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传来急促的呼吸声,许木忍着剧痛一手扶着墙一手拖着腿缓步前行,鲜血渗透了灰旧的棉裤滴落在地上,腿上的疼痛越来越麻木,只觉得左腿越发不听自己使唤。他眼皮垂帘越走越累,意识越来越薄弱,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云夕镇。

    许木刚拖着腿走出巷道就傻了,看着周围一片空旷的田地不知该迈步何处。忽然,在黑暗的旷野中,许木隐约看见远处如星般昏暗的灯火。许木被冻的嘴唇铁青浑身哆嗦,如今看见灯火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他步子顿时就快了起来,朝那昏暗的灯火走去。

    夜,无风;夜,无月。黑暗,寂静,静的能听见他那狂乱的心跳声。田地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翻起的土块冻的硬硬的很是难走,许木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忍着小腿处的剧痛一次次艰难的爬起身。

    那是一间小土屋,窗内透着昏暗发黄的灯火。许木努力的睁了睁眼睛,抬起一双沾满血的大手,无力的拍击着木门。吱吱作响的门晃悠悠的打开了一半,一老太探出半个脑袋警惕观望,看了眼门外一身是血的许木,吓的赶忙关上了门。

    “大娘,大娘。别害怕,我是咱们云夕镇的,我叫许木。大娘,大娘。”许木在门外拍着木门,微弱的说道。

    话音刚落,门就开出了一条缝,一只眼睛在门内既狡黠又紧张的上下打量许木,一苍哑的声音狐疑的说道:“你真是镇上那个大孝子许木?”显然老太听过许木的孝名。

    “是,是我。”许木面容痛苦,强忍回道。

    老太赶忙拉开木门,颤巍巍地扶着许木坐到了炕边。老太拿起一条毛巾在水桶里清洗片刻便擦许木脸上的血渍,许木被冰冷的毛巾猛然一惊,一脸疑惑道:“这,这怎么这么凉。”

    “没办法啊,屋里头生的火早就灭了。”老太长长的叹了口气,手却没停下来。

    许木定了定神,看着眼前这不足十平的土屋。屋内陈设简陋,墙角下放着用土基搭的简易的灶,墙壁已被烟火熏的黢黑,老旧的桌上摆放着简易的生活用品,一盏油灯为整个土屋增添了些许暖意。

    许木身体稍微有点缓和,腿上蚀骨的疼痛便越发钻心,许木咧嘴咬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停的渗了出来。

    “许木,这是咋了?”老太刚擦完脸却看见脸色惨白的许木,有些着急的问道。

    许木费力的睁开眼睛,颤巍巍的指了指左小腿处的伤口,老太急忙看向许木的小腿,这才发现出血的伤口。只见许木棉裤和鞋处全被血渗透,凹凸不平的地上也停留了一摊血。

    “许木啊,你这伤口是枪伤吧,镇上到底出什么事了?老太急忙从褥子下翻出剪刀,边为许木处理伤口,边紧张的问道。

    “镇上来了一群披着军衣的畜牲,他们抓了镇上所有的人,还打死了我娘。”许木仰着头咬着牙,眼中渐渐泛起了泪花,似乎又回想起悲痛的那一幕。

    “唉!许木啊,你要节哀呀!这年头世道动荡,到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当年我那老头子就是被土匪抓去的,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唉,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老太面露惋惜之色,边为许木包扎伤口,边安慰道。

    许木的泪再也控制不住,低低的哭了起来。

    “我这最多给你止下血,没法取子弹,天亮后你得去镇上找王大夫,或许他有办法取。”老太刚粗糙的包扎完,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焦急的问道:“你说镇上所有的人都被抓了?”

    许木满脸泪水,微微的点了点头。

    “那我儿也在镇上啊,我得去找他。”老太扶着膝盖颤巍巍的站起身便要出门。

    “大娘,您不能去啊?”许木赶忙将老太拉住说道:“我就是刚从镇上来的,您去了肯定会被他们抓住的,他们就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牲,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许木啊?大娘早就听说是个孝子,今天能见到你也是缘分,如果我儿能有你一半的好,我老太婆也就知足了。”老太一脸忧愁的说道:“唉!我儿不孝啊,变卖家产把我赶出家门,可再怎么说他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疙瘩啊,做娘的怎么舍得呢?”老太似乎想起了什么,双眼竟有些湿润。

    许木看着这个已到耄耋的老人,莫名的触景生情,想起昔日与母亲的点点滴滴,泪水忍不住又一次落了下来。

    老太面露哀愁,长长的叹口气道:“娃啊,别哭,啊!都说男子汉大丈夫,咋能轻易掉眼泪呢?”说完便帮许木擦了擦脸颊的泪水:“你就在这歇着吧,当成自己家一样,锅里还有几个芋头,饿了就吃点。不过,你得帮我看着点这男娃,如果我回不来,他只能由你照料了。”老太一脸不忍的看着炕角说道。

    许木有些疑惑的顺着老太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在灯火的阴影里一男婴闭眼入眠。男婴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小唐帽,被子盖在胸前,露出一半的黑色小唐衣,胸前挂的一块暗红色的椭圆形晶体,也滑落在脖颈处。

    “都是苦命的娃呀!这孩子是我前两天路过田地捡来的,看这孩子也就几个月左右吧,不知道哪个做爹娘的这么狠心,大冷的天就扔在了田里,唉!”老太面露悲痛道:“不过啊?你看这孩子的穿着,我想他肯定出自于富贵人家。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咋了,从我抱回来就这样一直躺着,两天了,要不是还有呼吸,我还以为抱回来的是个夭折的娃。”

    夭折二字一入许木耳朵,顿时就打了个哆嗦,转过头又狐疑的看向了男婴。只见男婴还是闭眼入眠,白嫩的脸上不见一丝动静,安静的出奇。许木僵直的把手放到男婴的鼻前探试,婴儿呼吸均匀,不过似乎声音很轻,轻的有些觉查不到。

    “许木啊?你早点歇着吧!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你也再别劝我了,我得去找我儿见这最后一面,不然……唉。”老太一脸悲痛,起身摆了摆手步履蹒跚的出了门。

    许木看着老太出门的背影,心被莫名的刺痛了一下,为人爹娘啊!宁愿自己多吃点苦,也不愿意儿子受一点委屈。

    许木躺在炕头伸着脖子朝桌上大吹了一口气,油灯猛然熄灭,顿时整个小土屋陷入了黑暗。许木在黑暗中费力的睁着双眼,盯着炕角方向,要不是老太说起,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房子竟然还有一个人。他觉得这个男婴浑身透着诡异,让他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尤其那身黑色的小唐装,他越想越觉得像身寿衣,想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先是母亲遭遇不测,而后仇人惨死他的刀下,他更加不敢相信那是自己,不顾生死,挥刀落颈。

    他已无力再想什么,他太累了,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夜,更黑了,屋外一片死寂,田旁的杂乱荒草纹丝不动,所有的蚊虫蛇蚁也都在这个冬季沉眠于地下。黑暗的土屋内充斥着腥臭的血腥味,许木躺在高高的衣服上呼呼欲睡,殊不知,小腿处的伤口渗出深红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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