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道对我的家事倒是知道得蛮多。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好像是和‘二婶’有关。”我想起那个蒙着面纱的少妇,同时想起她身上芬芳浓郁的香气。我记得小时候她是个很美的女人,现在看起来还是风情万种,怪不得二叔对她神魂颠倒。

    “你爷爷之所以激烈反对他们在一起,是因为那女人乃是不祥之人,福薄夭折之相。陆青臣也知道,可就是不愿意舍她而去,为了她甚至不惜和你爷爷闹翻……”老道边说边转过身来,把手笼入袖中。

    我停下思索他的话,皱眉道:“不对啊,要这样,二婶早就死了,但她现在都有三十几岁了,还活得好好的……”

    老道冷笑一声,“年轻人,眼见为虚,你那二叔是个百年不出的奇才,他用了借寿的法术给那女人吊了十二年的命。”

    借寿这事儿我也听爷爷说过,民间相传,人的寿命长短乃是由上天决定的,可寿命又像米粮钱币一样,可以借用。要是家里人生病了,医治无效,便以为阳寿已尽。这时要是有人借寿给他,便可延长寿命,只不过这种法术要死者的亲人愿意才行,而且一次只能借一纪的寿,也就是十二年。

    传说,宋朝的时候,一户姓刘的人家,老夫人得了重病,眼看就要死了。刘家的兄弟二人是孝子啊,于是向上天祈祷,愿意各自减少六年的寿命,结果,他们的母亲又多活了十二年才过世。

    我忽而想起二婶,一个好端端的人,干嘛要蒙着脸呢?除非她有什么毛病。更加思细级恐的是,倘老道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意味二婶借的十二年阳寿快要用完了,到时她又向谁借呢?

    恰好,我也是她的家人之一……

    想到这里,我就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老道冷笑道:“还不明白吗?你二叔突然回来,目的就是向你借寿!之所以千方百计阻拦我给你作法,无非是怕我识破他的奸计。若你二叔真是好人,你爷爷就不会要赶他走了。”

    我揉着太阳穴,脑子有点发昏,“这不过是你片面之词罢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老道淡淡笑道:“以灯比喻,身体是灯芯,阳寿就是灯油,她借的十二年阳寿即将耗尽,身体也必然出现不同程度的腐烂,你只需要找机会看看她的身体,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她连脸都蒙住,我上哪儿找机会看她的身体啊,总不能偷窥她洗澡吧。这要让二叔知道了,铁定把我打死。

    我的脑袋一阵杂乱,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老道走到我的近前,和颜悦色道:“放心,真假不怕红炉火,假的无论怎么伪装都成不了真的。你既然对我有疑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待你自己去查探一番,到时候你就知道老头的良苦用心了。只不过……你身上的鬼掐痕还有半月时间就要发作了,得抓紧时间了。”

    我点点头,又说了一句有的没的闲话,便告辞了。老道送我到门口,便回去了,我回头一看,忽然想起了他的背影像谁。

    那个买走周小玉寄卖的古玉的古怪客人!

    那时我涉世未深,居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蔡爷爷,那天来买走古玉的人是你吗?

    老道浑身一颤,很快就镇静下来,可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淡淡了回了句:“不是。”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么问,就算他是也不会承认的,反而打草惊蛇了。无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只得暂时离去,也没敢回家里,而是径直去了胖子的家里。

    那时天还没亮,我在胖子家门口踱来踱去。

    他家里黑灯瞎火的,胖子肯定还没回来,我又不好意思叫门,走累了就蹲在门口等他回来,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有人摸我的头,我下意识一拳打过去,却听到胖子杀猪般的叫声。

    “你还嫌我伤得不够重,来给我伤口上撒盐是吧?”

    只见他一身泥巴,鼻青脸肿的,想他为了掩护我撤退,被二叔揍的这顿不轻啊。心中一阵温暖和感动,现在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他了。

    “你二叔真凶啊,我出了吃奶的力都打不过他。怎样,事情解决了吗?”胖子蹲下来和我说话,揉着淤青,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我张了张嘴,正想说话,肚子却先传出一阵咕咕叫。

    “你瞧我真是的,你也一宿没吃过东西了吧。来,进屋先吃东西再慢慢说。”说着领着我进了他家。

    胖子一身泥巴、又是鼻青脸肿的,挨了他妈一顿重重责骂。他爹帮儿子说了两句,很快就变成了他爸妈在吵。胖子先去换了一身衣服,然后端了两碗白粥,几个馒头,和我坐在大院的石阶吃着。

    耳边是你来我往的胖子他爹妈的吵架声,胖子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大口大口地啃着馒头,听我说昨晚发生的事。

    当他吃完手里的馒头,我也说完了。

    我喝了一碗粥之后也没胃口吃东西了,因为实在是没有胃口。

    问题好像很简单,但又很复杂。老道和二叔之中肯定有一个人是在说谎,问题是他们说得都有道理,我分不出他们之中谁是骗我。

    “对了,你二叔托我给你带一句话。”胖子突然想起来,对我说。

    “什么话?”

    “他说……那个老道其实是个活死人。”

    “活死人?什么意思?这人活的就是活的,死的就是死了,怎么还有活死人一说?”我不解道。

    胖子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死命拖住他,被他打了一顿。不过他也没下死手,起来之后发现你已经不见了影儿,才让我带话给你。我当时听完,也和你一个反应。”

    “据他解释……活死人是活人和死人的中间状态,这种人,行动乍看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但他们其实已经处于“半死”状态了脉搏会极为微弱,呼吸也几乎没有,眼睛会变成“死眼”,现代科学语言说,就是“瞳孔放大”。这种人的阳寿早在几年前已经尽了,之所以还能坐立行走、说话做事等,就是靠一种强烈的阴气支撑着……”

    我的脑海突然好像闪光灯似的,一幕幕闪过老道的模样,他浑浊死气的眼睛,发黑的指甲,还有他棺材铺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会不会,蔡明道真是个活死人?棺材铺也算阴气很重的地方吧?

    我正想得入神,忽然一个纸球从屋子里飞出来扔到了我的头上。回头一看,却是胖子他爹妈已经不满足耍嘴皮子了,而是直接动起了手,可怜屋子里的东西就成了他们的‘炮弹’。

    胖子不堪其扰,喊了声:“爸妈,你们能消停会吗!让我安静片刻!”

    伯母一愣,“你敢吼我,我十月怀胎生下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你居然吼我……你说你帮你爸,还是帮我!”

    伯父看起来瘦瘦的,手里还拿了一支擀面杖,慷慨状:“儿子,别屈服在你妈的淫威下,拿出你的英雄气概,大声告诉她,你和你爸是同一阵线的!”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胖子双手抓着头发,“我谁也不帮行了吧,你们继续吵……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就这样,我和胖子又逃出来了。

    “兄弟,真是不好意思了,本想让你在我那儿待会儿,可你也看到了,我这爸妈真是……烦。”胖子有点不好意思道。

    我耸耸肩笑道,“没事,我觉得你家里挺热闹有趣的,老实说我还有点羡慕你。不像我打小爸妈就没了,家里只有爷爷和一屋子古董,很多时候我都是自己跟自己玩的。幸亏还有你,把我当朋友,有事没事都来找玩。矫情地说一句,我有时也挺羡慕你的。”

    胖子打了个冷颤,摆手道:“别说了……再说我鸡皮疙瘩都起了,男人之间说这些未免太肉麻了。总之,做兄弟的心里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片刻之后,胖子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一句话,我都听你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笑道:“本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的,但是看到你从家里出来的,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啊。”

    胖子举起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奇道:“我?什么意思?”

    我说,你爸让你站他那边,你妈也让你站她那边,就如老道和二叔都让我相信他们,但最好的办法是两人的话都不听。因为顺着他们的话,只会看到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东西,这样一来就更加分不清他们谁是真伪。

    胖子:“他们的人都不听,那你相信谁?”

    “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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