,“没事,就是来蹭一半你的床。”

    风樱呆了呆,她说,“你不跟段公子一起住了?”

    宋繁花问,“我为何要跟他一起住?”

    风樱想到今天看到的床上的情景,脸红了红,轻咳一声,道,“你们是未婚夫妻啊,而且感情那么好,段公子对你的态度与对别人的态度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说罢,瞪她一眼,“你若不惜福,小心段公子被别人抢了去。”

    宋繁花笑道,“谁敢抢。”

    风樱心想,怎么没人敢,若不是我与你拜了关公,一刀连了血,我就敢抢,但这话风樱只是想想,可不敢当着宋繁花的面说的,也不敢当着段萧的面表现出来,她努努嘴,说,“你想睡的话我再去加套床被来。”

    宋繁花笑道,“好。”

    风樱去拿床被,宋繁花唤人打水来洗澡,折腾到很晚,两个姑娘才躺在床上,但没睡,风樱躺在外头,宋繁花躺在里头,用风樱的话说,“你娇小柔弱的,睡在外头要是掉下了床,摔个杂法儿杂的,那段萧不得披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其实风樱是知道宋繁花不弱的,能以一己之力让她父亲还有元丰和马怀燕的门阀军损失三万,哪可能柔弱?她只是纯粹习惯了睡外面。

    大概是因为云苏来了,宋繁花暂时睡不着,就找风樱聊天。

    风樱一刚开始还能陪她聊几句,到后面越来越困,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最后也打累了,垮垮地压了下去,盖住了眼睛。

    宋繁花郁闷,瞪着风樱打起呼噜的脸,直想说,到底是不是好姐妹?

    风樱睡了,宋繁花一个人也不可能傻憨地盯着帐子,索性也闭上眼睛,在心里不停地数着绵羊,让自己尽快入梦,只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一缕既熟悉又陌生的龙涎香飘了进来,她立时的激灵灵一怔,闭上的眼皮陡地睁开,看到眼前放大的俊颜正勾着淡笑看着她,她吓死了,尖声大叫,伸手就去拍风樱,只是无论她如何拍,风樱都像是睡死过去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宋繁花大怒,瞪着云苏,“你对风樱做什么了?”

    云苏浅浅倚在床尾,怡然轻笑,“没杀她,只是让她睡个好觉。”

    宋繁花双手抓紧床单,防备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云苏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靠在床尾,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很奇怪,看得宋繁花浑身鸡皮疙瘩层层地泛滥,她眉头紧蹙,问,“王爷有夜半三更擅闯女子闺房的怪癖吗?”

    云苏道,“以前没有。”隐含的意思就是,现在有了。

    宋繁花冷笑,“传闻中居于云端的九王爷,竟然也有这等龌龊嗜好,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云苏不理会她的挖苦,只笑道,“因为你,本王从天上坠到了人间。”

    宋繁花冷哼,“我可当不起这个罪人。”

    云苏奇怪看她一眼,缓缓收了嘴边的笑,他沉沉地说,“或许你没听懂本王的意思。”

    宋繁花冷道,“王爷是什么意思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现在很晚了,我要睡觉,请你出去!”

    云苏坐着没动,没看到她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有多想她,看到她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这个女人,哪怕她对自己很不待见,哪怕她总是想着杀他,他还是对她动了情。

    是的,动情,而非动心。

    或许是在颜华山的那天,那个意外又美丽的吻让他从天上坠进了凡间,也可能是更早,在她跌进他的车厢时,她的凡人气息污染了他的仙人之气,总归,因为她,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云苏了。

    云苏微微垂下眼,手指在隐忍而克制地摩挲着衣摆。

    宋繁花的神经高度警惕,大概是云苏杀她的次数太多,她在心底本能的就产生了对抗他的招式,在云苏的手抬起来的时候,宋繁花猛的灌注内力,将九环镖震了出来。

    九环镖一出,烈日银枪就产生了共鸣,段萧猛然惊醒,心中大骇,他想,莫非那些杀手去找宋繁花麻烦了?想到宋繁花有危险,他连外衣都来不及套,匆忙奔出了屋。

    风樱的厢房里,云苏看着那八个向自己袭来的流星镖,眼中滑过一抹无奈,他不是来对她动手的,可她总是有办法激怒他。

    原本,他只是想摸摸她,哪怕摸不到她的脸,摸一摸她的手或是发丝也行,那样他就能睡着了。

    可现在……

    云苏眼神冷下来,他想,这个女人软硬不吃,那就软硬兼施,他总有办法让她知道什么叫后悔。

    云苏不跟宋繁花磨蹭,直接提升九成功力,要一招将她制服。

    只是,招提了上来,却没能如愿以偿地施加给宋繁花,一柄剑,挡住了他的招势。

    云苏微微眯眼。

    段萧一身蓝调薄衣持剑站在床前,眼神清湛无波,却冷的让人胆寒,他盯着云苏,一字一句问,“王爷想做什么?”

    云苏还没应话,宋繁花就哭着从被窝里爬起来,往段萧怀里一扑,指着云苏控诉,“他想杀我。”

    段萧伸手搂住宋繁花的腰,低声道,“有我在,他杀不了你。”

    宋繁花啜泣着嗯一声,反手搂抱住他的腰,整个身子都倚进他的怀里,寻求安全感。

    云苏从没见过宋繁花这样的小女儿姿态,一时惊在了那里,脑海里晃过的,是她血尘扑灰的脸,丑陋的笑,呛人的言辞,诡诈的心思,狠辣的杀招,当然,还有清水小肆下她洒脱如歌的样子,富贵金门前,她白衣绝尘令人惊叹的模样,而不管是哪一种模样,都让云苏没办法与眼前的宋繁花重叠起来,原来,她也会撒娇,原来,她也会哭泣,原来,她也会对着一个男人寻求保护。

    云苏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眼中酿出雪一般的纯粹冷笑,他看着眼前的剑,对段萧道,“你要对本王动手吗?”

    段萧面无表情地问,“王爷何以会出现在这里?”

    云苏淡漠道,“你不是看见了吗?本王要杀你的未婚妻。”

    段萧冷笑,“云王朝典法言明,对官位居三品以上的朝臣家眷动手的,不管是谁,一律问罪,王爷既承认了这项罪责,那我们就依法办事。”

    云苏看着段萧,眯了眯眼,“你倒是对云王朝的典法颇为熟悉。”

    段萧道,“为人臣者,自不敢懈怠。”

    云苏冷道,“本王就算知法犯法又如何。”看一眼他怀中的宋繁花,冷笑,“你的未婚妻活的好好的,就算你要问本王的罪,这罪名也不成立,除非。”他眯紧双眸,“你让本王杀了她。”

    段萧不冷不热地将剑收回,冲门外喊一声,“来人。”

    立马的有府兵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却不敢抬头看屋内的情形,只是颤着声音问,“将军,有何吩咐?”

    段萧道,“将庞文喊过来。”

    府兵应是,立刻跑出去喊庞文。

    庞文已经睡下了,被人叫起来,脸色极臭,可一听说是段萧与云苏起了冲突后他立马睡意就全部没了,他拎起鞋子就开始穿,边穿边想,这两个祖宗到底为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非要折腾人?穿好衣服,马不停歇地来到事发地点,一进门,看到屋内场景,他完全是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他看看云苏,看看段萧,又看看被段萧抱在怀里的宋繁花,再看看躺在床上睡成死猪一般的风樱,问,“这是?”

    段萧懒洋洋看他一眼,对他道,“庞大人为官多年,当知触犯刑律,该要如何?”

    庞文瞅一眼云苏,硬着头皮回答,“当斩。”

    段萧笑道,“唔,在长乐关,你有斩杀大权。”

    庞文心想,有你这个监国将军在,有云苏这个九王爷在,他就算有斩杀大权那也是不敢往外拿的,他斟酌片刻,说,“将军,下官能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段萧道,“有人想杀我的妻子。”

    云苏纠正,“还不是你的妻子。”

    段萧瞪他,“关王爷什么事!”

    云苏哼一声,看着段萧揽在宋繁花腰上的手,怎么看怎么刺眼,他冷笑,“最终是谁的人还不一定呢。”

    段萧眯起眼眸,“是谁的也不可能是王爷你的。”

    云苏脸色一沉,咬牙切齿地丢一句,“本王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段萧冷笑,“但愿王爷得到的,确实是你想要的。”

    云苏一愣。

    段萧扭头对庞文说,“这事儿该怎么办你自己掂量吧。”说罢,不管庞文面如土灰的脸以及云苏恼怒的脸,抱着宋繁花就回了原来的厢房,直到将厢房的门关上,他才冲怀里的女人说,“戏演完了,不用再哭了。”

    宋繁花擦擦眼泪,从他怀里退出来。

    段萧轻啧两声,见她眼泪收放自如,说哭就哭,说流就流,真心是佩服,他抱臂倚在门上,看着擦干了眼泪往桌前坐的宋繁花,问,“云苏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房里?”

    宋繁花抿紧嘴巴,“我怎么知道?睡的好好的,他却忽然跑了过来,都要吓死我了。”

    段萧道,“往后你还是与我住一起。”

    宋繁花点头,“你就是赶我我也不会再走了。”

    段萧扯唇一笑,将门拴死,走过来将她拦腰一抱,步向大床,等两个人都躺了下去,段萧拥着她说,“明天,我让七非过来伺候你。”

    宋繁花与段萧在一起这么久了,对于段家军的五大金钢也有了深入的了解,张三牙,只有三颗牙,可这三颗牙,却是极诡异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糖,只要过了这三颗牙,那糖就会变成刀枪不入的护盾,夜不鸣,以人肉鲜血喂百鸟,夜间出没,宛若隐形人,日落之后他似乎就不再被人看见了,天明之后,他就能御百鸟,飞天猫,据说有纵天驰千里之能,宋繁花从没见识过,不知道是真是假,沈九,据说是名剑客,只是宋繁花从没见过他的剑,七非,武功很高,刀剑双轮,最重要的是,她能以物易物,以物易人。

    宋繁花一听段萧说要把七非派到她身边,她高兴地搂紧了他的脖子,问,“真的?”

    段萧温柔地说,“真的。”

    宋繁花吧唧一下就在他脸颊上重重地亲一口,段萧低笑,搂在她腰上的手渐渐的就收紧了力道,薄唇贴过来,压着她的唇线,声线低喑道,“我把我身边这么重量级的人给你了,你就亲这么一口?”

    宋繁花问,“不然呢?”

    段萧道,“至少让我感受到你的诚意。”

    宋繁花瞪眼,“我诚意十足。”

    段萧道,“没感受到。”

    宋繁花道,“那是你的事。”

    段萧低低地笑,笑声晕开一地磁性,他轻轻道,“你让我把下午没做完的事做完,我就当你是诚意十足了。”

    宋繁花脸一红,斥怒,“不行。”

    段萧问,“为何不行?”

    宋繁花红着脸说,“我很困!”

    段萧恨恨地看着她,半晌,他哼一声,拉起被子将她盖住,“那你就快点睡。”

    宋繁花是真困,虽然经刚刚云苏的惊吓,她觉得她晚上应该是睡不着了,可不知为何,躺在段萧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没一会儿就跑到梦里去会周公了。

    段萧在她睡着后缓缓坐起身,他靠在床头,看着她干净纯粹的睡颜,想着刚刚云苏说的话,嘴角泄出杀意,敢对他的女人动心思,就是王爷又如何?他能幕后操纵设计杀了柳元康,杀了太子,杀了沈寒,杀了皇上,杀了苏八公的三个孙女,也一样能杀他。

    段萧伸手抚触着宋繁花的脸颊,睡梦中被人骚扰,宋繁花蹙起头呻哼一声,伸手就拍向脸上作乱的东西,段萧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低笑着俯下脸吻着她的额头,大概是又闻到了熟悉安心的气息,宋繁花眉头舒展开来,嘟起嘴角嘤咛一声,又睡了。

    段萧躺下去将她抱住,脸贴着她的脸,也睡了。

    第二天段萧和宋繁花起的不早,但也不晚,两个人出来后正与风樱撞了个正着,风樱大为惊奇看着宋繁花与段萧,对宋繁花问,“你昨晚不是与我一起睡的吗?”

    宋繁花无语瞪她,“你昨晚都睡死了!”

    风樱摸摸头,“好像昨天晚上的睡眠质量是挺好,我早上起来精神特好,都想去练练鞭了。”

    宋繁花额头抽了抽,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聊了,聊了也是白聊,风樱压根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宋繁花也不想把昨天晚上的事提出来跟每个人说一遍,她哦了一声,扭头就往饭厅的方向走。

    段萧跟上。

    风樱自然也是跟上。

    吃饭的时候没有遇到云苏,吃罢饭就遇到了,只不过,这一次云苏没搭理他们,只他身边的倾心往宋繁花脸上看一眼,那一眼,看的宋繁花心惊肉跳,她想,这个丫头怎么来了,明明昨晚云苏身边只有一个丫环,今天倒又多一个,还是一个与她有着不解之仇的丫环。

    宋繁花头疼地揉了揉额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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