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再度从东方升起,普照达赫拉克勒斯石柱和石柱之下的海峡,海面上已没有了任何船只,只有海潮推动下涌入地中海的战舟残骸和尸体。几艘桨帆船在地中海北岸航向,陆离镜中看到远处海面上的战舟残骸和尸体,哈斯德鲁巴暗自叹了一口气。

    确定他不能抢在楚尼舰队前面通知赫拉石柱的守卫后,罗马人没有再扣留他。日夜兼程,哈斯德鲁巴仅用三天时间就赶到了新迦太基,今天一早随同哈米尔卡·巴卡来到海峡。哈米尔卡以为海峡舰队能截住楚尼人几艘船,可惜只收获了一海面的残骸和尸体。

    巴卡家族的闪电家徽在地中海上飘扬,这面旗帜一进入山顶守卫的视线,海峡内便响起了笛声,很快三桨战舟迎了出来,将桨帆船护送进入海港。

    “父亲,楚尼人通过了海峡。”汉尼拔一看到父亲就坦诚自己的失败。这个军营中长大的年轻男人双肩宽厚、脊梁挺拔,黝黑的面容和强有力的下颌让人隐隐生畏。

    “父亲……”汉尼拔的弟弟哈斯德鲁巴也喊了一句,被汉米尔卡拦下。

    “雷霆武器没有任何作用?”汉米尔卡关心楚尼舰队,也关心楚尼武器。

    “楚尼战舰上有更多这种武器。”新迦太基派来了两艘炮舰,而楚尼人的战舰上却有几十具这样的武器。“有一艘战舰已被楚尼人击沉。”

    “什么?!”汉米尔卡吃惊的看着儿子,哈斯德鲁巴也吃惊的看着汉尼拔。那两艘沉没在特里克岛的楚尼战舰一共有十二具雷霆武器,其中的四具给了埃及人,以换取火药的秘密,剩下八具中的两具分别装在了战舟上,没想到战舟被楚尼人击沉,损失了一具。

    “如果不是楚尼战舰太过坚硬,我们已经……”弟弟哈斯德鲁巴辩解道。楚尼战船太过坚固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己方战舟不敢深入大海。

    倒不是胆量不够,而是粮食和淡水不够。本来的计划是在海峡里的拦截,没想到要深入大海。可楚尼舰队趁着夜幕穿过海峡,己方不得不追入深海。战斗时每名桨手需要大量的新鲜的水(按习惯是7.6升/人/天),然而因为仓促,战舟上并没有携带多少淡水,追击到天明时分战舟就已经无法追击下去,不得不返回港邑。

    弟弟推卸责任似的在解释战斗的艰难,汉尼拔保持沉默。哈米尔卡看向自己的女婿,“他们回到这里需要多久?”

    “我……”哈斯德鲁巴因为曾与楚尼舰队伴行前往埃及,是所有人当中最了解楚尼的人。“我不知道。我记得楚尼人正在开拓航线,他们知道怎么进入我们的海,但不知怎么回去。”

    楚尼人在赫拉石柱以西的大海上出现,可他们却说自己来自东方。他们来的时候在海上行驶了两年,到达我们的海后又寻找回去的路,这些都是哈斯德鲁巴以前所知的事。正当诸人以为楚尼人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航线要放下这种担心时,哈斯德鲁巴再道。

    “楚尼有两种战舰,一种是我们见过的那种,沉在克里特岛的费斯托斯海港,还有一种就是与我们交战的那种战舰,巨大、坚固,有数不清的雷霆武器。前一种可以行驶在任何海洋,无视风向,后一种不同,必须有适合的风向才能航行。

    楚尼人会冲出石柱,应该是找到了合适的风向,而按照前者的航程,他们最少需要两年才能回到楚尼,然后……”

    返回楚尼两年,从楚尼回到我们的海也要两年,中间或还许有一到两年的准备时间,总共加起来最多六年。年轻的哈斯德鲁巴道:“我们已经更换了撞角,但还是没有办法撞沉楚尼人的战船,如果他们再来,我们不能将他们阻挡在海峡之外。”

    “楚尼船上有罗马使者,他们也许知道雷霆武器的秘密,必须马上与罗马人开战。”汉尼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腐朽的迦太基元老院无力对抗罗马,巴卡家族承担起了这个重任,开拓伊比利亚半岛正是为了进攻罗马。楚尼人的到访既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不利的一面就是楚尼舰队一定会回来复仇,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必须马上与罗马人开战,趁楚尼人回来之前。”哈斯德鲁巴看看着自己的岳父,也这样建议。“凭借着雷霆武器的力量,罗马军队一定会战败。”

    “可那些部落并没有真正的臣服。”哈米尔卡沉思后缓缓说道,“托勒密告诉我,楚尼人或许很快就会亡国。”

    “托勒密……”哈斯德鲁巴正想提醒岳父托勒密的话不可信,哈米尔卡打断了他:“波密卡尔去年已前往东方的秦尼。”所有诧异人中,他又道:“塞利努斯也去了。”

    波密卡尔是哈米尔卡的大女婿,他在巴卡家族更多的角色是辅佐而不是战斗,辅佐哈米尔卡,辅佐哈斯德鲁巴,辅佐汉尼拔。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法官,在迦太基元老院拥有席位。

    去年巴卡家族原本想将在伊比利亚半岛上施行的君主制移植到迦太基,此事被波密卡尔所反对。哈斯德鲁巴、汉尼拔本以为哈米尔卡将波密卡尔赶回了迦太基元老院,但他却去了遥远的东方。

    塞利努斯(Silenus . Caleacte)则是西西里岛加勒阿克特的希腊裔学者,一个渊博的人。哈米尔卡将他还有斯巴达的著名学者索西卢斯(Sosylusof .Sparta),邀请到伊利里亚巴卡家族的领地,教育自己的几个儿子。

    “他们最迟今年就会抵达秦尼,也许楚尼亡国了,也许没有。”哈米尔卡本想如释重负的笑一笑,但他不知为何笑不出来。他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直到夜间睡下,他才察觉了原因。

    遥远的东方本在已知世界之外,是蛮族之地,那里除了丝绸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商品。然而现在再也不是这样了,遥远的东方越来越深的影响已知世界的一切。

    为了复仇,他要派出使节前往东方,了解楚尼人的行动;埃及的托勒密也派出使臣前往东方,据说在他的帮助下,秦尼人战胜了楚尼人,于是占领乳香产地的楚尼舰队不得不撤了出红海。

    迦太基的命运竟然是由遥远的东方决定,汉米尔卡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毕竟,他所处的时代不是几百年后,那时已知世界的命运完全由罗马人决定;也不是一千多年后,整个世界的命运都由威斯敏斯特或者北美大陆的某间椭圆形办公室决定。

    这种感觉让人窒息,让人日夜忧惧,不能入睡的哈米尔卡索性起床,看着地图上遥远的东方发怔。波米尔卡和塞利努斯,这时候应该到秦尼了吧。

    *

    深夜穿过赫拉石柱的绿洋舰队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楚国,在他们抵达朱方港之前,曾在海峡两次拦截舰队的迦太基使臣已先一步抵达秦国。

    炎热的夏季早已过去,秋意正盛的九月,波米尔卡、塞利努斯一行来到了粟特商嘴里的胡姆丹。这座宏大的城市是秦尼的都城,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城市南面的王宫却竖立着希腊人的塑像。

    “足下来自西洲何国?”丞相府内,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少年含笑相问,标准的希腊语。

    波米尔卡此行从巴克特里亚带了精熟雅言的通事,没想到接见自己的少年会说希腊语。

    “我们……”波密卡尔的衣服与埃及人颇为相似,他说话时,一个官吏说了一句什么打断了他,粟特通事闻言连连鞠躬,道:“站在你眼前的是秦尼国的王子。”

    “尊敬的王子殿下,我们是迦太基的使臣波米尔卡、塞利努斯,”波米尔卡指着自己和塞利努斯。“……经过埃及、塞琉古、帕提亚、巴克特里亚来到了秦尼。”

    波米尔卡在路上听说,觐见东方的君王需要行匍匐礼,他与塞利努斯都不愿意对任何君王行匍匐礼,哪怕此行的目的没有达到。现在两人觐见秦尼国的王子,并没有人要求他们匍匐,这实在大出两人意外。

    “迦太基?!”扶苏听出使臣言语里的激动,他则惊讶于迦太基的遥远。那是在地中海以西,靠近达赫拉克勒斯石柱的一个国家。这还是一个擅长航海的国家。“大秦的海洋并没有和我们的海连通,请问你们为何而来?”

    “我们是为友谊……”波米尔卡说出想好的借口,塞利努斯打断了他,他直截了当的道:“楚尼是迦太基的敌人,我听说楚尼也是秦尼的敌人?”

    使臣如此的直接,扶苏不由再度打量两人几眼。“是的。”他道。“那你们能做什么?”

    “我们……”塞利努斯第二次将波米尔卡打断。“尊敬的王子殿下,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能否告诉我们,秦尼与楚尼的战争细节?只有明白这一点,我们才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或者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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