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昨日,他们兄妹商议的明明是,姚彦给南陌灌下那掺了药粥,将南陌控制住,等她情难自已时候,再生米煮成熟饭。

    切记要亲自把掺了母丁香的粥给处理掉,否则落人口实。然后姚雪再以哥哥烂醉不醒,满口胡话,恐出意外的理由,请景老爷知会大夫过来瞧瞧。

    不出意外,景老爷对这个表侄至少会在面上有所关怀,甚至会亲自过来看他。届时,看见那南陌和姚彦衣不蔽体地偷情,人人只会道姚彦是酒后乱性,而南陌才是勾引男人的罪魁祸首。

    可是没想到的是,景老爷来是来了,看到的却不是喝了下了料的粥,意欲勾引姚彦的南陌,而是膳房里年逾五十的赵慧。

    “景伯父,彦儿冤枉,彦儿怎会与这等无盐妇人苟合?”

    景老爷生了好大的气,“畜牲,还有脸叫我伯父,你看看自己做的这是什么事?”

    “刘成,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被点到的刘成弓了弓身子,这就是外府的刘管家,景老爷的心腹。

    刘成虽然当了管家,却是个干瘦干瘦的猴儿一般的男人,眼里偶有透出来的精光。

    刘成见景老爷动了怒,思衬道:“老爷,这表少爷之前在主苑喝的烂醉如泥,纵然做了这起子糊涂事,也绝非他所愿。”

    “那地上的的粥掺了母丁香,他还有什么可狡辩?”

    这一看就是想要意图不轨,不过景老爷也没有想过,这不轨的对象会是赵慧。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怕是姚彦聪明反被聪明误,让人摆了一道。可是现在又能说什么呢,人赃并获。

    有好事者更猜测,这姚彦怕是熊心吃了豹子胆,本来想要陷害的是景觅小姐。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强了赵慧,着实够蠢的。

    这姚家的子女还都是一些使小手段的下作人。一时间,姚氏兄妹在景府下人心里风评变得极差,没几个看得起的。

    这件事的最后,为了两家的面子,景老爷让姚彦娶了赵慧婆子回去,择日就办酒席。

    姚彦打着自己的算盘,让那赵慧在还没嫁给他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

    岂料,赵慧哪是好相与的,听了景老爷的命,立即揪着自家姐夫王忠的袖子,让姐夫为自己拿事。

    要是她莫名其妙死在景府,或是姚彦没有八抬大轿将自己娶回姚家,一定要让姐夫去报官,告那姚彦奸污良家妇女。

    姚彦歹心才起,就听见赵慧如此交代,顿时仿佛一头凉水兜头浇下来,顿时蔫了神色。

    那赵慧婆子竟还嫌他不够恶心的,一脸干裂黄皮,还故作娇羞,对着他道:“那小夫君,赵慧就等着你娶我进门了。”

    姚彦当时就被眼前发生的事一激,又昏死过去了。

    …………

    “南陌,你听说了吗?那姚少爷竟然如此荒诞,把膳房的……”

    茗琴面上有一丝难堪,压低声音道:“把……把赵慧婆子给强了。”

    “赵慧婆子?”南陌挑眉,景觅看着文文气气的,竟这么损的么?

    不对,昨天他们离开的那样仓促,然后姚雪就带着景老爷大张旗鼓地过去了。按理,景觅根本没什么机会安排赵慧过去。

    南陌这厢满腹狐疑,茗琴却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那赵慧婆子的姐夫是刘管家的心腹手下王忠,赵慧一向凭借此在膳房里趾高气扬,哪里想到竟然被那姚彦姚少爷给强占了。

    想来,那姚少爷也是醉酒惹得事。

    这府里人多事杂,人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会否是姚彦在无意中得罪了谁也未可知。想不通的便暂时不去想。

    “看你一脸心神向往的,难不成那赵慧婆子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美的跟天仙似的?”

    南陌本是打趣,却没想到茗琴当了真,“赵慧婆子若是能称为天仙,那京都月上妖的荣梵美人岂不是要羞愧自尽?”

    “荣梵?”南陌抓住了茗琴话里的重点。

    茗琴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来,“你哪里晓得那样的盛景?”

    在茗琴看来,南陌即便家乡就在鹄城,也是偏远的山村,和外界的繁华自是牵扯不大。

    “荣梵,是名冠满京华的梵音姬,曾经鹄城百姓,有荣幸见她一面,还是梵音姬为大晟王朝祈福而来,那人山人海的场面,你是不知道。即便只隔着面纱,也知道那梵音姬,是怎样的倾城绝色。

    南陌见她一脸向往之色,没好意思打击她,那所谓名满京华的梵音姬面纱下面,究竟是像赵慧那样的老妪还是其貌不扬的女子都未可知。

    她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去办,于是吩咐茗琴告诉常姑一声,自己没什么大碍,让常姑打消原先的做法,就出了西苑儿。

    景老爷这厢解决完姚彦的这档子糟心事,又被向堂斋的下人请了去。

    老太太之命,景老爷从未拒绝过,当下顾不得其他事,就去了向堂斋。

    “母亲可有什么不顺意的?儿子着刘管家这就为您去办?”

    景老爷来到了向堂斋,看老太太身体无碍,曾嬷嬷照例在一旁伺候着,松了口气。决心不把今日姚彦的事告诉老太太,省的她老人家糟心。

    老太太嗔了他一眼,“这府里头千好万好,都紧着向堂斋,哪会有什么短缺?我今日叫你过来,是为着西苑的事。”

    “西苑?”景老爷纳罕,“那侯氏给您说道什么了?还是南陌那丫头……”

    “侯氏……哼,她要是有方氏那张搬弄的嘴,也不会过的是如今这般光景。至于南陌那小丫头,有了她前两日的为我针灸,最近身体舒畅了许多。”

    “母亲,您折煞方氏了,她也就是嘴皮子厉害,要是心肠毒辣,怎得能把景觅和景芝两个孩子教导的那样好?”

    老太太从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侯氏她腹中怀着的毕竟是你的孩子,我还没说什么,你便为方氏分辩起来,看来那方氏当真是祸人不浅。”

    本来,她这个儿子的房里的事她是不愿多管的,可有些地方做得过了,是会让人心寒的。

    “那侯氏进府的年岁虽没有方氏时日长,可伺候你也算精细,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道,儿子近来是有些冷落那侯氏了。”景老爷一副受教的神色。

    老太太也不再多说道,想起来方才下人过来汇报,眯了眼又道:“我们景府在鹄城也算是家大业大,与那姚家虽有亲戚关系,可毕竟不是什么打紧的亲戚,又不仰仗他姚家。听说那姚彦真不是个人,连赵慧婆子都能下去手祸祸了。”

    府里头这糟心事,自从姚氏兄妹住进来,就没断过,究竟是谁在一天天的作妖,这府里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老太太在各苑有眼线也是正常的,不用老太太多言,景老爷也已经对姚氏兄妹心生不满了。姚彦他看似面上赏识他,却真没想认他这个便宜女婿。景觅可是他的掌上明珠,怎么能嫁给这种人。他却还不自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有那姚雪,一口一个伯父,倒是嘴上叫的甜,但是三天两头给他找事,就没安生过。即便老太太不提,他也得寻个理由把人给赶出去。

    景老爷本就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姚彦姚雪又极尽吹捧之能,把他捧的心花怒放,自然对这一对兄妹,住在姚家,也没什么二话。

    可要是存心给他找事,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景老爷下定了决心。

    傍晚,素芳阁。

    “你既能过来,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丫头,感谢的话便不必说了,以后照管好自个儿。”

    景觅看着南陌过来,再她还没开口前,便堵了那些感谢的话,想着她若是识趣,自然知道自己不愿多说,快点离开就是。

    “小姐不愿受人报答,南陌却不能做毫无良心之辈。”

    南陌学着文人礼士的模样,向景觅躬身一礼。

    景觅被她这么一噎,反倒冷了眉眼,“我看今日若是我晚到一步,谁伤了谁还不一定,你一个丫头,袖口竟还藏着伤人的匕首。”

    这个奴婢,简直胆大包天,如果不是她到的早,她袖口的一线光亮绝不是她看花了眼,那样的情景下,她没慌神,竟然还敢想着伤姚彦?

    南陌觉得自己的身手,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之前在景府之所以被刘管家所派来的人轻易划伤了胳膊,不过是因为这具身体孱弱。

    如今将养了这些时日,不说恢复的像前世那样轻巧灵敏,但是她跟着爷爷学的那些拳脚功夫,绝不是白学的。

    “那种满脑淫虫的东西,我纵使杀了他,也不觉得有错。”

    南陌定神看她,景觅一怔。

    “糊涂,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想着先保全自己,还想着给姚少爷教训?”鸳儿怕小姐生气,急着想堵住南陌的嘴。

    景觅也皱起了眉头,这南陌怎么这般口无遮拦?说出这种话,如果被有心人听到,就会带来杀身之祸。

    “小姐不也救我于危难,这些话说与小姐,南陌并不担心。”

    “且不说你一个奴婢意欲伤害主子,就说这女子和男子本就是不同的,就连我的举动若是被人知道,也是被世人所不容的。”

    她今日动手打晕了姚彦,如果被他爹知道,就是她做的对,也不会得到褒奖,反而会被痛斥一顿。

    遇到这种事情,她本该回避,哪怕姚彦千错万错,也不是她该管的。

    南陌不知道为什么,反驳了景觅,“在我看来,这和是男是女无关,只关乎对错。”

    景觅没想到这个丫头如此大胆,言语偏激,竟还想把女子和男子混为一谈。

    南陌挑眉看她,“我听府中的丫头说,大小姐小时候还立志要读书求取功名,报效家国,怎的现在如此目光短浅?”

    景觅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拿自己的事来噎自己,柳叶眉微微蹙起,想起来自己少不经事时候的豪言壮语,不由幽幽一叹,“那都是孩童时候的戏言,当不得真。”

    “读书人登科及第,将军报效家国,男儿或可弯刀征战,或可金榜高中,女子又有何不可?”

    这一番话放肆至极,鸳儿被南陌说的发懵,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府中的丫头一向恭敬,鲜少有这么桀骜不驯的,之前听那些传闻只道这南陌是有几分伶俐,却不想,竟是这样一个剑走偏锋的主儿?

    其实南陌也是有私心的,这景觅虽然看着恬静端庄,可她隐隐觉得这少女外表下的心,恐怕不只甘心于过着寻常相夫教子的生活。

    当她做了将姚彦敲晕,这等在古代女子看来大逆不道的事情的时候,眼底的光亮是她所难见的自信。

    她听过景觅的事情,知道她于诗书礼仪颇为向往,可惜,景老爷仅仅希望她识得几个字,以后好管账罢了。为不惹景老爷不快,景觅也只得把想要读书的心思给压下。

    鸳儿急白了脸,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说南陌才好。

    景觅的眸色黯了黯,几乎是喟叹般:“世道如此,天意难违,能够出身景府,已经不知比那些平头百姓,街头乞儿要幸运许多了。”其他的,她不敢奢望。

    南陌继续道:“俗话说了,天意难违,可俗话又说了人定胜天。小姐认为,究竟是人定胜天,还是天意难违呢?”

    景觅不解地看向南陌,不明白她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父亲是绝不会允许她读书的。

    “如若我说我可以帮小姐,小姐愿意信任我吗?”

    “你想要什么?”景觅神色一震,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丫头既然口出狂言,必然是有所求的。

    南陌凑近了些,压低嗓音,声线清冽,却莫名有一种蛊惑感:“换一个自由身。”

    “小姐?”一旁的鸳儿不知道二人在搞什么动作。

    “你想要怎么做?”景觅神色一动,面上却还平静无澜的模样。

    南陌知她心动,勾唇一笑,覆上景觅的耳畔。

    “你疯了……”景觅听着听着,心神一晃,“你这个丫头,简直大逆不道。”

    “小姐,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嘛……”南陌鲜少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来,让景觅想起来景芝小时候缠着她要糖吃的时候。

    可是这样真的可行吗?

    “又有什么不可行呢?”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南陌抬眸,眼里的锋芒一闪而过。

    景觅这才认真审视了面前这个所谓的寻常丫头,她容颜清丽,下巴抬高了几分,看起来有几分倨傲。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冽异常。现五官在固然没长开,可日后定是个美人坯子。

    这丫头心智胆识又非寻常丫头,甚至自己都自愧弗如,这样的丫头必是不甘心于在景府蹉跎一辈子的,不知道以后会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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