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哭,哀嚎,悲鸣,在黑暗的世界中第一次有了声音。

    却如此的令人不安,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听到这些,或许是另一个灵魂让自己听到的。

    魔音灌耳,像是要将一切的恶与负面全部灌入自己的灵魂,而灵魂中另一个声音则坚持着,不愿意被黑暗所染指。

    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个无助的身影。

    “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已经尽我所能了,但是为什么我还是失去了一切……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一双金色的瞳孔猛然间亮起,与自己对视,像是在挑衅,充满了冷漠和蔑视,又像是在傲慢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无助的跪在地上的十代。

    忽然间,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游昊之的肩膀,指甲像是要扣入骨髓一样,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不是另一个灵魂,而是别的存在。

    “机会……只有一次……”

    “……”

    “只有一次……一次……”

    游昊之猛然睁开眼睛,火焰依然在忽明忽暗的闪烁着,朝着火堆的附近四下张望,只有两个隆起的毯子还在起起伏伏,而第三个毯子中,已经失去了一个人的影子。

    朝着火堆中扔了一把柴火,游昊之翻了个身站起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那里,四座无名衣冠冢静静的并排列着,像是在陈述曾经发生的悲惨过去。

    简单的坟冢,只有上方插着的决斗盘表明了埋葬在过去的人的身份,一生,仿佛就像是个笑话,最后,都埋在了这里。

    包括曾经拥有的记忆,以及,过往。

    十代站在那里,孤单的看着地上的坟冢,失去了伙伴,付出的一切,得到的却付出了更多的东西。

    哪里错了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十代的双拳紧紧攥起。

    游昊之难得的没有出声,没有打扰静静沉思着什么的游城十代。

    片刻后,十代转身,却正对上了游昊之的双眼,“老……师……”

    两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肩抽动了一下,低下头,像是恐惧什么一样,不断在心中祈祷不要出声,不要问任何问题,不要问“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大家”这个问题。

    十代从游昊之身边经过,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缩成一团。

    游昊之看着他,直到毯子的起伏恢复了规律,又转过头看着四个无名的坟墓,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感觉心里这么悲伤?

    为什么感觉这么愤怒?

    不知道。

    摇了摇头,脑海中的某个记忆像是被遮掉了一大块,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为其他人的消失和悲伤而感到悲伤和愤怒。

    或许想起来之后,自己会更加愤怒和悲伤吧?

    心中若有所感的伸出手,看着掌心伸出的黑色触手,眼中满是迷茫,想起了在灵魂之外的那个存在,以及那个警告的声音,“你到底是谁?你想告诉我什么?”

    ……

    “什么!?十代……十代什么时候走的?”吉姆叫醒了奥布莱茵。

    醒来没有看到十代,吉姆一开始只是以为十代想出去散散心,但是很久没有看到十代回来,而森林中也只能听到鸟鸣的声音,心中开始感到不妙。

    “奥布莱茵!醒醒!”

    身为佣兵的奥布莱茵在吉姆晃动了一下之后立刻醒了,几天的赶路为了逃离暗黑界的势力范围,已经筋疲力尽,但是还要站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吉姆?”

    “十代,十代不见了!”

    “什么?”

    “他昨天晚上走的,”游昊之睁着眼睛看着他们,指着太阳升起的相反方向,“朝那里。”

    已经走了大半夜,走出去很远了吧?

    “老师!?”吉姆眼角抽搐了一下,“你知道他离开了为什么不提醒我们……”

    说到一半,吉姆一屁股坐在了树桩上沉默下来,也是,谁知道十代一离开就是真的离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出去走走。

    “为什么要阻止他离开呢?”游昊之反问道。

    “为什么……”吉姆挠挠头,“他现在就像一具空壳一样!没有一点战斗力!如果遇到危险的话……”

    一具空壳?

    “哦,那我们可能说的不是同一个人。”游昊之说了这么一具没头没脑的话,昨天离开的那个人,眼睛里可燃烧着火焰呢,金色的。

    两人都没听懂游昊之在说什么。

    “同伴已经……失去的现在,不知道他要怎么面对未知的危险。”奥布莱茵没有说“死”这个字,虽然佣兵早已习惯了生死,但忽然消失在眼前,怎么都不敢相信。

    死?

    他们没有死。

    游昊之按住眼眶,还能听得到他们的悲鸣,他们没有离我们太远,只是,不在这个空间罢了。

    “哎!事到如今只能去找他了!”吉姆无奈的说道。

    “还要寻找能回去的线索,或许还要回三泽那里去看看。”奥布莱茵关注的是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我就不和你们走一路了,”游昊之站起来说道,“我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诶?老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找十代?”吉姆站了起来,惊讶的说道。

    “老师?”游昊之看着吉姆,“我的名字是这个吗?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叫我?”

    “不是……”吉姆冷汗,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和游老师见面之后总感觉这个人怪怪的,像是……脑子缺了一块一样!

    “是吗……”游昊之说道,“那我的名字是什么……算了,那种东西记不住,记住了又会很快忘掉。”

    “是吗……老师失忆了……”吉姆很自然的将游昊之这种残疾归类为失忆而不是别的。

    “对了,因为要离开了所以我提醒一句,你们别再接近我了,”游昊之提醒道,“不然很容易出现危险。”

    “为什么?”

    游昊之抬起手,黑色的触须从掌心中伸出,像是自己在控制它们,实际上,游昊之也不知道控制这些家伙的到底是谁。

    这种情况,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吧?

    “因为我身体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能伤害你们。”只能远离你们了。

    ……

    距离上次分别已经过去很久了,游昊之也忘记了有多久,只是模模糊糊记得几个人影,一片光芒包裹了那些身影,避免被黑暗吞噬而遗忘。

    沿着声音的导索前进,眼前的峡谷像是一张巨口,趴在大地上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而猎物已经来了。

    游昊之从峡谷的入口进入,沿着唯一的路径一直来到地下很深很深的地方,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巨潭,沉默良久,抬起脚步缓缓的朝着巨潭走去,一步,两步,随着深入巨潭,水面逐步没过了游昊之的膝盖,大腿,直到没过他的头顶,也没有停下来。

    在深潭中潜伏的更深的黑暗像是等待了许久,在游昊之经过它头顶的一瞬间,一口吞下这个看似毫无抵抗之力的人。

    就那样,游昊之静静的保持着入水的姿势,走入了深潭之中。

    “你终于肯过来了?”

    黑暗睁开了眼睛,贪婪的看着游昊之,以前这个从来没有回应过自己召唤的家伙,目光中却带着嘲笑的意味,“但是为什么要过来呢?你不是从来不会畏惧任何威胁的吗?”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

    三道巨大的虚影出现在巨眼后方,紧跟着更多的身影出现在巨眼的背后,“从来没有离开,只要你还背负着我们,我们将如影随形,等着你回到这里。”

    游昊之看着手臂,身上的入魔纹路好像已经消失了,后背也没有被附着的感觉,像是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记忆所经过的时间,变成了我灵魂的一部分,我交的每一个朋友,都成了我记忆的一部分,身体,灵魂,记忆……组成一个完整的人最重要的三个部分,我失去了两个,才发现……”

    游昊之抬起头,第一次正视眼前的黑暗,“只要人类活着就没有不会失去的东西,只要拥有会失去的东西那就一定会失去。”

    “哦……难得,你竟然会发现这个道理?成长了吗?有趣……”

    “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正在消失,已经消失的却不断冲击我的灵魂,告诉我,去拯救他们,无论使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拯救他们……”

    黑暗中,那只眼睛在笑。

    “交换吧,”游昊之说道,“我知道你想要我的灵魂,如果这样能拯救他们,就随意拿去吧,但是,要在我确认他们安全了之后。”

    “即使你忘了他们是谁?”眼睛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看着他,“就算你根本不认识他们?”

    “如果不这么做,”游昊之毫不恐惧的和瞳孔对视,“那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

    拯救他们,需要强大的力量。

    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就无法靠近他们,但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却永远无法保护他们。

    人类,真的是太脆弱了。

    “哼哼哼……哈哈哈哈!!!契约成立!”

    灵魂的烙印早已不再需要,逐步吞噬也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黑暗包裹了游昊之,准确的说是游昊之主动拥抱了黑暗。

    你在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而游昊之,成为了永远都不可能醒来的一员。

    比恶魔更加邪恶的存在和游昊之融而为一,更加强大的存在越出了黑色的深潭。

    游昊之身披漆黑的斗篷,额头上囚笼一样的王冠紧紧的扣入了额头,身上残破的盔甲像是经历了无尽的岁月,头发不可抑制的变成了白色,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伸出手,包裹在盔甲中的拳头紧紧的攥了攥又松开,虽然虚弱了许多,但是体内那庞大的力量却能如臂指使。

    ——记住你的誓言。

    脚下的深潭忽然间隆起了一道惊天巨浪,小山一般的巨大身影窜出了深潭,在空中接住游昊之,展开双翼朝着远方飞去。

    紧跟着又有两道巨影飞出了深潭,朝着远方而去。

    ——吾名暴君,令时间导入正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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