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鸽知道,虚紫已经死了三十八年。

    这样算下来,她应该是在一九七九年去世的。具体是什么日期王鸽还没有听虚紫说过,只能在有空的时候再问她了。

    虽然夸下了海口,可是王鸽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今天是周五,一个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想要检索出在特定时间,特定年龄去世的人,还是有点困难的。

    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

    他回到了车队办公室,跟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打了声招呼,拧开自己的大水杯盖子,灌了几大口水,让自己冷静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填写出车记录。

    中午十二点半,铁大致和侯长河一边闲聊一边回到了办公室,谢光端着一个餐盘跟在后面,这是给王鸽带的饭。

    王鸽的确有些饿了,折腾了一早晨,还没吃一点儿东西,他接过餐盘道了声谢,提起筷子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还口齿不清的问道。

    “不是小黑胖子在看家帮忙打饭吗?”

    “这货刚在食堂坐下,就来了出车请求。我们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开车出去呢。一问食堂的师傅才知道,这小子也没吃饭,我让师傅们给他留了。”谢光拿起了自己的大水杯,灌了一大口茶。

    似乎是茶叶的品质不太好,他在对着垃圾桶吐着茶叶末子。

    王鸽心里偷笑,也不知是不是早晨高玉婷那乌鸦嘴起了作用,徐林想要偷个懒都不行,结果刚要吃饭人就走了。

    “这小黑胖子,有一颗偷懒的心,没有偷懒的命啊!”侯长河伸着懒腰向后倒去,躺在了值班用的床上。

    办公室虚掩着的门吱嘎一响,徐林满脸疲惫的走了进来,听到侯长河在损自己,居然一反常态,没有上前反驳打闹。

    距离门口最近的铁大致闻到了徐林满身的酒味。“你小子别告诉我你酒驾啊!”

    王鸽也闻到了酒精的味道,笑了笑,显然这不可能。这么大的味道,王鸽闻着都要醉了,得喝多少酒啊,徐林神智清醒,走路还是很稳的,而且是开着救护车回来的,根本不是喝多了的样子。

    “呸!你才酒驾呢!大中午的哪有人喝那么多酒的?”徐林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得,我今天就碰见这么个主儿,前女友今天结婚请客,人家念着朋友一场把他请去了,结果人到了之后一直疯狂灌自己酒,喝多了撒酒疯,一边撒酒疯一边继续喝。旁边的人怕他又哭又闹,摔瓶子打人,警察都叫来了,两个警察这才敢给他把酒瓶子夺下来,结果这哥们躺在地上不起来,我跟大夫扶他上推车,这位亲可一点儿都不认识好人坏人,对着我就开始狂吐。”

    说到这里,徐林满脸嫌弃,啐了口唾沫。“你们是不知道那个恶心啊!差点吐我身上。这要是录个视频发网上,我肯定能火!”

    徐林手舞足蹈的表演着警察夺酒瓶子的场景。

    “别贫了,吃饭去吧!”铁大致拍了拍徐林的肩膀。“先去换套衣服。”

    “你觉得我还吃得下吗?”徐林苦着脸,“不了吃了,全当减肥了。”他熟练的脱下了深绿色制服,熟练的从抽屉里找出黑色塑料袋,把衣服装了进去,换上了自己柜子里的第二套制服。

    看起来,出车完了回来换衣服这样的事儿,徐林经常碰到。

    王鸽也被徐林这绘声绘色的描述给恶心了,好在已经吃了个八成饱。

    “救护车车队请注意,玉兰大酒店有一女子跳楼,派出所要求一辆救护车前往现场待命!”所有人的耳机里再次响起了护士的声音。

    “车队收到,马上出车!”铁大致按着麦克风回复道。

    “玉兰大酒店?我刚从那回来!”徐林一听就愣了。

    “我出车吧,谁都别跟我抢了。”王鸽赶紧说道。

    王鸽心里想着,在玉兰大酒店结婚的这对新人也够倒霉的,请了不该请的人搅乱婚礼现场,现在又有个要跳楼的,这婚算是结不成了。

    他也没等其他同事回话,抓起车钥匙和水杯就夺门而出。

    事实上,车队里的其他人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王鸽了。要是哪天他不抢着出车,那才是有问题。

    “餐盘我给你收了吧,不用谢。”侯长河对着已经跑出门的王鸽喊道。

    民警要求要救护车在现场待命,意味着人还没从楼上跳下来。但是王鸽一点儿都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来到救护车跟前,上车发动,挂档起步,车辆来到了急诊部大门,医生护士急忙上车。

    今天跟车的医生叫宋平,三十多岁,但是看起来有四十多了,脸上皱纹不少,显得老一些,也有些秃顶。他性子比较稳重,行医严谨。王鸽只跟他出过一次车,丰富的行医经验和精湛的医术,还有准确的判断,让王鸽打心眼里佩服。

    要说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这秃顶可是有传统的。包括救护车车队在内,整个急诊部上了年纪的男人,例如铁大致和孙成德,还有副主任张正,就连急诊部几个打扫卫生的大叔,多多少少都有些秃,正在努力的向着谢光那种大光头发展。

    曹大夫虽然头发看起来浓密,不过王鸽通过谢光的小道消息了解到,曹大夫天生自然卷,所以显得头发多,其实他掉头发也很厉害。

    甚至是刘崖,王鸽也注意到他的发际线有些高了。王鸽开玩笑的跟刘崖提过这件事儿。

    刘崖的回应是,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王鸽甚至怀疑,是不是这群急诊大夫和救护车司机,水平越高,秃的就越厉害。

    王鸽开始对自己头发的安危,产生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担忧,隐隐约约的觉得近几天洗澡的时候,头发掉的有点多。

    整个湘沙市接近七百五十万人口,湘沙市医疗急救中心在所有医院设立的急诊部加起来也只有三十八个。

    而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算上主任副主任,再加上实习医生,一共只有十三个大夫,这十三个大夫承担着大半个湘沙市的急诊诊疗任务。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秃顶,都是累出来的。

    天天加班,睡眠不足,工作繁忙,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手里捏着人命,放谁谁不秃顶啊?

    “宋大夫,中午那个肺栓塞的病人,情况怎么样了?”王鸽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持续溶栓治疗,进了重症监护了。怎么,是你朋友?”宋平显得有些疲惫,双手揉着眼睛。像这种出车任务一般都是年轻大夫去做,实在腾不出人手了,他只能出来。

    事实上,像这种待命任务并不着急,坐在救护车里也能暂时远离嘈杂的急诊大厅,对于宋平来说是某种程度上十分难得的休息。

    但是宋平安不下心,因为跳楼的女子随时会发生意外,也不知道现在现场是什么情况,女子有没有其他疾病。他不敢懈怠,因为他不知道下了救护车之后等待着他的将是什么。

    王鸽摇了摇头,“就是问问。”

    玉兰大酒店距离雅湘附二医院有八公里左右,王鸽尽可能的提速,想要尽快抵达现场,一路无话,交通情况比较好的情况下,他开了十分半钟,救护车稳稳的停在了民警设立的警戒线外面警车的旁边,王鸽关闭了警笛,只剩下蓝色的警灯在不断的闪烁。

    四个民警在现场维持秩序,消防车直接开到了八层楼酒店的楼下,跳楼的女子站在楼顶,距离比较远,有些看不太清楚,几个消防员正在给铺在地面上的气垫充气。警戒线外面站了不少人,有的是婚礼宾客,有的是路人来围观的,大家都在拍照发微博,议论纷纷,好歹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起哄。

    一个民警看到王鸽和宋平推着推车,后面还跟着小护士,赶紧上前把警戒线抬高,让医护人员赶紧进入现场。

    “怎么回事儿,这结婚怎么结成这样了?”宋平也是满脸的诧异,刚才他在急诊也看见了一个喝酒喝多了酒精中毒的主儿,听接诊的大夫说就是从这地方拉到医院的,还是新娘子的前男友。

    这前男友酒精中毒去了医院,现场还有个要跳楼的,谁看了都是满脑子浆糊。

    “我们所里有人上去了,正劝着呢,上面那位酒喝的有点多,情绪比较激动,不知道能不能给劝下来,你们做好急救准备吧。”民警介绍着现场的情况。

    婚礼现场的新郎颓废的坐在地上,一个民警正在安慰他,一对新人的父母现在新浪旁边正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应该是新郎的父母。

    另一对戴着胸花的父母则是在望着楼顶,父亲抱着母亲,母亲嚎啕大哭,民警正在向他们询问着情况。

    “新娘呢?”王鸽环顾四周,感觉有些奇怪,好像少了点什么,随口问道。

    民警指着玉兰酒店的楼顶,回答道,“新娘子正站在上面嚷嚷着要跳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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