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元十年,六月初一。

    今天是一月两次大朝会的一天,帝都天歌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有车架穿梭,要么轻车简行,要么左右仆人小厮挑灯左右,也有文臣打死不上马车只坐轿子,导致不时有或两人或四人抬的轿子发出卡兹卡兹声。

    八抬大轿作为同启王朝给文臣的最高礼遇,在大朝会这一天是不允许出现的,因为那位当今女帝唯一的老师和谋士,八两米孔亲师老先生也仅仅是坐着四人抬的轿子进宫而已。

    他不是没资格坐八抬大轿,而是觉得这么大的轿子就好比一个人的卧房一样,太大了并不益于一个人的气运和生机的延续,这里面就涉及到了周易八卦断命之学问了。

    他曾经也给自己最得意的女弟子女帝娥凰建议过,不要把自己的卧房弄的太大,对自己不好。

    好在后来他觉得一国气运之大,尤其是如今同启王朝之气运有八分都落在了女帝娥凰身上,有了这等祥瑞傍身,那所谓的风水一途倒可以不用在意了。

    天歌城,御道街。

    天珠王府大门前四个硕大的灯笼将门前数丈都照的大亮,门口十数骑披甲佩刀静立。

    大门此时从里打开,两个小厮挑着灯笼先出了门来,随后有一老汉弓着腰挑着灯笼跨出高高的门槛,然后回身将灯笼送到门槛处,一名全身黄金锁子甲的魁梧将军跨门而出。

    “小爷,说了多少回了,以后大朝会您不用再送了,怎么就是不听啊?”天珠铁帽子王唐成声音少见的低柔,跨过门槛的同时,双手伸出搀扶着提灯老者说道。

    “呵呵,小崽子们都当道了,用的着老头子的地方不多了,只有这一个月两次的大朝会掌灯的杂活轮的到我了,怎么?就这,你也嫌老头子我碍事儿了?”老者虽然言语中有质问的意思,可是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容。

    “哪敢,哪敢啊,这不是担心您的身子骨嘛?”唐成态度谦恭,与平日里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王形象相去甚远。

    老人叫梅观海,当年唐家灭门当夜,因为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险些造成唐家彻底消失,差点自决于世。

    在枯井中哭泣的唐成成为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那一夜他抱着襁褓中的唐成杀穿十六道围堵,世人只知道有人堪称阎罗一般一夜屠尽三千甲士,却不知还有整整十六名九品上武道高手死无全尸。

    “老头子我可是拍着胸脯跟你爷爷保证过,有我小梅在的一天,就要给唐家子孙掌灯一天。”

    那一年唐家鼎盛,一国之母出自唐门。

    那一年梅观海三十岁,改邪归正十年整,唐家姑奶奶香消玉殒整十年。

    江湖少了个梅阎王,唐家多了个掌灯郎。

    整个天珠王府,算上小王爷唐玉楼在内,都得尊称梅观海一声老祖宗,他不是唐家人却胜似唐家人。

    吩咐了左右小厮好生照看老爷子后,唐成跨上一匹汗血铁骑扬长而去,大朝会当日披甲佩刀策马京城者,唯有唐成。

    “老祖宗,王爷走远了,小的们伺候您回去歇着吧。”有小厮接过老者手中的灯笼,恭敬道。

    梅观海点了点头,低不可闻道:“妃儿,成儿已经成了虎熊,等玉儿再长大些,我就去陪你了,再等等我。”

    六十年前的江湖有一盏魔灯,叫作弑魂;六十年前的唐家有一颗明珠,叫唐妃辰。

    相逢即是永别!

    ......

    崇文殿,灯火通明。

    娥凰女帝端坐凤榻之上一脸阴沉,在其身前桌案之上堆着一叠奏本,其中被打开的就有十数本,在大殿地上更是散落了有数十本。

    这些奏本来自各州府府衙主官,内容出奇的相似,那就是如今已经天下太平,同启国威睚眦天下,不再需要太多的军队尤其是驻守在各州府的守军。

    桌案上那十数本奏章由六部会签后,转内阁辅政三大臣签阅再上呈女帝阅览朱批。

    虽然这些奏本不是六部和内阁的重臣手书上奏,可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出自六部,其中不乏侍郎官职。

    这十数本奏章都由在京任职的文士所写,不排除他们是所受他人,代人出声罢了。

    虽然这些上本的官员与整个天下官员比起来依旧算是少数,可是同时数十位京城和地方官员上奏相同内容,那就值得推敲了。

    “哼,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娥凰女帝冷哼一声,招了招手,立刻有太监出列将散落的奏本捡起重新放好。

    “陛下,唐王爷已经过了端午桥,算来现在应该到了宫门口了,您看是直接请他进宫嘛?”崇明殿掌印太监陆大用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奏禀过后就站在了娥凰女帝右手后方。

    “哦?他今日怎么早了许多?”女帝慵懒地靠在凤榻上,有些意外地问道。以往唐成的性子,可是连上朝都不大乐意,更别说早早的就到了宫门外了。

    “王爷他今日披甲配唐刀了。”陆大用阴柔的声音让整个大殿都好像冷了几分,而他的嘴角却饶有兴致的翘起。

    娥凰女帝听完以后面露笑容。

    “宣,准他骑马入宫。”

    虽然是女子,帝王之威却不输先人。

    唐成最终还是没有骑马入宫,在宫门外下马以后稍微等了片刻,就有接引小太监宣读了口谕,将其领进宫去。

    宫门外,一众大小官员则是站立等待上朝时辰的到来,只有帝师孔亲师一人,此刻正在一处偏殿内的软塌上胳膊撑着脑袋打盹儿,一旁还有两个女婢战战兢兢的看着,生怕老先生一个不慎一头砸在桌上。

    桌子坏不坏她们管不着,她们当心的是老先生的脑袋,那可关系到她们的脑袋啊。

    “唐成叩见陛下!”进得崇文殿内,唐成单手扶刀,单膝下跪,假假的行了大礼,从凤榻那头立刻是飞来一本《天地君》,这是孔亲师老先生给女帝的,此刻却用来砸人。

    掌印太监陆大用掩嘴笑出声来,被唐成狠狠地瞪了眼,然后后者嘿嘿一笑站了起来向着女帝走去,边走边说:“还不去给你家王爷搬椅子去?”

    “喏,奴才这就去。”陆大用喜滋滋的去搬来一把靠椅,伺候着唐成坐下,一脸得瑟。

    “老姐,我这难得行次大礼您还不乐意用书砸我?就不怕被八两米老头知道了心疼他的书?”普天之下,敢如此对孔老先生不敬的,恐怕只有唐成和他儿子唐玉楼了。

    前者称呼老先生为八两米老头,后者称呼老先生为老孔。

    有其父必有其子!

    女帝瞪了唐成一样,这个宝贝弟弟从小到大只有打战的时候正经,其他的时候根本就是吊儿郎当,真搞不懂那么惹人怜的弟妹是怎么看上他的。

    陆大用已经将那本《天地君》收了起来,然后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整个大殿就只剩下了姐弟二人。

    “你既然已经披甲佩刀了,我也就不跟你废话了,这些奏本你先看看吧。”女帝指了指桌案上的奏本,对唐成说道。

    唐成站起身走向桌案,先是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了女帝,然后抱起一叠奏本坐回到了靠椅上。

    女帝疑惑地打开锦囊,一个信封上书“东江”二字,她低语一声:“玉儿?”

    然后拆开信封。

    ......

    入夜后的建康城不见平日的喧闹,只不过原本应该安静的夜晚,却是被两道黑影打破。

    疾、疾、疾。

    自胭脂雨楼后院窜出两道夜行黑影,直接登上屋顶,奔向城中心。

    城中芭蕉小院,一切祥和宁静,却突然骤起杀机。

    两道黑影翻墙而入,刚在前院站定就被两道破风声惊起。

    这是两把刀,两把不同的刀,刀的主人已经在另外一侧接过自己的兵器,他们看向两个黑衣人的眼睛就像饿极了的豺狼入群羊。

    双方没有言语,直接见招拆招。

    朱七一和肖一刀已经全都是七品实力,尤其是肖一刀在修炼了《星破天刀诀》三天后,终于是成功突破到七品境。

    双方四人过了第一招后就同时一惊,四人皆是七品,来者不善。

    四道人影在院中纵横交错,黑衣人吃亏在手中没有兵器,而朱七一和肖一刀手中却有趁手的家伙,虽然因为双方武道境界接近无法立刻取胜,却也足以压制对方立于不败之地。

    黑衣人知道已经是不可为,只得全力脱身,二人同时猛攻。

    朱七一内力浑厚,以刀为引气机外泄,一道明光自刀身激射而出,虽然不具有多大杀伤力,可是唬人足够了。

    攻向他的黑衣人大惊,翻身后退的同时,全身内力尽出,勉强激起身前气机叠嶂。

    砰!

    刀劲撞内劲,秋色平分,奈何朱七一依旧内力汹涌,气机绵长。

    而黑衣人面纱之下的面庞已经全是汗珠,体内气机紊乱,后劲不足。

    另外一侧,肖一刀大开大合,一把破刀虎虎生威,已经用刀背连续劈中了另一个黑衣人的两条小臂。

    虽然小臂坚硬如石,却也已经听到黑衣人每次硬扛过后发出的呻吟声。

    想要立刻脱身已经不可能,此时的院中又突然灯火通明,小王爷唐玉楼领着五个丫头和一个老九优哉游哉的出现在走廊之上。

    翌日,建康城最有名的胭脂雨楼关门大吉,有人见到花娘带着几辆马车出城东去,行色冲冲。

    又几日,天歌城,有吏部礼部侍郎在内大小官员十三人被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同时一匹匹快马出城,带去了一封封龙凤圣旨,各地州府大小官员四十五人,先入大监再问功过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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