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沉闷而无声。

    横刀面无表情,紧紧盯着叶孤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仿佛生怕眨一下眼后,叶孤云就不见了,横刀手里虽然紧紧握住刀,却仿佛像是抱着哭丧棒,他现在的样子,仿佛死了十来个亲爹。

    叶孤云苦笑,“你为什么不回去休息?”

    “我不能回去。”

    “你屋里有野鬼?回去睡觉就会死翘翘?”

    横刀面无表情,连眼睛都没动一下,他忽然说,“我过去遇到野鬼就好了,可惜不是......。”

    “难道比野鬼还可怕?”

    横刀摇摇头,又说,“我不会遇到野鬼,但我会变成野鬼。”

    叶孤云吃惊,又笑了笑,“你是军营里最勇猛的将士,还有谁能将你变成野鬼。”

    “不是军营的人。”横刀沉思半晌,久久才说,“这个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叶孤云好奇心更浓,他觉得这里面一定很有趣。

    “是铡刀。”

    叶孤云脸色变了,他听着过一口铡刀,专门铡人的,而且很神秘,却不知竟是朝廷中的铡刀。

    死亡也许并不能令有些人惧怕,死亡非但不能令他们惧怕,却只能令他们刺激、兴奋,这些人仿佛天生就是如此。

    叶孤云仿佛就是其中之一。

    叶孤云笑了,他说,“据说这人的官位很大?”

    “是的。”横刀的额角不竟流出冷汗,他点点头,又说,“是狗头铡。”

    叶孤云叹息,“看来你很有可能变成野鬼。”

    横刀眼角不停抽动,“为什么?”

    “据说这人铡人无数,很喜欢杀人。”

    横刀哼了一声,“那又怎样?但他还得依法来杀人。”

    叶孤云苦笑,“你错了,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哦?”

    “是的。”叶孤云冷冷笑了笑,又接着说,“狗头铡若想杀你,说你不检点,随便说几个,就够杀你了。”

    横刀咬牙,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苍白如纸。

    他直直的瞪着叶孤云,久久说不或出半句话来,只见他握紧的双手鞭炮般噼啪作响。

    叶孤云笑了笑,又说,“其实你不必担心什么的。”

    “哦?”

    “他过来大多是为了杀我,与你不相干。”

    “何以见得?”

    “我杀人无数,什么人都杀,早就该下油锅了。”叶孤云依然在笑着,笑的些许凄凉、凄切。

    横刀吐出口气,他说,“你说的很有道理。”

    叶孤云笑容忽然消失,沉下了脸,声音忽然变得冰冷,他说,“可是也有可能来找你的,因为你的确很不检点。”

    横刀脸色变了变,额角冷汗更多,“哦?”

    “我现在就可以说出几个。”叶孤云讥笑,笑了很怪很坏也很邪。

    “你说说看,我哪里不检点了。”横刀也讥笑,他又说,“莫要忘记,官子两个口,有也能变成没有,没有也能变成有。”

    他忽然又说,“这叫无中生有,有中化无。”

    叶孤云吐出口气,似已受教了,他淡淡的说,“你私设刑场,杀人无数,是不是不检点?”

    横刀又冷冷哼了一声,才说,“我可以......。”

    叶孤云忽然将他的话打断,“你可以将那口井掩盖,用石头堵上,上面的泥土换成新的,是不是?”

    横刀不语,眼角又在不停跳动。

    “狗头铡那种人鼻子,简直比狗鼻子还灵敏,你用这个法子对付他,是不是太天真了?”叶孤云冷冷笑了笑,又说,“对付九扇门的人,也许还有点用,但对付狗头铡这样的人,你还是早点料理后事,早点选好棺材。”

    横刀嘴角不停抽搐,他忽然说,“我还可以......。”

    “你一定想将他杀了?”叶孤云又在讥笑,笑的尖削而冷酷。

    “我难道杀不了他。”横刀又说,“杀了他以后随便安上个醉名,就可以结束了。”

    叶孤云大笑。

    “你笑什么?”这种笑声仿佛令人极为厌恶、反感。

    “我想你是个猪头,也许连猪头都不如。”叶孤云依然在大笑,笑的疯狂而恶劣不已。

    “你......。”横刀咬牙,久久才说出一个字来,他似已无法说话,久久才说,“你有何高见?”

    “你的想法很危险。”

    “哦?”

    “你知道狗头铡有多厉害?”叶孤云冷冷笑了笑,又说,“三十年前祁连山大乱,八大寨袭击城池,想立自己牌坊,结果怎样?”

    横刀不语。

    叶孤云淡淡的说,“祁连山八大寨连根铲除,三日后变成废墟。”

    他看了看横刀,又冷冷笑了笑,“那里好像变成鸟不拉屎的荒地。”

    横刀不语,指尖冷汗竟已沁出。

    “你就算用毒酒对付他,但他发现之后,你一定死的很难看。”叶孤云吐出口气,又说,“你就算不死,活着也不会很舒服。”

    横刀挤出冷笑,“为什么?”

    “因为你整天担心虎头铡跟龙头铡来报复,你绝对好受不到哪去。”

    横刀脸已扭曲、变形,嘶声着,“我......。”

    “你说不定会倒霉的。”

    营外传来马蹄声,蹄声很急很响很乱,仿佛是七八匹马发出来的。

    但是却偏偏一个人,一杆旗子。

    这人疯狂的打马,仿佛跟马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马匹停下时,已彻底软瘫、崩溃,他大步走了进去。

    将一杆大旗插在最大的也是最高的青石上。

    能将旗子插进青石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每个人都看得眼发直,心发跳。

    这人瘦瘦的身子,瘦瘦的脸颊,瘦瘦的双腿,她的腰当然也很瘦,可是她屁股却很大,也很翘,胸膛比屁股更大更翘。

    通报的人进来就忘了说话,冷汗直冒,嘴唇似已僵硬。

    “什么人?”横刀也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这女人没有说话,阴恻恻的笑着,指了指那面旗子。

    漆黑的旗子上有条恶狗在吐着舌头,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仿佛要将前方的一切活活瞪死。

    横刀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刀前侍卫?”

    “是的。”她忽然走到叶孤云跟前,仔仔细细上下看了一遍,又说,“这人我带走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忽然将胳膊般粗细的铁链一把扯断,用胳膊一夹,就往外走。

    叶孤云咬牙,大叫,“这女人是个冒牌货,不是刀前侍卫。”

    横刀忽然站住,握刀横在前面,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冷冷逼视这女人。

    “你是什么人?”叶孤云笑了笑。

    “你没必要知道我什么人。”这女人冷冷笑了笑,又说,“我只知道你是什么人就可以了。”

    她忽然盯着横刀,“你最好让开,否则你死的很难看。”

    外面忽然水一般围进来一群人,忽然将他们围住,长枪斜斜指向她的咽喉,人群中几弯弓弩已搭箭,力已引满,只等一声令下。

    只要号令一出,无论是人是鬼,必会死于他们的箭下。

    这女人慢慢的靠向横刀,靠得很慢,说的很快,“这是狗头铡大人钦点的犯人,你要留下?”

    横刀点点头,又说,“可我没见到铡刀。”

    他冷冷的又说,“没见到铡刀,我是不会放的。”

    “我若是带走,会怎么样?”女人冷冷笑了笑。

    横刀不语,只是讥笑。

    叶孤云笑了笑,“你只要往前面多走一步,你身子必定会插上很多支箭。”

    他的目光又落到几弯箭尖上,“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人,十丈以内都很难逃得过去的。”

    这女人点头,“放眼江湖,能逃得过去的人,也许不足十人。”

    叶孤云冷笑,“所以你还是将我放进去,放到原来的位置。”

    “我正好是那十人之一。”

    话语中这女人忽然伸手一抓,大旗已到手中,旗子忽然飘动,人也飘动。

    她与叶孤云骤然在旗子包裹下,已到了外面。

    百十来支箭雨一般定入地上,每一支箭都齐根插入,只露出一截羽毛在飘动。

    旗子犹在作响,他们却已停下,没有往前面走一步。

    两支箭直直射到这女人小腿上,每条腿都有一支,女人的脸已扭曲,冷汗如雨落下,“你......。”

    叶孤云叹息,“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女人咬牙说,“什么事?”

    “这里面有个人很厉害,叫独眼后羽,号称神射手。”叶孤云又解释着,“本是江湖中人,你不是他对手。”

    这女人咬牙不语,紧紧抱着叶孤云躯体不放。

    横刀慢慢的走了出来,冷冷笑了笑,“你可以放下叶孤云,然后自己离去。”

    这女人讥笑,“你有种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要你死的......。”

    话语声中,瞳孔骤然扩散,咽喉处血柱骤然射了出来。

    她竟已死了!

    一支箭齐根定入大地,一根羽毛露在外面柔柔飘动。

    鲜血从羽毛上滴滴滑落。

    可怕的一箭!

    夺命的一箭!!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普普通通的脸颊,既不胖也不瘦,既不高也不矮,甚至连皮肤都不白也不黑,他站在人群中无法吸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本就是很平凡的一个人。

    他仿佛不愿意引起别人的注意,一丝也不愿意。

    江湖中有这习惯的人并不多,后羽是其中一个。

    后羽没有笑,只是将叶孤云扶起来,他的动作也与其他士兵一样,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别的士兵还要显得懦弱、无能。

    “你怎么看出我是后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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