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中,丑丑将暖炉点上,又泡来了热茶。

    “今日,将香薰一起点上吧。”林杳在美人榻前坐下来,将手放到暖炉上,一股热气慢慢升腾到手上,将她身上的凉意也驱散了些。

    那二十虎头鞭是真的将林杳打丢了半条命,虽有莲石相护,但本来洛白苏的身子就弱,骨肉剥离这样一番哧打,林杳感觉自己心气都大受损伤,以前很轻松就能做到的,现在却要费好大一番力气。

    这也是为何,林杳自从那之后,就改武斗为智斗,以她现在的身子,能不能打得赢洛清婉都还很难说,力气跟人拼不行,只能以智取胜。

    想来是要好生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小姐可是感觉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床上歇会儿?”

    此刻,林杳面色惨白,嘴唇上都毫无血色,虚虚弱弱地半倚在美人榻上,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

    “不用,待会儿四妹要来,你将香薰点上,以免被她闻出什么味道。”

    “是”

    丑丑说着,立即按照吩咐,将房间四角都点上了香薰,干花木,却幽幽燃出一股新鲜花瓣的香味。

    约莫过了一刻钟,洛芙岚才来,却没想曲氏也跟着一起来了。

    “给三小姐请安。”

    “给三姐姐请安。”

    “姨娘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客套。”

    因着天寒,二人衣服上都沾了不少雾水,林杳在丑丑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赶紧邀着二人在火炉子旁坐下。

    “三姐姐,这是娘亲亲手泡的,你尝尝。”洛芙岚将一个罐子递过来,揭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林杳不用看,直接便能闻出这茶中的成分和由来,“参片晒至半干,桂皮棹水冲泡三日,去掉面上多余的浮水,以底水灼热,加入新鲜姜丝,苏叶,去掉面上浮水三次,水沸即可。”

    “入口甘而滑润,不腻,不浊,苏叶之味齿颊留香,恰是姜丝,将浑身寒意勾去,品来香气与滋味在口齿间轮转,恍有重叠之象。”

    “想来姨娘做这养身姜茶,也费了不少心思。”林杳淡淡地品着,目光却留在罐子上,看着袅袅的雾气升起,心下一片明朗。

    其实,这煮茶品茶的技艺,还是当初在军队的时候跟一个老军长学的,老军长是林杳父亲的朋友,年轻时曾得父亲相救,他时常与她谈论起父亲,但却绝口不提林杳的母亲,说是禁忌。

    以至于林杳后来离开军队,每每想起那时候的时光,都会冲上一杯热茶,仔细回忆。

    所谓茶味品人生,曲氏今日亲自过来,定然不会只是送茶这么简单,林杳也不跟她兜圈子,索性将一切挑明了说。

    闻言,曲氏微愣,随即笑着给她掺茶,“三小姐好眼力,不过茶就是茶,虽然做起来麻烦些,但总归是要做的,人呐,闲得久了,就容易出毛病。”

    “姨娘还是叫我苏儿吧。”三小姐这称呼也是摆给别人看的,这些虚礼,林杳从来都不曾在意过。

    “是。”曲氏坐在对面,见林杳一直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又客气地试探,“苏儿是何时学会的品茶,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要早知道,姨娘就早给你送来了。”

    曲氏这是在借茶隐喻,想要试探林杳对江氏他们的态度,只是令林杳很好奇的是,一向隐居后院从来不生事,甚至随时见到江氏都一副卑躬屈膝样子的曲氏,今日怎会突然想通。

    不过,时机正好来了,她就不会放过。

    “姨娘见笑了,左右不过喝茶,喝得好了叫品,次之叫饮,苏儿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品茶,只知道人渴了就要喝水,一味的忍耐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林杳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不管江氏他们在相府中的地位有多大,自己需要的东西,还是需要自己去争取,一味地后退容忍,只会助长江氏他们的威风,也会将自己陷入更加艰难的局势。

    这样的道理,曲氏不会不懂。

    曲氏像是听懂了林杳话里的意思,微愣一下,缓缓收回手,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拽着手帕,来回地拧,神色之间看上去焦灼不安。

    “姨娘这些年受的苦,苏儿看在眼里,你没有和江氏他们那样害我,苏儿也很感激,若是姨娘怕,那也没关系,苏儿一个人也能夺回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但若是姨娘肯助我一臂之力,苏儿答应,定不会亏待姨娘。”

    林杳很清楚自己现在在丞相府中的局势,虽然有了身份,但同样也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洛亭安和卓老夫人照样不喜,洛清婉和江氏更是仇恨深种,两面夹击之下,别说寻找真龙之气,就连自保都成问题。

    日防夜防,防不了江氏他们的种种心机。

    现在的林杳,需要一个人在身后帮助她,并且这个人要有一定的身份,而且也要越不起眼越好,眼下,曲氏就是最佳人选。

    而曲氏,既然肯亲自来找她,想必也别有一番目的,但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对林杳有好处的,试一试又何妨?

    “三姐姐,你这是在说什么?”洛芙岚闻言,霎时一惊,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岚儿。”洛芙岚不懂,但曲氏懂,“你先出去,我有要事和三小姐说。”

    “娘……”

    “出去。”曲氏的语气立时严厉了些。

    洛芙岚和丑丑二人出门而去,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安静下来。

    “苏儿是何时看穿我心思的?”良久,曲氏才又开口,依旧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双手抱着茶杯都一直在发抖。

    林杳轻笑,“姨娘今日刚刚进门的时候。”

    登门造访,别有用心,洛芙岚只是回去取个茶罐子,根本用不了这么久,反倒是洛清婉来院子里闹腾了一阵子,他二人才进来。

    并且,二人进门之时,衣服上被露水沾湿了不少,就算是洛芙岚先回院子再去曲氏的院子,之后二人才一同前来,也不会被沾得这样湿,此间前后,相差了约莫两刻钟。

    再看曲氏进门时的神情,不难猜出,其实之前洛清婉来闹时二人就在,只是没有出来,不当着洛清婉的面出现,一是保全了林杳,二嘛,肯定是曲氏有重要的事要同她说,才会做得如此谨慎。

    “苏儿果然蕙质兰心,什么都瞒不住你。”

    “姨娘为何要这样做?”话刚问出口,林杳不住在心里笑自己,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不想再受欺负,也需要原因?

    谁知,曲氏酝酿了一阵,却说出令林杳不经咂舌的一番话。

    “为了替我死去的女儿报仇!”她双手紧握着。

    “死去的女儿?!芙岚她……?”

    “不,不是芙岚。”曲氏抬起眼,眼眶红红的,里面盈满了泪水。

    “当年,我虽比江氏还晚进府小半年,但却是府中最先怀上孩子的,老夫人高兴啊,劝说老爷,夜夜都宿在丹栖院陪着我,我担心白覃夫人责怪,时时提防着,谁知,白覃夫人没有半分刁难,反倒引起了江氏的不满,竟在我的安胎药中下毒。”

    曲氏说着,双手紧拧着帕子,眼中泛出嗜血的光,是愤恨,是怨怼,是满心苦楚硬憋在心里,整整憋了十几年,突然爆发出来那种悲痛。

    曲氏哭着,泪水不断往外溢,却没有声音,她满脸无助,“那是我小心翼翼护了七个月的孩子,就在她离开的前一天,大夫还说是个女儿,我还和老爷想好了她的名字,谁知道……谁知道……”

    难怪,林杳刚刚回丞相府时就觉得奇怪,为何洛清婉是二小姐,她是三小姐,府中却没有大小姐。

    当时听府中的嬷嬷说,是因为江氏还有一个儿子,长子在前面压着,洛清婉又是庶出,自然不敢称大小姐的。

    谁知,竟然还有这样一段秘闻。

    “姨娘既然知道是江氏所为,为何不告发她?”

    “谁让她生出来一个儿子呢,老夫人和老爷最器重的就是这个儿子,有儿子在,保命符就在,你自己也看到了,江氏在府中的地位,明面上没有扶正,实际上,享有的东西,哪样不是正夫人所有。”

    确实也是如此,这么多次,江氏虽有犯错,但洛亭安和卓老夫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说是妾室,却比正室还耀武扬威,这不是娘家有几个钱就能买来的。

    “当年,我也因此险些丧命,但我拼了命地活了下来,刚开始,我心中难安,夜夜梦见那孩子向我哭诉,说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后来渐渐地梦少了,本来为了岚儿,我已经放弃了报仇的计划,谁知你一回来,那孩子……竟然又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所以,我要你帮我,帮我报仇。”曲氏抹了一把眼泪,伸手拉住林杳的衣袖,“只要你帮我报仇,你要我怎么帮你都可以,我不怕自己会遭什么难,我只怕百年之后去了阴曹地府,都没法对我死去的孩子交代。”

    说着,曲氏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林杳跟前,“我求求你帮帮我……”

    “姨娘先起来,我答应你便是。”林杳将她扶起。

    “我为何要扳倒江氏,想来姨娘心中也是知道的,都是为了报仇,谁也不会比谁手软多少,但现在你我处境都还很危险,只要父亲和祖母一日护着她,我们便一日无法得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行,我听你的。”曲氏说着,已经很快收回情绪,但眼眶依旧红红的,不知何时,林杳竟觉得她身上的畏惧之色消散不少。

    曲氏刚要出门,回过头又叮嘱林杳一句话,“今日之事,不要让岚儿知道,我只想让她平淡地过完一生,不要被卷进这样的是非之中。”

    曲氏走后,林杳再倒出一杯茶,慢慢地品着,茶已经渐渐凉了,但味道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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