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万福金安。”

    林杳走近,隔着垂帘,屈膝行了个礼,她一直低着头,却感觉屋子里浓厚的药草味将整个屋子的热度都给提高了几分。

    林杳自幼在药草堆里长大,不乏对药草极为敏感,只需轻轻一闻便知,这药草当中掺杂了不少刺激的药物。这些药物不会致命,且以蒸腾的方式散发出来药效来得较慢,短期内会令人精神倍好,但一旦到了时间,整个人便会进入休眠期,身体机能再造修复。

    这样的方子,对年轻人有益,但是对盛治帝那样年过半百的人来说,却是伤害极大的。

    “起来吧。”盛治帝躺在锦榻之上,只轻轻摇了摇手,“来人,赐座。”

    林杳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顺从地谢了恩,自药箱之中拿出银针,一一摆好,“皇上,那我们便开始吧。”

    “你就不问问,今日朕为何如此着急,大年夜召你进宫?”隔着垂帘,盛治帝眸色沉稳,似乎并没有想跟她绕圈子,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林杳抽出一根银针,却在瞥眼之时,猛然注意到一旁的药堆子里,竟然有半朵兰铃花,心下骤然一惊,连带着手上的银针也跟着抖了一抖。

    “皇上自然是因为身体不适,您乃一国之君,身体发肤切乎国民,别说大年夜,就算臣女新婚夜,该来也自当要来,这是医者本分。”

    “好一个医者本分。”

    盛治帝畅然大笑,从垂帘之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这一看,身体完全没有什么问题,精神也是出奇地好。

    随即伸手朝后方一摆,在大殿中央立马升起一道金色屏帷,阻隔在殿门口和殿后方正中的位置,霎时将殿内与殿外的音源全部隔绝。

    饶是林杳这样在现代经历过各种机关秘术的人,也不由觉得惊讶,如此一道屏帷,看起来没有什么,但真正懂得的人却知道,“凭空一栏,四维皆断”,要修筑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这还是在没有电源和声源探测器的古代。

    林杳在心里一边讶异屏帷筑造之精,一边暗自盘算盛治帝此意和为,然而面上却依旧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经将盛治帝对她的印象又提高了几分。

    “听说云家花盗一案,你曾当着许梁皆的面,亲手指出白铃花是假?”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霎时将林杳拉回现实,“回皇上,确实如此。”

    盛治帝来到她面前,定眼看着她,继续道,“那你可知大理寺为何要将案件定夺为,白铃花现,花盗重出作案?”

    林杳猛地反应过来,“难道是皇上您……”

    如此一个冲击,让林杳一时理不过思绪,不过很快,林杳便恢复神色,“皇上是想假借云家,引出真凶?”

    “不尽然。”盛治帝缓缓坐下来,从茶壶中倒出一杯清茶,倒得很满,手微抖,茶水便开始往外溢,“真正的花盗,十三年前便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生呢?你说,是死而复生容易,还是取而代之容易?”

    他说着,轻抿茶水,林杳却从他细微的动作之中,察觉出了病况。

    盛治帝的意思很明确,如果真正的花盗早就死了,那现在出来作案的,定然不是当年的花盗,或者,是有人故意借花盗之名,想要将云家财产据为己有。

    如此看来,许梁皆是盛治帝的人那便毋庸置疑,可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皇上深夜召我至此,是希望我不要再插手此案,将计就计,引出真凶?”

    “不,顺蔓摸瓜。”盛治帝轻笑了一声,抬眸望着她。

    “此事牵扯朝廷中事,还搭扯进一桩十三年前的旧案,就算是朕,也不好亲自出面审理此事,你是一个局外人,他们不会将疑点怀疑到你头上,此为其一。听闻云家老爷子待你有知遇之恩,你出面为他正白,再合适不过,此为其二。而这其三,你已经在云家暴露了,不管这件事你管不管,都逃不了,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知道,云老爷子棺木中所留之花不是白铃而是兰铃的局外人。”

    盛治帝一席话,让林杳大为震惊,虽说自古君王算计颇深,为了皇权,连命都可以拿出来拼,但盛治帝这样一个才算见了两面的人,竟然可以将人算计得如此置入事中,不得不说,林杳自认斗不过他。

    “皇上怎么确定,臣女一定会答应?”

    林杳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得从头到脚都所剩无几的感觉,极为不喜欢,哪怕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君主!

    “因为……医者仁心。”

    身为医者,她不可能见死不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被全府诛杀灭口,而坐视不理,不可能眼看盗贼猖狂,自己知道真相却充耳不闻,更不可能将对自己有恩的人抛却脑后。

    这一点,盛治帝又算到了。

    “你和你母亲很像,连说话时的语气,动作,都几乎一模一样。”

    盛治帝看着她,瘦瘦弱弱的身子骨,雪白的脸颊,偏生一双桃花眼灵秀动人,眉心的那点朱砂,像是济世救人的菩萨,将整个人衬托出了几分仙气。

    “皇上谬赞了,臣女才疏学浅,远不及母亲分毫。”说起母亲,林杳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她自己没有母亲的记忆,然而原主亦没有,林杳不经意地会将母亲和妈妈两个词汇重叠,她们在她心里,就像是同一个人。

    “此事,臣女应下了,不过,臣女也有一事,想要问问皇上,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既然皇上知道此案牵连甚广,为何还要执着探查?您就不怕查出来的人,是您的至亲至信,到那时,皇上可否会秉公审理?”

    林杳这一问,可谓问到了关键之处,要她去帮忙查案可以,帮忙隐瞒真相也可以,可到时候若是查出来背后下手之人是皇帝自家人,那这结果又该如何算?

    别到时候查出真相,皇帝自己不愿意处置,再来个杀人灭口……

    闻言,盛治帝脸色沉了沉,半眯着一双黑眸,里面充满了算计。

    就在林杳渐渐将希望湮灭下去,以为所谓明君也不过如此之时,盛治帝却突然畅然大笑,“洛亭安生了个好女儿啊,敢当着朕的面要求朕秉公处理,好,朕就答应你,不管结果如何,朕绝不徇私。”

    “谁也不行?”

    “哈哈哈……谁也不行。”

    说罢,林杳才满意地跪地谢恩。

    “明日酉时,西街张府,朕会安排许梁皆顺时接应,可有把握?”

    林杳手拿银针,正欲在盛治帝头上下针,突然闻言,霎时一惊,“难道皇上您已经……”

    盛治帝只淡淡嗯了一声,继续闭上双目。

    “既然皇上已经查到,臣女照办便是。”如此看来,盛治帝并不是突然地找上门,而是已经有了结果,只是需要一个人去补充一下经过。

    所以,现在她应该担心的不应该是结果如何,而是如何帮盛治帝制造出一个经过。

    林杳暗暗思虑,西街张府,不正是御史大夫张季的府邸……

    林杳施针完毕,回到洛府已经过了三更天,刚一下马车,便见丑丑一个人坐在洛府门前,双手撑着脑袋,头偏向皇宫方向的大路,正打着瞌睡。

    晚间十分,外面飘着鹅毛大雪,饶是林杳坐在马车里抱着暖炉都觉得寒气逼人,更何况丑丑一身薄装,因着今日要伺候夫人们用年夜饭,连披风也没披上一件。

    林杳站在门前,不觉眼眶有些湿润,心里却是暖暖的,她突然地在心里记起一句话,“黄昏双立,温粥可煨,寒夜归时,门前一二人,是以浮世之极境也。”

    若是有人能待你如其中一点,那这个人一定要好好珍惜。

    林杳抹了一把眼泪,缓缓走过去,丑丑睡得不沉,一听到响动立马醒了。

    “小姐,您回来啦,小姐还未用晚饭吧,丑丑用火炉子给你煨了些年糕,在屋子里呢。”丑丑笑着接过林杳手中的医药箱子,仰起脸,颇有一种,你看我都学聪明了,等待夸奖的神态。

    林杳忍住眼眶中的热泪,只淡淡点了点头。

    清晨光一亮,便是新年节第一天。

    因着昨夜林杳突然被宣进宫,连年夜饭也未一起吃,这在过年里是对长辈极为不敬的,所以,林杳起了个大早,一梳妆好,便带着丑丑一起来到老夫人院子里,借着请安的由头,赔个罪。

    老夫人并未怪罪,只三言两语将她打发了,在老夫人眼里,不管林杳变得多厉害,多受皇上赏识,到底是个死了娘没人宠的小丫头,依旧不喜。

    林杳出来时,正巧碰上洛清婉和洛芙岚二人站在院子里看鱼,这二人,除却洛白苏的关系,倒也相处得不差。

    洛芙岚好歹有个娘亲护着,又都是庶女,本着惺惺相惜的道理,洛清婉倒是对洛芙岚这个妹妹没有明面上的针对。

    “三姐姐。”洛芙岚一见到林杳,立马笑着招呼过来。

    洛清婉脸色立马黑了下去,讽刺道,“真是爬上枝头的山鸡赛凤凰,一身魅惑样儿,连皇上也迷住了。可到底还是山鸡,始终变不成凤凰,想要进皇家的门,劝某些人,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别到时候皇家的门没进,反倒连山鸡尾巴都给人折咯。”

章节目录

凰权医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叶戏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叶戏戏并收藏凰权医妃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