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鸽其实也不怕刘崖真的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他自己心里是有数的。而且先吓唬一下病人家属,引起重视,然后再继续安慰,一般来说都是大夫们的套路。

    “尿毒症的临床表现,一般来说都会给别人带来很大的痛苦。最大的表现就是水,电解质,酸碱代谢紊乱,引发的酸中毒可能会导致人体十分虚弱,呕吐,食欲不振等等。其他电解质,水钠钾钙磷的代谢失常,则会引发胸腹腔积液,四肢水肿,内脏水肿等症状,低血钾症,高血钾症,甲亢也是有可能发生的。这一类大型的疾病,下面会细分很多小的症状。”其实刘崖说的已经比较笼统了。

    说的太多,王晴可能听不明白。然而刘崖像是在老师给学生上课一样,讲得十分严肃,一丝不苟。

    “你应该知道肾脏,是维持人体代谢平衡最重要的器官之一。肾脏出了问题,有慢性肾衰竭的情况,几乎人体所有摄入的营养元素的平衡都无法继续维持,等同于可以过滤血液和调整各元素平衡的的器官失效了。因此,人体的蛋白质类,糖类,脂肪类,维生素类的平衡与代谢也会被破坏。”刘崖继续说道。

    王晴坐在车上,听得也十分认真。我是听着这个大夫说的病症表现,像是自己的父亲要死了一样。

    “这么说,只要肾脏能够修复好,恢复它的机能,或者是直接进行肾脏移植手术,人的生存几率就会提高了吧?”王晴说道。

    她有钱,非常有钱,就算是进行肾移植的手术费多一点都没问题。

    但这不是钱的事儿。在中国,器官移植是要等待排序的。

    医院方面进行登记,一旦找到了合适的肾源,将会按照队列顺序进行匹配。

    如果有人因为其他的原因而去世,他的内脏是可以用的,而同时这个人又曾经登记过器官捐献,或者家属临时决定同意捐献遗体,器官才会被二次利用。

    十四亿中国人,躺在医院里等着换肾的,都不知道要有多少。肾移植手术也是要进行配型和防排斥试验的。

    找到刚刚好匹配的肾源,又不排斥,同时还不会被别的等待换肾的人抢走,这个几率简直是太低了。

    有的尿毒症病人一边做着透析,一边等待着肾源,等来等去等了几年,原本做手术的钱全部都用来做透析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还没等到有肾源可以用,人就死在了等待的过程之中。

    这是何等的绝望?

    “理论上来说,换肾是最终的途径,也是彻底治愈的希望。可是对尿毒症病人来说,我们要解决的并不仅仅是肾的问题。刚才我们已经了解到,全身所有元素代谢失调,所引发的一定是非常严重的后果,而且是对于整个身体的全面破坏。心脑血管系统可能会有粥样动脉硬化,心梗脑梗,心力衰竭,心律失常都有可能发生。呼吸系统则会有可能发生肺水肿,胸腔积液导致的窒息,肺膜炎,肺钙化所导致的呼吸衰竭。肠胃系统就更不用说了,恶心呕吐消化不良,胃黏膜糜烂,消化性溃疡所导致的胃出血。血液系统则会出现由于营养不良而导致的贫血,凝血困难,皮下多出些点,内脏大出血无法及时抑制。神经肌肉系统更是会受到影响,幻想昏迷,注意力无法集中,记忆力衰退,偶尔会出现痉挛,抽搐,脑水肿。所导致的颅内高压。骨骼系统则会发生骨营养不良,古炎症,骨质疏松,软化症等情况,摔一下就有可能造成骨折,但是自发性的骨折还是不怎么常见的。”

    刘崖把这些事情一口气说完,基本上没有给王晴反应的时间。

    一个尿毒症病人,事实上从头到脚,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什么好的地方了。

    而刘崖的描述已经是十分客观而且概念化的了,甚至有点避重就轻之嫌。

    哪怕是重要的言语和文字,也把王晴吓得不轻。

    “所以除了要解决肾脏衰竭的问题之外,我们还要先解决由于尿毒症所引发的其他并发症,再将病人的身体调整为可以进行肾脏移植手术的状态之后,我们才建议开始推进这个工作。当然,前期的准备还是要做的,先进行登记,然后慢慢调理身体,等待的时间之内把身体调理好,到时候就不会耽误那么长时间了。”刘崖一直觉得王鸽的运气其实不错,那么他姐姐和他大伯的运气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等待肾源,还是很有希望的。

    “在不进行肾脏移植的情况下,靠着透析大概能支撑多长时间?”王晴问道。

    “这个就说不好了,根据病人具体的情况才能确定。而且我是急诊大夫,这些东西急诊接的多,后续的事情比较少一些。活个一两年的有,活个三五十年的也有。在这段时间里,别人可能会出现各种并发症,经历抢救,甚至截肢。不论是腹膜透析还是体外血液透析,都只能代替肾脏的一部分功能,且频率比较高。到了最后的阶段,还是要进行肾移植手术。”其实刘崖已经知道,王晴想问什么了。

    王鸽听着听着,也听出了问题。

    正常人用膝盖想想,也都能想到。

    肾移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但是现在肾源又没有那么好等,路就只剩下了一条。

    直系亲属,活体捐献移植。

    跟电视里面演的差不多,父亲母亲割肾救儿子,或者是弟弟妹妹割肾救哥哥,什么样的情景都有。

    活体捐献这个东西,在医院里其实是有很大的要求的。只要是有能力进行活体肾移植手术的医院,都会有一个器官移植伦理委员会。

    所谓伦理委员会,管的就是伦理的事情。在病人家属提出要使用自己的肾脏距,救直系亲属的性命的时候,必须提交伦理委员会所需要的文件和资料,进行审核。

    如果医院的伦理委员会认为这种肾脏移植手术可能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家庭负担,可能会让这个家庭承受更多的压力,那么他们完全有理由让医院拒绝进行手术。

    这不是建议,而是最终的审定结果。

    肾脏虽然有两个,但是事实上每一个肾脏对人体的影响都很大。如果进行活体捐献,那么捐献人今后的生活会遭到很大的影响。

    这些人再也不能干重活,体力活,晚上再也不能熬夜,整个人几乎像是废掉一样,力不从心。而且被捐献人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好起来。

    刘崖曾经见过医院内刊的报道。一个年轻人患上尿毒症之后,其父亲捐了一个肾脏给他。可是好景不长,由于年轻人的身体原因,新的肾脏也在很短一段时间之内,就失去了它的作用,快速衰竭。

    生命垂危之际,年轻人的母亲也想捐出自己的一个肾脏,不顾一切的想要救自己的儿子的命。

    父母爱子心切,原本可以理解。但是是否进行手术的决定权,掌握在医院的伦理委员会手中。

    经过委员会的评定,该男子的父亲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而且就算是进行了二次肾移植手术,新的肾脏在这个年轻人的体内也有很大的概率二次衰竭。

    更何况这个家庭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支付10到20万元的手术费用了。如果母亲再捐献出一个肾脏,也失去了劳动能力,那么这个家就真的完蛋了。

    说句不好听的,伦理委员会认为,如果进行肾脏移植,死的可能是一家三口,就算不穷死也要被饿死。

    如果不进行肾移植,儿子死了,老两口最起码还能活着,而且家里还有一个劳动力,足以养活两口人。

    现在王晴已经在考虑捐献一个肾脏给父亲的事情了。

    雅湘附二医院的伦理委员会较为严格,在提交资料的时候,严禁非亲属之间的活体器官捐献。

    第一次排除排斥的风险,第二,这个事情还有可能会涉及到器官买卖。

    再就是捐献者和被捐献者之间的关系,必须是亲兄弟姐妹,配偶,父母或者是子女。除此之外,其他一律不接受手术申请。其中对于配偶的要求,还必须是结婚满三年以上,并且已经有子女。

    从这样就可以看出肾移植手术对一个人的伤害有多大了。

    而除此之外,被捐献者和捐献者之间也要进行一系列复杂的排斥检查。

    如果检查没有通过的话,那也是不能进行手术的。而且并非只要是近亲就一定能够通过这种检查。

    这是一种十分艰难的选择。按照道理来说,自己的父亲住院有生命危险,必须要换肾的情况下,王晴理应献出的自己的肾脏。

    可是一旦进行了肾脏捐献的手术,高强度的工作肯定是支撑不住的。这就意味着她很有可能会丧失赚钱的能力。

    人还这么年轻,没结婚,没孩子,没谈恋爱,正值青春年华,就这样废掉了,谁都不可能心甘情愿。

    “姐,我建议你现在不要考虑这么多。大伯的情况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可以先尝试一下保守治疗,然后慢慢等待肾源。透析也还能支撑一段日子。”王鸽十分理解王晴心中的苦痛与挣扎。

    关键在于王晴不可能让自己的母亲去做这件事情,三叔已经去世了,她也不会拿下来去找二叔,也就是王鸽的父亲,让人家出一个肾吧。

    就算王建成愿意,她也绝对不可能接受。

    人家也要好好活,凭什么平白无故给人一个肾,让下半辈子变成一个废人?以王晴的涵养和所经历过的道德教育,绝不允许她做出如此自私自利的事情。

    买肾这种事情就更别说了,不仅违法犯罪,还有可能会有沾染上其他传染病的危险。

    如果实在到了,没有办法的境地,这件事就只能由王晴自己来了。

    王晴越是想,脑门儿上的眉头就拧得越紧。

    “你弟弟说的没错。前面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毕,用不着考虑那么远。说不定等到那个时候,早就已经有了合适的肾源呢。我看你家庭条件应该也不算差,这是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刘崖说道。

    其实对于贫困家庭来说,别说是10到20万的肾移植手术费用,就连尿毒病人一个周进行两到三次的透析,都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一次就要三四百块钱,一个礼拜就是上千块,一个月四五千。部分医院有医保的话,可以报销95%,就算是农村合作医疗,也能够报销30%,再加上二次报销,普通家庭条件的话,病人通过透析能活个10到20年,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国家现在大力推行医保和农村与城镇合作医疗,但仍旧有人身上一点保险都没有,穷困潦倒,连五六十块钱都掏不起。你父亲应该是有医保的,钱不是什么大事。”刘崖说道,“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与复杂。”

    “国内居然这么便宜吗?”王晴一愣。“那岂不是每次透析只要花几十块钱?”

    “政策好了,时代不一样了。”刘崖笑了笑。

    在几个人说话的空档之中,王鸽的救护车早已经远离了市区,从绕城高速向北驶去,在前往衡州市的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车顶上蓝色的警灯正在不断闪烁,就算是车上没有运送病人,他还是打开了自己的警笛。

    大早晨的高速公路上没有什么车辆,前方有车辆,看到后面闪着警灯,鸣着警笛的救护车快速靠近,知道肯定是有什么紧急的病人需要转送,马上减速靠右,让救护车先行从超车道行驶过去。

    王鸽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在道路上,将车速提到120公里每小时。

    而王晴仍旧坐在车厢里,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有的时候,你还真的要学我一下。”王鸽说道,“没心没肺得活着,有事儿先不要考虑那么远,活在当下,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知道了,先见到父亲再说吧。”王晴在二人不经意之间抹掉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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