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五年冬-午。

    张耀天县城大败,领着不足一百的散兵队伍,仓惶逃到几十里外的云夕镇。

    张耀天年轻时本是土匪出身,靠着心狠手辣和几十支枪杆子很快组建起几十号人的团伙,烧杀抢掠,搜刮钱财,其手段凶残性格易怒,一言不对便要杀人示威,所到之处人人惶恐民不聊生。在这个充满硝烟的乱世,张耀天深知谁枪杆子多,谁的腰板就硬,说话就有权利,于是动起脑子打着正规军的旗号到处招兵买马,他招兵并非对抗外敌保卫县城,而为称王称霸,为所欲为,积攒更多的势力为自己敛得钱财粮食。

    张耀天在家中排行老三,自称三天爷,娶有三房姨太,说是娶其实是从妓院中抢夺而来,连礼仪程序都没走。其大姨太和二姨太无法生育,只有三姨太为他诞下一子,取名张耀祖。他对其子疼爱有加,百般呵护,生怕受一点委屈。看着儿子日渐长大,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可张耀祖从不学好,倒把他那一套风流快活、心狠手辣学的淋漓尽致。

    张耀天已过不惑之年,再加有旧伤在身,患有严重的病疾,看着儿子整日游手好闲,恨铁不成钢便也不再过问。其父如此,其子可想而知,子有父护佑,为虎作伥,鱼肉百姓,奸淫享乐,县城百姓怨声载道,张耀天为此还杀过几个人。自此,众人敢怒不敢言,既恨又怕只得在背地里轻声议论,殊不知,其父子恶名早已传至方圆几十里。

    云夕镇位于县城北方,镇上有五十多户人家,各家各户过的虽有些清苦,可人人心里充满着希望,大伙摆摆摊、种种地,生活勉强能支撑。镇上土屋矮小,院落宽大;街上巷道颇多,条条犹如长蛇般的巷道纵横交错,到赶集日街道两旁商铺摊位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整个镇子热闹非凡。晚饭后男女老少裹着厚厚的棉衣,聚集在镇口麦场处看看节目:有唱小曲的,拉二胡的……大伙生活安宁从未经历过战争。

    一长相憨厚,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拉着架子车正向镇口快步行驶。车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脸色惨白,双眼微闭。虽用花绿色的绵被裹着身体,可额头处依然渗出豆大的汗珠。车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颠簸,被尾露处的两只小脚随着车子的颠簸不停摇晃。

    “娘,您坚持住啊,马上就到王大夫医馆了。”男人一脸焦急,边走边回头看车上的老太说道。

    “木啊,木。”老太缓缓的睁开了眼,嘴唇发白有气无力的说道。

    男人听见老太说话赶忙停下车,贴耳到老太嘴边,老太从被中缓缓的伸出手一脸慈祥的摸着男人的头:“木啊,不要为娘再浪费钱了,看一次病很贵的,娘的身体娘知道,怕是熬不了几天了。娘最担心的就是你呀!你得把钱存着娶媳妇用,好给咱老许家留个根啊?。”

    “娘,您不要这样说,一定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男人紧紧的握着老太的手,两行热泪顺着发紫的脸颊滴落到老太手上。

    男人叫许木有点一根筋,镇里人便给他取了个绰号:木头。许木父亲早年因病去世,其母亲为扶养他受尽了苦难。许木懂事后不忍再看母亲受苦,便扛起家里所有重担,找地主替母续签地契,长年为了那一亩三分地劳苦。母亲日渐衰老消瘦,年轻时落下的毛病浑身都是,尤其裹着小脚的双腿再无法行走半步,而这一瘫便是六年,六年里许木为母寻医,却怎么也不见起效,可许木仍未有放弃的念头。他的孝传遍整个云夕镇,众人见他都叫他大孝子,但还是有人叫他木头,他只是摸着头傻呵呵的笑。

    许木刚想拉车继续前行,突然听到前方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声,声音在刺骨的寒冬中极其刺耳惊悚。许木脸挂泪痕伸着脖子朝前方眺望,突然,从前方拐角处涌现大批人群,众人面容惊恐,魂不附体,仓惶朝各巷道疯狂逃窜,仿佛身后有让他们无比恐惧的东西。

    许木呆呆的看着前方的一切不知所措,正在此时,人群后响起两声枪声,众人更是吓的失声尖叫,弓腰抱头逃的更加疯狂。由于巷道窄小更加显得拥挤不堪,后面的人一拥挤前面的人便倒下一片,身后人踩着前人身体而过,全然不顾脚下众人的生死。许木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拉着车子转身就朝后跑,车上老太喃喃的自语声,被周围噪乱的声音掩盖。许木虽不知身后是谁,但深知这年头能拿带响的绝非善茬。许木拉着架子车在寒风中朝巷道深处狂奔,由于土路颠簸车上的老太被晃的直干呕。由于出门不久便很快到家门口,一进大门便赶忙从门后拿棒子顶住了大门。

    许木听见巷道密麻杂乱的脚步声,偷偷猫起眼胆怯的从门缝往外看着,直到大门外再无声响。他刚想回头,突然,一只眼睛冷不丁从门外贴在门缝上,许木顿时一惊一屁股坐倒在地。

    “木啊,到底出啥事了?”架子车上的老太看状,费力的伸着脖子说道。

    “娘,没事,没事。”许木听见母亲叫他,赶忙起身拉着母亲的手安慰道。

    正在此时,大门外传来一男人声嘶力竭的吼声:“院内有人,你们两个给我把门撞开。”

    话音刚落,只见大门一声闷响,一扇门便翻倒在地掀起阵阵尘土,在尘土飞扬中一男人肥胖的脸逐渐清晰。此人皮肤颇黑极其肥胖,身着褐色军大衣,衣襟处两块白毛抹着黄色的尘土,其身后跟随两人,身着卫兵服饰手持枪械,三人衣衫邋遢,抹的灰头土脸。

    许木和老太望着门口凶神恶煞的三人不知所以。“把钱拿出来,不要逼我动手。”为首之人突然指着许木声色俱厉道。

    话音刚落,只见身后二人立马将子弹上膛,枪口对准了许木和老太。老太似乎眼睛有些看不清,眯着眼看对面三人。许木慌忙把钱从衣兜里掏出来要交给为首之人,老太见状一把拉住:“木啊!不能给他呀,你得留着给咱老许家留个根啊!不然到你这辈就断了。”

    许木怎会不知母亲的良苦用心,可如今面对凶神恶煞的三人,也只好妥协。正在许木为难之际,突然为首之人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把从许木手中夺过钱袋,用一种别不识好歹眼神扫了许木一眼,随即转头望向老太。

    “老太婆,别给脸不要脸,我张耀祖要拿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的,要不是我爹那老东西交待进镇不要乱杀你们这群刁民,我早就一枪一个省得费事。”声称张耀祖的男人双眼喷火,指着老太怒骂道。

    许木强忍怒火,不敢多说一句话,心里却恨的直痒痒。张耀祖转身刚走到门口,不料老太忽然伸着脖子吼道:“一群丧尽天良的畜牲,迟早会遭天谴的,你们……”

    老太话音未完,张耀祖突然脸色微变,一把从卫兵手中夺过步枪,对着老太便扣响了扳机,霎那间,一颗子弹从老太额头中间穿透而进,半个头盖骨都被掀掉,鲜血*溅的到处都是。许木被震的双耳鸣响,脑子空白张着嘴傻傻的愣在原地。张耀祖看到一枪击中,冷哼一声带着二人拂袖而去,只留下呆若木鸡的许木。

    “娘。”一凄厉声响彻天际,许木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泪水瞬间涌出,咬着牙看眼门口却不见那三人。

    半晌,许木晃悠悠的站起身,擦了擦泪水从墙角拖过一把锄头在院内挖坑。直到傍晚时分,一深两米,宽一米的深坑已经挖完,他从主房内拖出一张席子放入坑内,将母亲连同被子轻轻的放入席内,然后一锹一锹往坑内填土……

    夜,渐渐漆黑,外面静的没有一点声响。许木进入屋内换身衣服洗了脸,拿出烟袋坐在院中央一口接一口的吧嗒着。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口方向,他的脸在火光后时明时暗,阴沉到极点。烟瘾过足的他在地上磕了磕烟斗,起身从房内抱出衣物,将其全扔到架子车上,倒上煤油一擦火柴,霎时间,火速迅速蔓延,噼里啪啦的木头声在火中响动,汹涌的大火亮了半个院子,股股上升的烟雾中弥漫着腥臭的血腥味和衣物的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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