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川藤孝对于足利家的继承问题感到极为头疼,左思右想,绞尽脑汁,最终找出一个上不了台面,但不得不用的歪招。

    他在京都仔仔细细打听了一番之后,带着厚礼找到正五位下,右近卫中将四条隆继,询问说:“右中将大人,听说您在二十年前,有一胞妹,于战乱时失踪,至今不知下落,此事属实否?”

    四条隆继莫名其妙被人提及悲伤之事,十分不快,但看在礼品面子上,才忍声忍心,微笑答道:“确有此事。唉,世事无常,人间飘零,也是没奈何啊!就如同《古今和歌集》里面说的……”

    但这次,细川藤孝可不是来谈诗词歌赋的,当即打断道:“和歌之事,且放一边。请右中将看看我手里这幅肖像,是否眼熟?”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副卷轴,小心翼翼地打开。

    似乎是个新鲜的人物图,画的是一个贵族女子持着扇子垂首端坐。

    四条隆继不明其然,以为对方既然是文坛巨头,艺界先辈,到此必有高论,端出精神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然后赞叹道:“真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我看笔触颇有狩野派的痕迹,一些细节又不尽相同……嗯,鄙人大胆猜测,莫非是被平手刑部誉为‘青出于蓝’的长谷川等伯先生吗?”

    “确实如此!您真慧眼如炬,不愧是风雅之士。其实这幅画……”细川藤孝差点忍不住也要进入艺术家的世界,但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是带着正事的,连忙转过话头:“且不说画的如何,这个女子,请问您有眼熟的感觉吗?”

    “眼熟?”四条隆继茫然不解。

    “对,眼熟!”细川藤孝煞有介事。

    在来访者的坚持之下,四条隆继被迫又端详了许久,然后摇摇头:“很抱歉,这个……这名女士,并非我认识的人。话说您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要找什么人吗?”

    “其实……这是为公方大人诞下唯一子嗣的侍女。”细川藤孝小声附耳道:“鄙人最近调查,发现这位夫人表面上出自农家,但气质脱俗,雅量非凡,疑似是高门贵族走失的后裔,您看如何呢?”

    “好吧……”四条隆继大概听明白了,摇摇头:“但从面相上看,应该不是我们家族的人才对。”

    “可是从年龄上……”细川藤孝劝诱道:“从年龄上,跟您家的遭遇,是非常合得上的呀!不如说,只有您家是最合得上的。”

    “但相貌确实不同啊。”四条隆继皱了皱眉:“仅仅从年龄讲,说不通吧。”

    细川藤孝唉声轻叹了一下,拿起卷轴,郑重地树了起来,肃然道:“请不要被表面上的容貌所迷惑,最要紧的,其实是内在的气质啊!”

    “从一幅画就看出内在气质实在有点……”四条隆继“强人所难”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眼睛一亮。

    原来细川藤孝袖口中漏出好几张造型独特,印刷质量上乘的小纸片。

    如果没看错的话,上面好像是由平手家背书,玉越屋、天王寺屋等商家联合发行的兵粮卷,都是一百石的面值,可以换取等量的大米,或者相同价值的其他货物。

    直接转让的话,在黑市差不多是七八十贯一张。

    细川藤孝的袖口,刷刷刷漏了五六张出来,而且好像还不是全部。

    四条隆继顿时神色大变。

    这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想用钱来收买我吗?

    这简直是侮辱啊!

    我们堂堂四条家,乃是藤原北家鱼名流的嫡脉,已经传承了五百年,出过十几个三位以上的公卿,祖辈最高担任过从一位内大臣,如此显赫而又悠久的门第,岂能是区区铜臭可以打动的?

    ——四条隆继本来想这么说。

    但钱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他最终神情痛苦地接过细川藤孝手里的卷轴,上上下下再次打量了一遍,万分笃定地点了点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做出论断:“确实如您所言!这位农家女……不对,这位夫人,虽然相貌与鄙人不太类同,但气质却与家慈如出一辙啊!必然是二十年前失散的胞妹无疑了!”

    “太好了!”细川藤孝十分罕见地激动到拍了大腿:“如此一来,幕府的后继问题,就没有争议了。今天打扰了右中将大人,这十张兵粮券聊作补偿。”

    “真是太客气了!”四条隆继怀着沉痛和悲伤的心情,紧紧接过攥在手里。

    ……

    同一时间,类似的剧情也在其他一些地方,不断上演着。

    细川藤孝十分肉疼地花了价值七八百贯的证券,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他并不准备找人报销这钱(厚着脸皮说一声是肯定是报销掉的),因为政治利益对他来说更为重要。

    而平手汎秀要做的事更大一点,谈话的目标也更难打动一点,花费还要多很多。

    为了充分发挥出贵金属打动人心的价值,直接用了一两为一枚的金叶子。

    装在小布袋子里,往桌上一放,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是最高明的琴师歌者也演绎不出的仙乐,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上万贯银钱砸出去,终于让公卿百官们当中的大部分同意,将“从四位上,左近卫少将,刑部大辅平手汎秀”改成“正四位上,左近卫中将,参议平手汎秀”,是对国家和黎民都十分有利的事情。

    当然,这也跟将军大人浑浑噩噩,丧失神智的模样脱不了干系。

    许多太政官们,是亲眼见了足利义昭的情况,才下定决心,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下赐给一介尾张武人的。

    至于兰奢侍之事,则仍是五五之数。

    讨论了好几天,才让山科言经硬着头皮回复说:“您如果坚持的话,随时可以进入东大寺正仓院,不会有人敢于阻拦。但难免有些不识时务的人说闲话。如果可以再次击败上杉、武田一次的话,相信就没人置喙了。”

    说白了,还是怕承担责任,万一天变被秋后算账。

    平手汎秀表示可以接受,但想要知道,究竟是那些高官,还在说闲话。

    山科言经吓傻了,呆了半天说不出话。

    平手汎秀微微一笑,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效仿木曾义仲的。

    山科言经犹豫半点,一咬牙,恨恨道:“您要不再多给五千贯,我保证兰奢侍这事,绝无问题。”

    话说得这么粗陋直白,一点没有那种圆润自如的感觉,怪不得都讲他做公卿的本事远不及其父呢。

    但某种程度,却也更好打交道了。

    平手汎秀当即拍案做了决定。

    接下来都是水到渠成了。

    公布了足利义昭“重病无法理事”的消息,同时告诉大家,有个原以为是农家女,实际是四条家嫡女的夫人,已经诞下了征夷大将军的合法继承人,大家不必慌张。

    在此动荡之际,为了避免主少国疑,宵小之辈生出不应有的野心,国之栋梁平手汎秀得到了进一步任命,以“正四位上,左近卫中将,参议”的身份,成为太政官的一员,暂时作为武家的领袖来维护天下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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