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残阳低悬,大地红如血,没有风。

    一个人,一口剑,静静的矗立于林子尽头,静静的凝视着残阳。

    神情说不出的寂寞而孤独。

    这种孤独仿佛已与他躯体、灵魂融为一体,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这种孤独仿佛已彻底占有他。

    林叶片片飘落,他的目光缓缓缩了回来,凝视着林子。

    他的眸子疲倦而没有一丝活力。

    这个时候,林中忽然走出七个人,七口剑。

    七个有名的人,七口有名的剑。

    叶孤云的前面每个人都是江湖中负有盛名的剑客,杀人如麻的剑客。

    离他最远的是武当静禅子,静如处子,动势雷霆,江湖中很多后起之秀提到他都竖起大拇指,表示自己的钦佩与尊敬。

    离他最近的一人也是最年轻的,也是江湖中后起之秀中最冷的,最无情的,对敌人,对朋友,对亲人,也许都一样,一样的冷,一样的无情。

    要想成为一位伟大的剑客,就一定要变得很无情,很冷血,很专一。

    这句话并不是名言,却是高新的座右铭。

    高新紧紧握住剑柄,冷冷盯着叶孤云,孤独而寂寞的叶孤云。

    “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

    “你约了我们七个人比剑?”

    叶孤云点头。

    “你有把握能活着?”

    叶孤云点头。

    “很好。”

    叶孤云不语。

    高新的目光冷酷、讥诮,冷冷盯着叶孤云的剑,又冷冷盯着叶孤云的眸子,冷冷的说着,“你错了。”

    “哦?”

    “而且是大错特错。”高新缓缓拔出剑。

    剑光闪动,林叶飘动更急。

    叶孤云不语,目光缓缓凝视着冰冷而坚硬的大地。

    没有风,落叶起伏不定,神奇的滚动着,仿佛被一种神秘而诡异的力量蹂躏着。

    “你不想知道错在哪里?”

    叶孤云凝视着高新,眸子里疲倦之色渐渐消失,厌恶之色渐浓,“我错了?”

    “是的。”高新凝视着冰冷的剑锋,他的目光也是冰冷的,最冷的却是他的笑声,“你不该出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这个时候应该呆在洞房里陪天下第一美人,媚娘。”

    叶孤云不语,目光已落到后面几个人脸上,几个冷静、冷峻的脸。

    屠叶也笑了笑,笑容中现出刀锋般的光芒,“他并没有错。”

    高新愣了愣,嘴角轻轻抽动了下,“他没有错?”

    “是的。”屠叶点点头肯定了下,又接着解释,“因为叶孤云与媚娘的洞房有副对联。”

    “什么对联?”

    “洞房花烛夜,封剑归隐时。”屠叶冰冷的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能够令江湖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屠叶赞许的人并不多,叶孤云是其中一个,也许是唯一的一个。

    高新点点头,“你好像很佩服他?”

    “是的。”屠叶解释着,“因为现在叶孤云死了,天下第一美人绝不算是寡妇,我也绝不会嫌弃的。”

    塞外双镖的神情并不是很好看,握剑的手被上青筋毒蛇般凸起,嘴巴闭的死死的,连呼吸都是用鼻子。

    他们不说话,并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懒得说,不必要的话,从不喜欢去说,他们深深知道自己来做什么,不是自己该做的事,他们绝不会做,不是自己该说的话,自己绝不会去说。

    这次过来目的只是要杀叶孤云,也是被叶孤云杀,无论被叶孤云杀了,还是杀死了叶孤云,这都是一种享受,其它的事,并不值得他们关心,一丝也不值得。

    边上的疾风剑柳青虽在看着叶孤云,握剑的手却并未触及剑柄,仿佛并不急着握剑,握剑对他来说,并不急,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仿佛也并不急,无论是被杀,还是杀人,都保持着冷静、稳定。

    也许只有冷静,才能看清对手,看清自己,看清一切,也只有看清一切,才能找到对手的弱点,对手的死穴,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正所谓知己知彼。

    一个人想要在拼命的时候活下来,有时不得不小心,不得不做自己不想做,也不愿做的事。

    叶孤云并没有动,孤孤单单的站在那里,孤孤单单的被他们每一个人看着,也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并没有看一眼好色郎君花太岁,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想吐。

    花太岁却在盯着他,盯着他躯体的一切,眼睛里流露出说不出的淫狠而猥琐之色。

    他欣赏着叶孤云,仿佛是平时欣赏着多情、寂寞、无助的妙龄少女,说不出的得意而疯狂不已。

    叶孤云忽然盯着花太岁面前那片冰冷、坚硬的大地,说着,“我并没有找你来决斗。”

    花太岁得意的笑了笑,“可我已来了。”

    “你来了又如何?”

    “我来了,就要杀了你。”花太岁眸子里淫狠、猥琐之色更浓,又接着说道,“我只要杀了你,我脸上的面子就更亮了。”

    他说的并没有错,无论杀了谁这一代剑客中的剑客叶孤云,多多少少都有些许面子的,都是一件极为荣幸、极为快乐的事。

    所以边上高新不高兴了,高新不高兴的时候,通常都喜欢将剑尖对准别人。

    现在就将剑尖对准花太岁,“你要杀叶孤云?”

    花太岁点头,不语,脸上现出愉快之色。

    “你要杀叶孤云,所以......。”高新的目光慢慢盯着花太岁,慢慢的说着,“所以我就要杀你。”

    说到“杀”字的时候,剑忽然出手。

    他出剑一向比说话快,快的令人不可思议,快的令人无法想象,这本是致命的一剑,江湖中已有七十三条用剑高手死在这口剑下,成为这口剑下的亡魂,所以剑下的活口几乎没有。

    剑光一闪,剑尖触及花太岁的咽喉,忽然死死定住,一动不动的定住。

    剑尖并未滴血,所以他还活着,咽喉在剧烈抽动着,脸上愉快的神采骤然冻僵、冻死,额角冷汗豆大般滑落。

    他的手死死扣住腰带,并未将腰带上的软剑拔出,因为他不够快,至少没有高新快。

    对于剑客来说,掌中的剑快不快,往往决定了他会不会死,死的是不是很难看?很丢人?

    高新并不是高兴,因为他并不能杀了这个人。

    就在剑尖洞穿花太岁咽喉的同时,听到了孤孤单单的声音,声音中带着孤孤单单的杀气。

    “你......。”

    高新的剑停下,剑尖就停在花太岁的咽喉上,听着叶孤云把下面几个字说完。

    “不能杀了这人。”

    高新咬牙,他竟已愤怒,愤怒而惧怕,“为什么?”

    他不得不惧怕,因为无论谁将后背留给剑客中的剑客叶孤云,都绝不该不惧怕,他也不例外。

    叶孤云凝视着剑鞘,剑并未出鞘,手也并未动。

    这已足够,已足够震慑高新,令高新不能出手。

    只要高新出手,必会追悔莫及,所以高新并未出手,也不敢出手。

    剑尖依然靠在花太岁的咽喉,花太岁仿佛已要停止呼吸,他随时都会崩溃、虚脱,然后死翘翘。

    “因为他是来找我决斗的,并不是找你的,所以你不能杀他。”叶孤云又补充了一句,“连一根毛也不能杀。”

    高新依然咬牙,嘴角的鲜血已沁了出来,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的剑慢慢缩了回去,缩的很慢很慢,也很稳定,很冷静,想要活着,这一点也不能少,他缩回的时候,心神却已死死靠向了叶孤云。

    “为什么?”

    高新的惧怕已化作吃惊,他想不通。

    “因为我要杀他,所以你不能杀他。”

    每个人不竟动容,以为这个人是个疯子,疯的不可救药了。

    高新忽然盯着叶孤云,剑尖也面对叶孤云,“你也要杀我?”

    “是的。”叶孤云慢慢的接着又说着,说的很慢,也很仔细,“你们的命都是我的,每一个都是的,所以只有我的剑才能杀。”

    他说到“剑”字的时候,目光变得灼热而剧烈,仿佛是寂寞而空虚中的少女,面对心里的情郎,恨不得将躯体里所有的情谊彻底的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来表示自己的爱与崇拜。

    高新额角的青筋不停跳动,“凭什么?”

    叶孤云没有说话,他显然并不是个喜欢磨牙的人。

    剑出鞘。

    剑光一闪,叶孤云的身影孤云般骤然一步就到了静禅子跟前。

    滴滴鲜血从剑尖滑落。

    叶孤云凝视着静禅子,凝视着这人的头颅与脖子离别,鲜血忽然将头颅冲出七尺外。

    冰冷而稳定的眼睛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惊慌、恐惧、不信,他仿佛死也不信世上会有这么快的剑,这么冷的人。

    其他六个人的头颅也冲出七尺外,与躯体彻底离别,永远离别。

    天地间忽然变得死寂,死寂如墓穴。

    叶孤云慢慢的凝视着剑尖,剑尖的鲜血犹在滴,滴的很慢很慢,仿佛并不急着滴完。

    他垂下头,静静凝视着剑尖,欣赏着鲜血慢慢的从剑尖滑落,脸上的那种灼热、激情、快意,慢慢的消失,消失的干干净净,变得说不出的寂寞而孤独。

    孤孤单单的矗立在大地上,尸骨畔。

    残阳下沉,暮色降临,大地上变得昏暗,暗如墨汁。

    没有风,没有星月。

    剑尖的鲜血早已滴尽,早已干透,他的眼睛依然盯着,并没有离开一刻,就仿佛是寂寞而孤独的多情人,盯着夜色里的孤枕,忍受着夜色里的空虚与苦闷。

    他凝视着剑,因为他很快与这口剑离别,然后成为天下第一美人的丈夫,他决定要将一生的力量与智慧统统献给媚娘,去关心爱抚她,也必会得到媚娘温柔与情爱,得到媚娘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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