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了,男人的头垂在膝盖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他一动不动,当月光照到他背后的时候,一只纤细的针管赫然插在他肩膀附近。
    黑暗中,某个人在看着他,脸上显露出厌恶的神情,这个人反复摩擦嘴唇,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甚至连一丝微风带起的气息都没有留给男人。
    好不容易的幸福还要多久才能找回?男人抬起头来,最后看了一眼模糊的背影,慢慢合上眼帘,陷入了真正的梦境之中……
    ——
    很多时候,记忆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当你希望别人记得你的时候,往往在别人的记忆中,你仅仅是一个模糊的存在,甚至只是一个轮廓,但也有时,这些东西可能是你自己的臆测。
    臆测会搞砸很多事情,因为你不明白别人对你的心意,却还要去胡思乱想,这些会伤害别人,甚至是你自己的生活。
    而当别人反过来要求你记得他的时候,在你的灰色脑细胞之间,却往往会忽略掉部分记忆,让爱你的人难过伤心。
    恽海左也许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下,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甚至有一部分少年时的记忆也被抹去了,但他永远记得黄色蝴蝶花所代表的意义。
    那就是悲伤,这份悲伤来自于亲人和爱他的人,也来自于某个梦境的救赎。
    大家应该还记得一开始谢云蒙叙述的蝴蝶花案件,谢云蒙记得很清晰,那是一桩绑架案,当时汽车里孩子的身上就有黄色蝴蝶花标记。
    但谢云蒙记忆中的孩子不可能是恽海左,也不可能是恽海右,在汽车里还有谁与黄色蝴蝶花相关呢?在此,其实我可以透露一点,那就是恽海左和蝴蝶花共同的记忆中,存在着安谷夫人,而安谷夫人的死,与恽海左也摆脱不了关系。
    小说就忌讳剧透,但我不得不说,因为太悲伤了,这些悲伤的事情其实忘了更好,但恽海右希望恽海左记起来。
    为了永恒一直在努力的男人也希望他爱的人可以记起来,所以,结果是必然的,恽海左必将找回他的记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莫海右其实还有下文没有告诉恽夜遥,但是这个下文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因为他在调查的时候,无意之中窥探到了一件事,那件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在安谷夫人被抓起来之后,她的那个唯一幸存的侄女并没有存活多久,几个星期之后,就因为器官衰竭和并发症离开了人世,这个侄女死后,莫海右还去过一次安谷夫人的小屋,那是在事件过去五年之后。
    那里已经被荒废了,连边上的小杂货屋都破败不堪,莫海右记得,以前小杂货屋的生意很好,店主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经常带着粉底圆点的帽子。
    这个小姑娘好像身体上有什么缺陷,所以不得不一直带着帽子,她的肩头明显有一个很大的肉瘤,莫海右曾经想要帮她检查一下,不过被人家好言拒绝了,法医也没有办法强迫人家给自己检查。但是令莫海右奇怪的是,这个女孩肩上的肉瘤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和她的头颅差不多,这么大的肉瘤,应该已经压迫到神经和骨骼。
    可是女孩的身体还像正常人一样活动自如,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莫海右曾经怀疑过,女孩是不是故意在肩膀上塞了一个什么东西,以便引起过路人的怜悯,到她店里去买东西。
    五年以后,女孩已经不在了,而小杂货屋也摇摇欲坠,显出一副快要倒塌的样子,莫海右本以为,那最后一趟勘察不过是寻找一些回忆而已,但事实上,却被他看到了不得了的情景,那就是死神,一个浑身冒火,带着镰刀的死神从熊熊燃烧的房子里走出来,而莫海右经过的房子正面,却看不到一丝火焰。
    火焰都集中在房屋的背面东南角上,一大片墙壁被烧得焦黑,却没有波及到近在咫尺的窗户,真的,甚至窗框上都没有黑色的灰尘,令莫海右觉得火焰似乎是一个假象,但是,当法医的手靠近的时候,他又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灼热,燃烧散发出来的灼热。
    收到这封来信的时候,你大概会觉得很惊讶,我不是已经被执行死刑了吗?为什么还会给你来信?那就请你把我当作一个不甘心进入地狱的灵魂,来阅读这封特殊的信笺。
    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死神一直都没有放过我和我的家庭,当年的一念之差,我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两个侄女美好的未来。至于那个人,也就是我的丈夫,他死不足惜,就算是杀死他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会觉得后悔。
    至于原因,我在这里还是不能写下来,请你原谅。我知道当年你为了我的案子,去过很多次我家,也见到过我家的死神,这些都是一个灵魂可以看到的事情。但你走错了方位,是的,你并没有真正进入我家,不是因为你不想进去,而是因为你走错了。
    说句可能会让你生气的话,你大概连大门在哪里都没有找到吧?如果这一次,你还能到我们家的话,你能不能够进入房子呢?
    那栋房子现在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恐怖之屋,但恐怖的来源并非是我造成的,而是过去留下的罪恶,现在罪恶依旧在那里飘荡着,它准备吞噬掉我仅剩的孩子们。
    莫法医,我以一个无助灵魂的身份请求你,再到那栋房子去看一眼,找一找它的大门,把里面代表罪恶的死神给揪出来,我不希望再看到死亡,我认为,只有你才能阻止死亡,死神的镰刀已经举起来了,我清清楚楚看到,上面沾着还没有干涸的鲜血。
    请你一定要到那里去,它还没有被拆掉,还有,去看看曾经的杂货屋,去翻翻杂货屋里的东西,擦干净里面的灰尘,也许你会发现一些什么的。
    拥抱在一起的少女正在哭泣,在火照之路的两边,红色的彼岸花幻化成了火焰,灼烧着房子和里面的灵魂,那片焦痕,就是他留下的罪证。
    现在,我已经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情了,莫法医,再去一次吧!求求你了!我将成为把你引入火照之路的向导。两天后的下午两点钟,会有一辆红色的汽车停在你家门口,而我过去最疼爱的那个孩子,就会在汽车里等待着你。
    希望你不会被她的真面目吓到,因为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她无需再隐藏。我也希望你能帮帮她。以一个医生的身份,而不是法医。
    那么就这样吧!一个灵魂是没有办法写太多字的,因为时间一长,笔会穿过她的指尖,掉落到她不知道的地方。
    最后,祝福你和演员先生幸福!
    莫海右的思考在继续,卧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寂寞让法医先生无法入睡,他索性靠在床头拿出了一支烟,莫海右并不经常抽烟,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只有在一个人到时候,他才会拿出一支来,香烟的味道可以让他安静下来,不过只是味道而已,莫海右从不把烟真正吸入肺腔,他知道那样不好。
    轻轻把香烟横梗在鼻子底下,莫海右闻了闻烟草的味道,然后把它叼在嘴里,却不点燃。
    ‘现在还不到点燃的时候,我得先去看看再说。’
    自言自语说着,透露出心中的想法,他想要一个人再去一趟安谷夫人的家,并不是因为信件,而是为了了却自己一件心事,当初看到的那个死神到底是谁?
    莫海右从不相信有神鬼的存在,但他的的确确看到了火焰中走出来的死神,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他没弄明白的机关。
    那栋房子还是不是最后一次看到的样子,莫海右无法确定,令他好奇的是即将来接他的人到底长什么样,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书写信件的人呢?
    红色汽车里的特殊女孩,莫海右想象不出她的样子,倒头躺在床上,法医先生回忆着过去看到的一切,决定第二天就去那里看一看,他还清晰记得路线。
    不等女孩的汽车到来,避开所有人,独自一个人去那栋像地狱入口一样的房子。既然信件的书写者说他搞错了进入房子的方式,照着莫海右的脾气性格,他就必须自己去搞搞清楚。至于向导,就事后再见吧!
    鼻尖的香烟滚落到床铺上莫海右将它捡起来放在枕边,自己则舒舒服服躺在柔软被褥上阖上双眸。
    很快,法医先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像跳舞一样小幅度跃动起来,交握在一起轻点着身上的布料。
    将近半夜1点钟的时候,莫海右驾驶汽车前往安谷夫人的故居,而谢云蒙则在家里面打开了署名为‘死神’的来信。
    信件一开始,没有任何敬语或者称谓,而是直接讲述了一个谢云蒙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事:
    “我是在火焰中重生的死神,很多年以前,有人赋予了我第二次生命,那很重要,因为那等于是把已经死亡的我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我指的并不是身体的死亡,而是灵魂,在不到五岁的时候,我的灵魂就已经在周围人的唾弃厌恶之下消亡了,变得如同焦炭一样乌黑。”
    “我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快要对人生失去所有希望,再也迈不开一步的时候,那火焰救赎了我,就是那栋屋子门口的火焰,在那里死神蹲下身体,安抚犹如枯木一般的灵魂。这一幕把我震惊到了,当我走近死神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来,拉起我走向火焰之屋,也许你不能相信,警察先生,但那栋房子确实可以说是存在于火焰中的。”
    “我跟随着时间穿过火焰,里面是一条火红色的地狱之路,在地狱之路两边,长满了喷溅而出的红色花朵,这个形容词用得确实不怎么恰当,但那些红色花朵给我的感觉确实是喷溅而出的。它们的叶子细长,向四面八方伸展,就像是战场上被敌人刺穿胸膛的勇士,喷溅出来的鲜血一样。”
    “死神抓起一大把花瓣,让我吃下去,当我拒绝的时候,死神对我说:只要吃下去了,我便是可以代替他的位置,不用再在地狱边缘徘徊,甚至可以获得重生。于是,我答应了死神提出的条件,在之后的日子里,我的生活果然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之前的死神,变成了一座真正的雕塑,而我穿上他的衣服,拿起他的镰刀,成为了屋子里活生生的死神。”
    “至今为止,我杀掉了所有阻碍我幸福生活的人,这些人有的很善良,有的很精明,有的单纯只是想要帮我,而另外一些人,抱着讽刺和看笑话的心态,总之,这些人全部都变成了地下的亡魂,在我的脚下,而我的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正常,正常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也可以这样‘活着’。”
    谢云蒙还没有摸到案子边缘的时候,莫海右就已经出发去寻找事件核心了。他是三个人之中最了解火照地狱之屋的人,当年,谢云蒙在那栋屋子里所经历的案子,莫海右很清楚同安谷夫人摆脱不了关系,但是他当年没有说明,所以现在,也不会向他们说明。
    独自一人前往,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对于莫海右来说,他需要靠一个人的力量去填埋当年心中被挖开的沟壑。至于恽夜遥和谢云蒙,莫海右不希望他们因此遇到危险。
    这是法医先生第一次产生了与之前完全相悖的理念,以前的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绝不会一个人冲动而为。现在,留在法医先生心中的那道坎到底是什么?他应该还没有对恽夜遥说实话,这是导致他决定单独行动的根本原因所在,有很多事情正在慢慢改变,或许,与莫海右开始调查自己父母当年发生的事情,有也有着一定的关系。
    恽海右和恽海左的母亲,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的父亲要三缄其口,不肯告诉儿子真话,这些秘密的一角,正在被莫海右慢慢揭开,而他心中的疑团也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有些时候,情感和理智同在天平上,也许当天平倾向情感一方的时候,悲剧或者错误,也由此发生。
    但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莫海右,只能由着他,等待事情的发展。
    手指轻轻合上信纸,将它们折叠回原来的样子,恽夜遥躺靠在沙发上思考着,小蒙瞒着他死神的来信,小左又不愿意告诉他当年案件的真相,这些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案子非常危险,所以他们要全力保护自己吗?
    可这并不是他们以往做事的风格,恽夜遥好看的眼眉皱起,百思不得其解,他也同谢云蒙一样,没有意识到事情就发生在过去的火照地狱之屋,还在向别的方向猜测。
    就在恽夜遥抬起的手轻轻滑落到膝盖上的时候,谢云蒙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刑警先生非常严肃的走到演员面前,将他手中的信纸拿回,对他说:“小遥,你不是睡着了吗?”
    “我以为你也睡着了。”淡淡的一句话语,解释若有似无,谢云蒙再次轻叹一声,坐到演员身边,让他靠在自己宽厚的胸膛上,问:“小遥,我知道你很敏锐,但有些事情不能太过于好奇。”
    “小蒙,你以为信上所说的,对神秘之屋感兴趣的人是我,怕我有危险,所以才把信藏起来的,对吗?”恽夜遥突然抬起头来问。
    谢云蒙只能点头承认自己的心思,同时他在想,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这位演员先生。
    稍稍收了收手臂,谢云蒙用手指摩挲着恽夜遥光滑的脸颊,轻声说:“我确实怕你有危险,因为在我们三个之中,好奇心最旺盛的就属你了,现在,到底那个地方会不会发生案子?这封信是死神的恶作剧,还是死神的预告,我们都不知道!所以,我不希望你鲁莽行事。”
    “切!老是鲁莽行事的人是你才对吧?还赖我……”恽夜遥撇过头去,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但是不到一秒钟,他的脸又被谢云蒙轻轻扭了回来,塞进自己怀里。
    谢云蒙说:“是,只有在你危险的时候,我才会不顾一切鲁莽行事!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还算满意……”恽夜遥带着微微撒娇的语气,但不明显。谢云蒙提到三个人,莫海右的身影一下子进入了恽夜遥脑海中。
    谢云蒙确实不可能知道什么安谷夫人,他在火照地狱之屋里经历的案子,与莫海右剪报上的案件没有一点关系,时间上也大相径庭,所以难怪刑警先生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看到谢云蒙面露难色,恽夜遥知道他肯定没有想出相关的案子,所以说:“小蒙,看来这件事之间的联系同安谷夫人没有关系,会不会同别的什么有关系,比如房子?”
    “过去我们一起进入过很多带有机关或者诡异的房子,比如诡谲屋、路西弗别墅等等,也许这一次的房子不是我们一起进入的,而是小蒙你曾经单独进入过,而我和小左在外围,你想想看,有没有与之联系的房子。”
    经恽夜遥这么一提醒,谢云蒙倒是真的想起了一栋房子,那就是两三年前的薰衣草别墅,在谢云蒙的记忆中,只有薰衣草别墅是他独自一人调查到最后,恽夜遥和莫海右才进入的,至于其他房子,要么就是五年前的火照地狱之屋了。
    可火照地狱之屋只有一开始是谢云蒙独自一人进入的,而且是无意,并非为了查案,后来,莫海右和恽夜遥就赶到了,根本不能算是他一个人在房子里调查。
    刑警试探着问恽夜遥:“你是指过去的薰衣草别墅,可那栋房子不是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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