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农旺年准备搭一个简易的茶棚,为进出山里的路人施以茶水,行个方便。

    这天,他带着儿子农敬堂找来几根粗木头,立个锥子型棚架,再辅以树枝干草,支上一个小木桌,摆上几个小板凳,配上一个茶壶和几只茶碗。

    农旺年又别出心裁地在茶棚上挂个木牌子,题名“三济堂”。茶棚就这样弄起来了。

    农旺年对儿子说:“施茶,小惠也,而行人利之,如旱苗之得雨,你要懂得积小善成大善之理。”

    “父亲,孩儿记住了。”

    一日,一位路人经过这里,正是口渴难耐之时,突然冒出一个茶棚,便坐下,问道:“你这茶水多少钱一碗?”

    农旺年答:“随便喝,不要钱。”

    说完,就把一碗茶水递给路人。

    喝完茶水,路人说:“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好的事。”

    农旺年对路人笑而不语。

    放下茶碗,路人连忙道谢。

    隔日,又有一位路人经过茶棚,出于好奇,便问:“你卖茶水能赚几个钱?”

    农旺年答:“不赚钱。”

    路人痛快地说:“那来一碗。”

    农旺年不紧不慢把茶水递给路人。

    路人喝完茶水,还是有点不理解,半信半疑地说:“你不赚钱,多亏啊!”

    农旺年答:“不亏!”

    路人发出感慨:“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好的事。”

    农旺年看着路人,只是笑笑。

    一日正闲着,农敬堂就来到茶棚,见他父亲在看书,便问:“父亲,看的什么书?”

    “《遇仙记》。”农旺年低头看着手上的古书。

    农敬堂不再打扰,便在一旁坐下,时不时朝山里面望一望。

    过了一会,一位路人经过茶棚,看了看他俩,可能是赶路急了,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来碗,茶水,喝。”

    农敬堂说“好的”,就给路人一碗茶水。

    喝完,路人说:“再来一碗。”

    农敬堂又递过去,如此三番五次。

    然后,路人忽然扯高了嗓子说:“此乃大德也!”

    农旺年放下手中的书,回敬道:“此乃小惠,何来大德?”

    “利虽小,此乃养德之举。”路人像有点学问。

    “你过誉了,我们承受不起。”农旺年有些惶恐。

    路人连声说“应该,应该。”

    不久,往来这一带的山民、客商,甚至衙门的官员,都知道龙岩村有个茶棚,施茶以便行人。此事便传开了。

    在往来茶棚的诸多路人中,有一位客商,姓徐,对农旺年的善行义举十分敬佩。这天,徐先生从荆襄驿道回到南颐县,刚好经过茶棚。

    “明明是一个茶棚,为何称三济堂?”喝了口茶水,徐先生试探性地问。

    农旺年胸有成竹地说:“虽是一个小小茶棚,但日月可鉴,这三济嘛,一剂民,二剂地,三济德。”

    “那何为剂地?”徐先生觉得其它“两剂”还好理解,唯独这“剂地”有疑惑,故如此问。

    农旺年对“剂地”有自己的想法:“客官刚才喝的茶水,就是我家千年茶树所赐,你说,是不是地在剂人呢?”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蛮深奥的。”徐先生眼前一亮。

    农旺年继续解释道:“地利物,物利人,如此循环往复而不绝。”

    “真是高见啊,佩服!”徐先生礼貌性地拱拱手。

    “客官可是道上跑的人,我只是一个山野村夫,哪值这般礼数。”

    徐先生既有些好奇,又来了兴趣,便追问一句:“何为嗜茶?”

    “真嗜茶者神清。”农旺年张嘴就来。

    “真是山野出贤人啊!”徐先生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农旺年也像遇到知音:“客官才是高人!”

    经过这么一番寻问后,徐先生有心与之结为兄弟,他寻思了一会,就直截了当地说:“你比我年长,我称你为兄,你叫我弟,如何?”

    这来的有点突然,农旺年稍微定了一下神,说道:“承蒙客官看得起我这山野之人,那老弟叫什么?哪里人?”农旺年已经接受了这个提议。

    在这山里来来往往的路人中,能够结识像徐客官这样明理通达之人,他也十分乐意。

    “我叫徐才运,家住凤山镇,老兄呢?”徐才运笑眯眯地说。

    “我叫农旺年。”农旺年像是受到了感染,也跟着徐才运笑起来了。

    就这样,两人开始称兄道弟了。从此,徐才运与农旺年常来常往,志趣相投,相处甚欢,慢慢就成为至交。

    吃过晚饭,见父亲得空,农敬堂心里多少还存有疑惑,就问道:“父亲,当初为何搭个茶棚?”

    “你爷爷在世时,每年新茶出来后,就分发给附近的村民,不收分文。你爷爷告诫后代,要多做好事,这叫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农旺年道出搭茶棚的初衷,同时也是在告诫自己的儿子,要明白积善如流的道理。

    农敬堂回答道:“父亲,孩儿记住了。”

    一日,县官派来一位当差的,看了茶棚后,说:“你这是为何?”

    农旺年说:“施茶水以解路人之渴,消除烦躁。”

    当差的接着又问:“你家并不富裕,这是何故?”

    农旺年回复道:“世人顾以为小善而不为,至有大善而力又不能为,将终生不为一善乎!”当差的听后,点头称是,也就不再追问,转身离去。

    原来,自从“三济堂”茶棚开始施茶后,一些路人无意识地就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县令的耳朵里,于是派个当差的前来探个虚实。

    当差的回去后,如实禀报,县令得知实情后,脱口而出:“小事不小,此乃大善!”

    又过了几日,来了两个当差的,送来一块石碑,上刻:“三济堂,布施茶水,方便乡邻,实为大善!”

    农旺年哪知自己的一个小小的茶棚,当初弄起来,仅仅是为了方便乡邻客商,竟然得到如此赞誉,就连忙叩谢:“请受草民一拜!”

    当差的说:“你就好好珍惜吧。”说完就走了。

    那天,徐才运路过茶棚,得知此事,一阵感慨:“农兄,事小义重,理应受到敬重!”

    农旺年说,“本是尽绵薄之力,哪曾想会得到官家篆刻碑文,真是受之有愧啊!”

    农旺年不仅是这样说的,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徐才运连声说“当得,当得。”

    随后,徐才运喝口茶,便转移话题,关心地问道:“老兄,最近茶叶做的怎么样了?”

    其实,徐才运已考虑多时,想帮这位老兄一把,所以才这么问。

    农旺年一笑:“还不是老样子。”然后把双手一摊。

    这茶事就一直在徐才运心里搁着了,他是个有心人。

    徐才运又说了,“老兄,茶叶的事还是得好好弄弄啊。”

    农旺年一听,眼神里流露出一股锐气来,神情立马严肃起来,说道:“茶叶是我家的命根子,肯定要下力气的。”

    徐才运笑着说:“那就好。”

    农旺年连忙说,“老弟,以后多点拨啊。”

    徐才运谦虚地说,“搞茶叶我是个外行,还得多向老兄请教才是。”

    农旺年说,“请教就谈不上了。那好,咱们兄弟俩以后相互学习,提个醒。”

    徐才运连声说“好,好。”

    见时候不早了,徐才运起身告辞。

    临别前,农旺年特意为他准备了两包自产的茶叶,让他尝尝鲜。

    “你稍等。”说完,农旺年急忙回屋取来新制的茶叶。

    徐才运拿着新茶,有几分满足地说,“那我就用上好的水泡茶,不能白瞎了老兄新出笼的好茶。”

    农旺年说,“可不,好水配好茶嘛。”

    他俩相互作揖,徐才运离去。

    此时,徐才运蛮开心,尽管形单影只,一个人还哼了几句山歌,慢悠悠的走进了弯弯的山路。

    农旺年一直站在门外,直到看不见徐才运的身影才回屋。

    他边往家走,边思忖:看来,这个兄弟算是交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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