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云矗立在墓碑前,没有动,没有说话。

    阳光渐渐已西移,决斗的时间渐渐已到了,他活着的机会很少,几乎没有。

    可是他不在乎,一个人连性命都不在乎了,那还能在乎什么?

    千金也知道这一点。

    她沉思了很久,才说,“我带你过去,可是那里的确很危险。”

    “好。”

    林子里这个时候,忽然箭一般射过来两匹马,骑马的人赫然是萧玉竹,她将马送了过来,掉头就走。

    好马!

    马的蹄子只有四只,但却仿佛在用八只在跑,跑的很快也很稳定。

    “你为何不问问萧玉竹不跟过去?”

    “我应该问问?”

    千金嫣然一笑,“因为我也想不通这一点。”

    她顿了顿又说,“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她老子被风笑天杀了,她却不过去参与行动,将仇人首级刺杀于八百里之外?”

    叶孤云沉思半晌,又说,“也许她想着仇人被杀了,就可以了,无论死在自己手里,还是死在别人手里,都是一样的。”

    千金点点头,又说,“也许是的,也许不是。”

    叶孤云叹息。

    女人的疑心病也许比男人要重的多,一点点都会引起她们的怀疑。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们才显得极为可爱,可爱的令天底下大多数男人都没法子去偷情。

    马在狂奔,两旁野花箭一般向后射去。

    竹林顷刻间已过,千金拉住缰绳,已在喘息,她说,“等一下。”

    叶孤云苦笑。

    女人就是女人,体力到底还是没有那么持久。

    她将缰绳递给叶孤云,说,“你拿着。”

    叶孤云就拿着,他想去安慰一下这个娇惯女人,却发现自己喉咙干燥的很,仿佛已生出了轻烟。

    他竟已说不出话了。

    午后的阳光又毒又狠又猛。

    千金抖了抖身上的衣衫,紧贴在躯体上的衣衫竟已湿透。

    她又说,“你一定要拿好了,否则我就......。”

    “你就怎么样?”叶孤云紧紧握住缰绳。

    “我就骑在你身上回去。”她痴痴的笑着走向河边,洗了洗脸,又笑了笑。

    叶孤云点头,“好的,我若是握不住缰绳,让马跑了,你就骑在我身上。”

    千金喝口水,就痴痴的凝视着水中的倒影,痴痴的笑着。

    她笑着却没有回去,痴痴的盯着河水里。

    叶孤云有点看不懂了,一个女人就算再喜欢自己的脸蛋,也不用这么样盯着看,因为自己也会脸红的。

    他斜倚在马背上,喘息着。

    “你为什么不过来?难道不怕这匹马跑了?”

    “我很放心。”她又说,“但我不放心这里。”

    “你不放心什么?”叶孤云看了看那里,那里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千金从袖子里摸出一枚丹药,笑了笑,然后往里面一丢,就赶紧躲到叶孤云边上,痴痴的笑着。

    叶孤云不懂,“你笑什么?”

    千金不语,痴痴的笑着,笑着指了指河水里,说,“你仔细瞧瞧。”

    叶孤云点点头,眼睛真的在凝视着河水的动静,河水没有动静,千金依然在痴痴的笑着。

    她笑的很愉快而得意,她说,“你看见鱼急着跳上岸的没有?”

    叶孤云摇了摇头,又说,“你看见没有?”

    “我们马上就看到了,而且有好几条。”千金痴痴的笑着,笑着忽然握住叶孤云握剑的手,刺向后面的柳树。

    柳树里发出惨叫一声,一个人斜眼倒下,眼睛直愣愣盯着千金,牙齿咬的很紧,似已死也不信自己会被发现,死也不信自己会死在别人的手下。

    千金依然笑着,她又说,“这叫忍术,是扶桑忍者比较高深的一种学问。”

    叶孤云叹息,不语。

    这个时候河水里忽然跃出几个人,并不是鱼,跃出水面,就在岸上死命打滚,一双眼睛泛起了死白色,死鱼般的颜色,嘴里吐出的却是碧绿色的,吐着吐着就变成了漆黑的。

    叶孤云不忍在看,他没觉得有趣,只觉得有点凶狠。

    他的目光又落到桥上,桥上站着一个人,一把离别钩。

    这人抱着离别钩,像是抱着情人,她的目光却像是得不到爱与满足的怨妇,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幸福的泼妇。

    鼻子很翘,嘴巴很尖,所以她笑不笑都一样,令男人没法提起兴趣,也生不了兴趣。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有欲望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说不定会活活变得没有欲望,欲望很容易被她的神情杀死。

    叶孤云喘了口气,慢慢的走了过去,停在她不远处,并未靠的很近,他说,“高姓大名?”

    这人冷冷笑了笑,笑的胸膛在离别钩上剧烈晃动着,“冷冰燕。”

    叶孤云眨了眨眼,又笑了笑,“原来是燕女侠。”

    冷冰燕不语,冷冷的横在大路中间,盯着叶孤云,盯着叶孤云后面的马。

    马已在垂下头,踢着蹄子,似已不耐烦了。

    千金是骑在马上的,她不喜欢仰视着别人,所以她坐在上面,俯视着冷冰燕,咯咯笑着,等到千金笑完了,叶孤云才说,“贵干?”

    “杀你。”

    这人说杀就杀,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说到“杀”字的时候,冷冰燕已到了叶孤云边上,钩子已勾住,可见这女人出手一点也不含糊,这名字并不是吹出来的。

    千金吃了一惊,她以为这一招后,叶孤云这小命就要报销了。

    可是她听到“你”字的时候,就放下心了,叶孤云忽然撞了过去,伸手骤然扣住冷冰燕的手腕。

    冷冰燕嘴巴还未合上,脸上的肌肉已扭曲。

    叶孤云出手简直比闪电还要快,还要急,不给别人一丝反应的机会。

    他说,“你是女人,我现在不想杀女人,所以你走吧。”

    “你不杀我,会后悔的。”冷冰燕冷冷逼视着叶孤云,忽然又说,“你们都会倒霉的。”

    她目光并没有看一眼千金,但眸子里杀气却很浓很重。

    千金冷冷笑了笑,“你以为我不敢杀?”

    “那就杀吧,我早已不想活了。”说完,冷冰燕竟已闭上眼睛。

    叶孤云叹息,他的手腕忽然松开,“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没有理由杀你。”

    “理由我有一个。”千金忽然跃下马,冷笑着,“她想杀你,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叶孤云惋惜,“你走吧,无论你为什么来杀我,我都不愿杀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千金怔住,她似已不信叶孤云会放走这个女人。

    他的手忽然松开,但她的离别钩还未从他脖子拿开,她似已惊呆,她说,“你放了我?”

    叶孤云叹息不语。

    离别钩从他脖梗慢慢的拿开,千金才喘了口气,她说,“你也没有杀他?”

    冷冰燕垂下头,掌中的离别钩也垂下,久久才说,“我走了。”

    “你去那?”

    “当然是地狱,我杀不死你,日子也不好过。”她忽然叹息了声,又说,“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过去?”

    叶孤云忽然握住她的手,“你不要走,我忽然想跟你说说话。”

    冷冰燕没有走,忽然抬起头,“你说,我听着。”

    “你并不像是杀手。”

    冷冰燕点头,“我本就不是杀手,我是该死的人。”

    “为什么你是该死的人?”

    “因为杀了人。”冷冰燕又说。

    “杀人很正常,我杀的人多的连自己都数不清了。”叶孤云苦笑。

    “但你还活着,可我就不同了。”

    “你有什么不同?”

    “有人要杀我。”冷冰燕又说,“是狗头铡要杀我。”

    说到“狗头铡”这三个字的时候,神情都变得很惧怕很呆滞。

    叶孤云吐出口气,又说,“他要挟你来杀我?”

    “是的。”

    “你有机会杀了我?”叶孤云忽然又说,“你杀我机会其实并不大。”

    冷冰燕点头,“如果你被忍术伤到的话,我杀你的机会就大的多了。”

    她不让叶孤云说话,又说,“那时的你反应远比现在慢很多,我得手的机会至少有七成了。”

    叶孤云承认,他点点头,又说,“你说的都没错,但是你没有杀了我,回去怎么做?”

    冷冰燕笑了,笑意里充满了说不出的讥诮之色,她说,“当然是被铡刀铡了,这是我逃不过去的。”

    叶孤云沉思,又说,“狗头铡给你几天时间?”

    “三天时间。”

    叶孤云的手握得更紧,“你可以等我三天,三天之后的今天,我会回来找你,一起去找狗头铡。”

    冷冰燕眼睛亮了,“你肯跟我一起去找狗头铡?”

    “当然肯。”叶孤云笑了,他笑着松开手,拉着缰绳慢慢的走向前方。

    “我就在这里等你?”冷冰燕忽然笑了,笑的并不是美丽,却很诚恳,所以这已够美丽,令别人的内心生出美丽。

    “是的。”叶孤云看了看四周的地方,“你最好找个好地方躲起来,看到我站在这座桥上,你就出来。”

    冷冰燕点头,沉思,又说,“你为什么要回来替我解围?”

    叶孤云挣扎着上马,笑了笑,“因为我高兴,所以我乐意。”

    冷冰燕苦笑。

    千金吐出口气,又摇了摇头,才说,“你见过这样奇怪的人没有?”

    冷冰燕摇头。

    “你不必奇怪,因为他也要找狗头铡有事。”千金笑了笑,忽然打马狂撕,尘土飘飘,两匹马已到了十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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