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小贝被带上了公堂。

    把她压过来的狱卒逼着她跪下,想着大……女子,能屈能伸,跪一下少点皮肉苦也是应该的,前方刑部里的某位大人拍下惊堂木:“童书培,你欲对陈家女行不轨之事,遭到她的反对就将其杀害,而后抛尸入河,先尸体已打捞出来,你可知罪!”

    “不是,不是!”仇小贝立直上身,“我不是童书培,我没有杀人,我是宫里出来的……呜呜呜呜!”

    她都没能表明自己的身份,旁边候着的牢狱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看其熟练的操作,可见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大胆童书培,现在罪证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不成?”

    堂上大人手一摆,就有人端上了两个盘子,一个盘子上放着沾血的匕首,一个盘子上放着一块玉佩,那玉佩一看就是家传类型的。

    果然,听到大人高声道:“匕首是在你家院子里找到的,玉佩,是在死者家里找到的。带证人。”

    有个农妇被带了进来,可能对公堂的畏惧,整个瑟缩着眼睛都不敢乱看,跪在仇小贝身边,将自己看到的经过说出来。

    据说那一天,她去找死者,结果在死者家门口时,看到童书培慌慌张张地从死者家里跑出来,她觉得奇怪,就进屋去瞧,结果发现地上好多血,她吓坏了便赶紧报官。

    之后,也有其他人证说,看到童书培在河边出现过,就是根据这条线索,才在河中,把尸体打捞回来的。

    “童书培,你还有何话要说!”

    惊堂木啪的一声震天响。

    仇小贝张嘴想说,却发现自己整张嘴都麻了,刚才牢狱捂住她嘴的时候,不知道在她唇上抹了什么,这会,外表看着无恙,实际上她根本没办法张嘴说话。

    “呜呜……”

    “看你也是无可辩解的了,来啊,让他签字画押!”

    画你妹的押,我不是童书培,我是东宫里太子身边的太监!

    这句话,她努力嘶喊的结果也只剩下“呜呜”声,公堂外的围观的百姓还在叫好,他们听不到仇小贝的心声,他们只以为公正廉明的刑部里的大人,又办了一件痛快人心的案子。

    童书培他们知道,童家在京都里是望族,而童书培因为长相和身板,一直都很阴郁的样子,给人的印象就一直不太好。

    这个案子很明了,一看就是童书培这人,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就想强抢民女,人家女子不愿意跟他,就将人杀害,所有证据都摆在面前,没有人怀疑凶手不是童书培,他们只担心会不会官官相护,放过杀人凶手,而一如既往给力的刑部,让他们大声赞赏。

    谁能想到,他们崇信的刑部,早就已经将犯人找了替身!

    师爷将罪状呈上,摆在了仇小贝跟前,狱卒抓起仇小贝的两只手按上红泥,再往罪状上按去。

    瘦小的人儿哪里是狱卒的对手,反抗的力道根本不被看在眼里,几下子就把手印按了上去。

    上头的青天大老爷一脸的严正清明:“童书培,残害无辜人命,罪无可赦,判,斩立决!”

    这案子,已经在底下衙门审过,现在在刑部里不过是过一遍,所以判决确实是可以直接下的,但这动作确实是草率且快速了,并且直接判了斩首,就像急着要灭了她的口,一死百了以防万一,连刑罚都给她免了。

    毕竟,她跟暗牢里的那些在京都里没有任何背景的人不同,她来自东宫!

    她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不用受皮肉之苦!

    “呜呜……”

    仇小贝被拖起来,重新押往地牢,她经历刚刚那一番波折,力气消耗大半,这会被抓着双臂推着走时,根本无从抵抗。

    却在走向牢房的路上,她看到应书榕手捧一宗案卷从她身旁走过!

    “呜呜呜呜!!”

    仿佛吃了瞬间增大力气的药丸,仇小贝剧烈地挣扎起来,一双脚朝着应书榕拼命地想往他那边冲,身子更是对着他使劲地发出她现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

    应书榕朝她看来,此刻的他没有在醉源楼见到时随性的样子,整整齐齐的官服,端正的五官神情是严肃但木讷的,好似刚从书课本里回神。

    “等等。”他喊住狱卒,“这是谁?”

    “这是杀人犯童书培,杀了童家村的瑛秀,这是刚刚画押的罪状。”

    跟着出来的师爷走过来将罪状递交给童书培,与此同时,狱卒压着仇小贝的手臂用了力,让她整个上身都往下压抬不起来,这给她造成很大的痛苦,可她还是努力地抬起头,对着应书榕用力张着嘴,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看着他。

    可应书榕只跟她对看了一下,就低头看起那份罪状,上头写得清清楚楚,连物证人证,凶手如何行凶等过程都写得很仔细。

    “斩首?”

    “以命抵命,瑛秀家里还有个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必须要给老人家一个交待。”

    应书榕看了师爷一眼:“这也是条人命,本官建议,还是多考虑考虑。”

    “大人,这判决已经下了,在民众面前下的,恐怕改不了。”师爷朝应书榕拘礼,然后让狱卒赶紧把人带下去。

    “呜呜呜呜……”仇小贝被拖着走,她用了全部的力量,也只能让自己的双脚做短暂的停留,她拼着被拗断手臂的危险挣开了一只手,朝着应书榕抓去。

    可她的手没能碰到应书榕,就又被抓了回去,被强硬地拽着走。

    “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应书榕敏锐地感应到什么,阻止了想要捶打仇小贝的狱卒,然后握住了仇小贝的肩膀。

    “大人,罪犯都是如此的,”师爷道,“犯了罪又不想受到惩罚,大人,您不会是同情他吧,想想无辜死去的人,和死者的家属吧。”

    应书榕横了师爷一眼,他在做刑部左侍郎之前,整个刑部有一套自己的体系,短时间内,他这个“外来者”都是被排斥的,但他们表面又都很尊敬,让你拿捏不到错处,可应书榕仍察觉到整个刑部有些不太对劲。

    但这需要时间,他不可能一朝一夕间就打入刑部内部,还能让他调查。

    看现在,连个小小的师爷,在刑部里头的权限都比他大。

    他看着仇小贝,最后拍了拍她肩膀,对狱卒道:“既已判了死刑,就无需再虐打他们了。”

    “大人不愧是读圣贤书的人,心肠就是软。”师爷说着,道没让狱卒再对仇小贝下手,只是示意赶紧把人带下去。

    仇小贝被两狱卒压得死死的,再无法挣开丝毫,只能被压着离应书榕越来越远,她扭头往后看,被压得很低的脑袋,只能看到他的官袍,象征着正义。

    回到了暗牢里的之前的那间牢房,仇小贝被用力地推进去,她往前跄踉了好几步,最后撑着墙站稳,然后“嘶”着捂着右手的胳膊。

    她咬着下唇,用虽然疼但还算完好的左手去碰了碰右边的肩膀,怀疑自己这边的关节很可能出问题了。

    但事情没完。

    将她推进来后,两名狱卒也跟了进来。

    仇小贝迅速转身,背靠着墙壁,惊慌地看着他们:“唔唔想唔唔么?”你们想干什么?

    “哼,”狱卒撸起袖子,身上带着凶气,“怎么,以为扒上应书榕你就有机会出去了?告诉你,应书榕算个什么,左侍郎又怎么样,他在刑部什么都不是。进了这里,你就是童书培,好好听话还能让你走得安详点,现在,上头点名要你好看,你就多担待吧。”

    仇小贝紧紧贴着墙壁,看着当中一个狱卒拿来一条鞭子,往地上一甩,发出“啪”的声响,她眼睛条件反射地闭了一下。

    “大人,几位大人,他不是有意的,你们、你们行行好,放过她吧!”老左扒着木栏替仇小贝求情,谁知道鞭子马上就朝他甩了过去,打在了他的手上,逼他不得不把手缩回去。

    “少他妈管闲事,管好你自己,否则,下一个就是你!”

    狱卒警告完老左,下一鞭就直接朝仇小贝甩过去。

    趁着刚刚狱卒教训老左的功夫,她左手拿着一张符纸,右手手指自己抠破一个小口流出血来,她将血快速的涂抹在符纸上,刚做到这一步,鞭子就已经朝她飞来。

    她睁开了眼睛,手中符纸打了出去——

    符纸虚化,不被人的肉眼所见,却是实实在在低悬浮在空中,一时间,阴气大盛,好似整个暗牢长年累月积下来的阴气怨气,在这一刻都朝这间牢房汇集。

    老左等人只觉得原本就阴凉的牢房瞬间又冷了好几度,甚至打起了寒颤,而狱卒,在甩出鞭子的那刻,跟前突然吹来一股大风,迷了他的双眼。

    重新睁开眼时,他看到“童书培”这个罪犯,居然看着他不屑的嘲笑,他气得冲近两步,扬起鞭子使劲的鞭打,打得对方倒在地上哎哎大叫。

    另一名狱卒在旁边喊着:“打死他,打死他。”脸因为过于激动而通红,眼眶里也涨起了血丝,里头充斥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就好像,他心中藏着的凶残戾气完全被激发,看着同伴打人,他受不住干脆也冲上去,直接用拳脚揍“童书培”,恨不得就这么把人活活打死。

    仇小贝闪身,捂着右臂躲到一旁,看着一名狱卒在她刚刚站立过的地方,对着墙又打又踹,拳头那么用力地打在墙上很快就打出血来,他却完全没感觉,而另一名狱卒,起先也用鞭子打墙,等他同伴冲过去后,鞭子就打在了同伴身上。

    这一幕,除了仇小贝,只被那位老左看在了眼内,他睁着眼睛呆呆的,半响,侧头看向靠近他这边的仇小贝时,小贝给了他一个无辜的微笑。

    当时的老左:“……”

    仇小贝往嘴里塞着一颗又酸又涩的药丸,没有吃下去,就含在嘴里,然后等了一会,见差不多了,才弹个响指,悬浮在空中的符纸自燃起来,很快就烧成灰烬,两个狱卒也停了下来,但他们仍没有发现自身的情况,还对着那堵墙发狠话。

    “好好在这,享受你最后的两天吧。”

    狱卒朝墙壁呸了一口,两人一同走了出去,将牢门拉上锁链锁上,等他们一走,老左怔怔问:“你、你是什么人?他们、他们没事吧?”

    “一点雕虫小技,我刚刚朝他们洒了迷幻药的,让他们产生了幻觉,”酸涩让发麻的嘴巴能动了,只是她说话还有点含糊,“不过就是一个要养好几天的伤,短时间内估计下不了床,另一个,哦,就是拿鞭子那个,那肩膀估计脱臼了。”

    那么用力地挥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控制,生生自己把自己甩脱臼了。

    她给老左解释的同时,也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老左。

    远一点的牢房是看不到这间牢房的情况的,只能听声音,而近一点的,意志薄弱的,当时也会被阴风迷了眼,眼睛都不能完全睁开,且低温下,他们也不会有自己看不看得清的意识,这里的人,被关了那么久,意志力早被消磨干净了。

    可这老左,却还清醒着。

    肩膀传来疼痛,她顾不上去研究这个了,从自己的衣摆上扯下布条,简单地给自己的右肩做了包扎。

    老左见了,便猜到她刚虽然没有被打,可出去期间,估计还是受伤了,忙问:“你没事吧?”

    看老左还关心她,没把她当成什么鬼怪,不是心大就是信她的说辞,不管怎么样,都对她有利,她便朝他走了过去,在相隔的栏珊处停下并坐了下去,人靠在栏珊上,一手捂在肚子上,轻柔的抚摸。

    身后,老左也靠过来,跟她就两根竖立的木棒相隔:“小兄弟?”

    右牢的牢友也清醒过来,也凑到木栏边:“怎么样,小兄弟你没事吧?他们实在太混账了,把我们抓来当罪犯的替身就罢了,还要如此对待我们,可恶,可恶!”

    他狠狠地拍了几下木栏。

    仇小贝朝他摇摇头,没有掩饰自己的虚弱,这样也正好应征了她被“打过”的样子。

    她微微侧头,问身后的老左:“如果,有个机会能出去,你愿意跟我拼一次吗?”

    ……

    走远的应书榕停下来,打开了自己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在掌心里多了块玉,上好的羊脂白玉,搭配着精致的链子,玉有点熟悉,他拿着链子在空中放开,光芒照在玉上,他看到了镶在玉上跟链子衔接的地方,写了一个名字。

    凌兮!

    当今太子殿下的母亲,曾经的皇后姓凌,相比樊这个国姓,代表着无与伦比尊贵身份的姓,他其实更喜欢母亲的姓,当年读书时,作为侍读的应书榕,曾无意间看到樊沉兮私底下给自己取的名字。

    凌兮!

    这是太子的玉,为何会在一个死刑犯身上?

    ……

    “你说什么?”

    老左藏在发中的眼睛瞪圆,随即又强迫着自己冷静下去:“小兄弟,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我没有开玩笑。”她侧过身抓住栏珊,“左大哥,你的妻子在家等着你,你不想出去,得回你原本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回去找你妻子吗?”

    “我想,我当然想!”提到妻子,老左就有些失控地用力握住栏珊扯了扯,“可我怎么出去,你告诉我,怎么出去?”

    暗牢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就怕有个暗牢的囚犯跑出去会闹出事来,几乎可以说断绝了任何让他们见到狱卒以外的人。

    “可以的,有一个机会。”

    仇小贝目光十足坚定:“两天后,就是我的行刑日,我可以从这里出去。”

    既然刑部要做“英雄”,要展现绝对的“公正无私”,那么她的行刑一定是公开处决的,行刑场就在外头,那是她唯一出去的机会。

    “什么,你两日后就要行刑?怎么这么快?”

    “还好了。”仇小贝冷笑,她动了动嘴巴,说话越发清楚,“他们还能把我留两天,已经算大胆了。”

    “什么、什么意思?”

    老左的手从栏珊缝隙中钻过来抓住仇小贝的手,听到她痛哼一声,赶忙松开:“对不起,碰到你伤口了?”

    “没什么要紧的。”仇小贝脸色发白,人却大气地摆摆没事的左手。

    老左这会也没心思去看顾这个,听到她说没事也就信了,急着问:“你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身份?”他想到她惩治狱卒的事,他有了些不可思议的揣测,但她真有背景也好,什么神仙鬼怪也好:“他们怎么还敢把你替换进来。”

    仇小贝冷然一笑:“大概之前过于顺利,让他们都膨胀了,胆子也大了,这样也好,给了我们机会。”

    “你、你究竟想怎么做?就算,就算你很厉害,你可以逃出去,可我们……”他失落地碰了碰自己的脸,随后又厌弃的放下手,“我们都不是自己的样子了,脸上的面具从我们进来就戴着了,怎么都弄不下来,就算出去,也会被当成罪犯吧?”

    他看看她受伤的肩膀:“你也是,你既然之前没能逃出去,我想你那什么迷幻药,是没办法控制那么多人的吧,而且,行刑日那天,大庭广众之下,你想用同样的手段恐怕行不通,再加上那时候,你被捆绑着,口不能言,还是另一个人的样子,哪怕是至亲之人,都很难认出你,你能怎么做?”

    他刚刚升起的那点激动,又沉了下去。

    仇小贝对这老左越发赞赏,他几乎说中了大半,她的障眼法确实没办法在外面用,特别是大白天正午大太阳下,还是多人围观的现场,再说这刑部暗牢,她也想过趁刚才迷惑住两狱卒时离开,可外头实在太多暗哨了,她成功的几率太低,只能用迂回的办法。

    她不相信自己,可她相信她家殿下。

    他会找到自己,并且认出自己的!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她抓住老左想收回去的手的袖子,“若能出去,我可以拿掉你们脸上的面具,不过我也不瞒你,这方法有些凶险,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老左沉默下来,昏暗的牢房,哪怕离得近,也看不出他是何表情,仇小贝抓着袖子的手过于用力而变得青白。

    她是靠一口气撑着,才不让自己倒下的,老左迟迟没有说话,随着冷汗从额旁滑落,她几乎快支撑不住,就在他的袖子快要抓不住时,她的手腕被老左反过来抓住。

    “我在这里,就算活着也是苟延残喘,倒不如拼一把,就算是死了,也比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日又一日,一日又一日,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了!”

    他相信自己亲眼所见,那两名狱卒自己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模样深深地印在脑海中,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小兄弟所展现的本事绝不止是这些。

    若这世上真的有个人能帮自己出去,他相信,一定是眼前这人!

    “好、好!”仇小贝崩在胸口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只要有一个同意,在暗牢的都是无辜之人,心境想必是相同的,哪怕她只能策动一半的人都足够了。

    她重新靠向栏珊,整个人如脱了力般,微微启唇直喘。

    “不知小兄弟,想让我怎么做?”

    仇小贝无力地点点头:“先、先告诉我,你做的,是谁的替、替身。”

    边说,她的身子从栏珊上滑到地上躺着了。

    老左慌道:“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他担心她,可栏珊隔着,除了能把手伸过去轻轻碰了碰她外,也做不了其他,只能焦急地喊着:“小兄弟?”

    右边牢房里的那位牢友,把脸挤在栏珊那边往这边看,他并没有听到仇小贝和老左的话:“这怎么了,伤得很严重吗?”

    “没、没事。”仇小贝勉强举起一只手无力地挥动一下,“我就是累了,躺、躺会就好。”

    她放下手,再从袖口腾出一块黑乌的石块,从栏珊缝隙里递过去给老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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