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随他进入祭堂,里面只清清简简地放着一口实木棺材,中间一竖灵位,两旁燃着香蜡纸钱,昏浊的雾气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林杳规规矩矩走到灵前,点上三支燃香,俯身跪下磕头。

    您放心,我定会帮您找出真凶,还您公道,也定会寻得真龙之气,完成使命。

    她在心中暗暗说着,望着灵位上木雕的简字,双手死死紧握,眼睛里迸发的精芒,让一旁的云棠为之一愣。

    “许大人,这边请。”

    林杳刚刚起身,便见门外云尚书邀着一人进来,身后还跟了三人。

    “许大人,您一定要查明真相,抓出真凶,为家父报仇雪恨呐!这花盗实在可恶,那样一个老人家都不曾放过,连尸首……也……”

    云尚书说起云老爷子,脸上闪过一阵悲痛,双手捂住脸,说话声音都带颤。

    “云大人请放心,本官奉旨查案,定会给云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林杳循声望去,只见是个蓝衣长发的青年男子,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长相干净,儒雅之中不失为官风度。

    见到来人,林杳觉得面生,脑海之中并无太多记忆,许是以前洛白苏并不曾见过。

    突然,云尚书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一眼便望见了站在云棠身后的林杳,当即大怒,“你怎么会在这里!出去,我们云家不欢迎你!”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来,见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一身素衣,面色雪白,干干弱弱的身子骨几乎风一吹就能吹跑。

    不禁疑惑,这样一个人,是和云家结了什么仇什么怨,犯得着云尚书直接下逐客令。

    “父亲,林木是我请来的。”云棠走出一步,径直挡在林杳身前,“祖父生前最是看中的人便是林木,如今前来上柱香,并无不妥之处,还请父亲见谅。”

    “你……你这个逆子!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能将你迷成这副样子,你祖父尸骨未寒,你就当着他的灵前,护着害死他的人,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祖父对你的疼爱吗?!”

    云尚书说得痛心疾首,只差两步走过去,一巴掌招呼到云棠脸上。

    林杳想转身离开,但转念想到,若是现在离开,岂不是错过了最佳查案时间,她希望能从云老太爷尸体上找到线索。

    看这几人的装束像是大理寺的人,身后跟着的一个年迈的老者,虽然瞎了一只眼,但从他拇指和食指指尖磨得发亮的厚茧,足以断定这是一个经验颇丰的老仵作,至少从业二十年以上。

    “云大人,死者为大,生者既然有这份心,理应顾全大局才是,若有私人恩怨,离开灵堂再行解决也不迟。”

    大理寺卿许梁皆淡淡地劝着,眼睛只轻微瞥了一眼林杳,便很快扫过,面色极是严肃。

    “许大人说得是。”云尚书见有人发话,也不好明面上与他相争,“今日看在家父的灵前,我就不同你计较,若有下一次,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着,许梁皆摆摆手,身后的三人便开始开棺验尸。

    棺木渐渐被推开,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饶是云尚书和云棠这样的至亲,也不住掩上口鼻。

    林杳吸了吸,眉头一皱,这味道,似曾相识。

    那三人之中,除了老仵作,还有两人。

    一人是身着碧色紧身衣衫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双耳戴着两颗小珍珠,中长的头发,高高盘起,手中捧着一本记事簿,很是干练的模样。

    另一人是鼻尖穿环的摞匹莽夫,身上肌肉横堆,一只手臂比林杳的腰还要粗,然而那人脸上却时时漾着笑容,越看越诡异。

    “啊嚏……”

    “什么东西这么呛人?”

    紧接着,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老仵作用银勾径直将那朵所谓的“白铃花”给勾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呛人味道,也让在场众人喷嚏连连。

    林杳在众人闭眼打喷嚏之间,一直盯着那朵白色的铃花,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两步走上前去,将银勾连同白铃花一把打翻在地。

    “别碰!有腐蚀性毒素!”

    “这花不是白铃。”林杳一语定词,语气之中的肯定,让在场中人又是一惊。

    “满口胡言,花盗惯用白铃花作记号,这残忍的杀人手法,明显就是花盗所为,这是我云府全府上下亲眼目睹,还能有错?”

    云尚书一口咬定,此花就是白铃花,而云老爷子,就是花盗所杀,然而他说话时,飘忽的神色,却让林杳一眼注意到。

    不可能!

    林杳一下子在脑海之中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见众人仍是不信,继续解释道,“白铃生于阴冷潮湿的山涧,七叶九瓣开,蕊芯呈粉黄色,无毒,可入药,但并不会导致尸体腐蚀和刺激性味道。”

    “眼前这株,虽与白铃相似,但是你们看它的花叶,很明显是六叶八瓣开,蕊芯呈橘黄色。”

    林杳指着地上那株黑乌乌的花木,果不其然,正如林杳所说,一分不差。

    老仵作看她说得头头是道,“既非白铃,那这又是何物?”

    “此花,乃是兰铃。”

    一言既出,众人面色一变,犹其是云棠,眼神不自觉地往云尚书的方向看去,震惊的神情,充满了不可置信。

    老仵作微眯着一只眼,点头笑问,“你,见过兰铃?”

    要知道,兰铃又名君隐草,这种植物,在现代原产于欧亚地区,东北,华北地区较少分布,而天虞位处正东方,研究文明倒退几千年,自是少见,一般只有多年外出游历的医者,才会有见识。

    这种既能入毒,又能入药的植物,林杳自然熟悉,且,兰铃本身带有芳香味,这也是和白铃有极大区别的地方。

    林杳突然就想通了,刚刚刺激性的味道,不是别物,正是凶手为了掩盖兰铃芳香,而故意洒下的胡椒粉。

    所以刚才一打开棺材,刺激味才如此重,而尸体本来已被灼烂,加上兰铃毒液和胡椒粉,腐蚀度会大大提高。

    林杳心下一惊,连忙跑到棺材旁去看,果不其然,棺木里的尸体,整个头颅已经完全腐蚀,白骨初露,森森骇人。

    “我看,凶手就是你招来的,说什么毒物,兰铃,分明就是狡辩之辞,为了混淆视听,故意说出来误导线索的。”

    云尚书几步走过去,极为愤怒地将林杳一把拖出门口,“你给我滚,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踏入云家半步!”

    “父亲!”

    “云大人。”

    “大人息怒,刚才这位小姐所言非虚,地上这株并非传说中花盗所有的白铃花,老身验尸多年,在医术药理上也略有耳闻,确实是兰铃,没有错。”

    老仵作站出来为林杳说话,这一番话下来,云尚书的脸色极为难看,冷哼一声,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气氛一再冰凝,许梁皆走上前解围,“云大人,今日验尸就到此为止吧,这株毒物本官先带回去,若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逝者已逝,早些入土为安是好。”

    说罢,径直带着三人走出房门,却在经过林杳面前时,脚步些微顿了下来。

    他抬眸看了林杳一眼,却见这个女子,只定定地站着,不管是眼神还是举止,是说不出的沉稳,明明瘦弱得不行,脸上的淡定和自信,却犹其地惹人注目,

    许梁皆心下觉得奇怪,但只一眼,便匆匆而过。

    林杳走出云府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像要下雨的征兆。

    “林木,今日之事,我代父亲替你道歉,还有,这件事,云府自会调查,你就不要插手了。”

    林杳误以为他是在为她担心,安慰道,“我没事,现在找出真凶才是最为关键,不管是不是花盗所为,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云爷爷一个公道。”

    “现在,那株兰铃便是最大的线索,若是……”

    “我说了,这件事不用你管!”

    突然的一声怒吼,将周围冰冷的氛围打破,林杳抬起头看他,只见云棠满脸阴翳,眼眶之中血丝膨胀,一挥手直接将林杳挡在门外。

    他双目怒瞪,眼中有泪,却硬生生憋在口中,牙关紧紧地咬住,颤抖着,连呼吸都几乎凝滞。

    “你快走吧,云家杂事繁多,今日我不能招待你了。”

    云棠闭眼吐出一口气,眼泪顺着面颊直往下溢,说着,他径直关门而去。

    林杳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只知那一刻从脚底开始蔓延到整个身体,都是凉的,一向沉稳的她,也经不住心中颤抖。

    他,终于也开始怪她了吗?

    “小姐,云公子他……”丑丑替林杳感到委屈,明明林杳就没有错,好心帮云家人查案,竟然落得个被逐出门的结果。

    说来,今日的云家人,个个都透露着古怪,似乎故意隐瞒着什么,不想让外人知道。

    “无事,走吧。”

    林杳有预感,此事定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或许,真正的霍乱,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就在两人转身之际,一抹绯色的身影从房顶一闪而过,林杳没有注意到,从她进入云府开始,那人便一直在房顶上注意着她。

    与此同时,覆面一角,一袭黑影也缓缓隐下身去……

    因着先前跟来的人,一放下礼品,便被林杳吩咐先回去了,现在只剩下她和丑丑二人。

    两人一路散步回府,临安的街道,因为一夜之间闹出花盗,弄得人心惶惶,街道上几乎没人。

    大雨突然降临,凛冽寒气从脚底直往上冒,丑丑将披风解下搭在林杳头顶,但仍然抵不过瓢泼大雨,浑身湿透。

    “先进去躲躲,等雨小些再走。”林杳指着一处巷口,拉住丑丑径直跑过去。

    然而,就在二人踏入巷口之际,突然窜出几名黑衣人,两个麻袋从头拢到脚,一掌将二人劈晕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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