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云握剑,冷笑,“你们想的法子果然很不错。”

    狗头铡等到叶孤云笑完,才淡淡的说,“我们下的功夫也许比你想象中要多。”

    “哦?”

    “是的。”狗头铡叹息,他的手臂虽然断了一条,但是腰杆依然挺的很直,边上两个女人扶的很稳,他绝不会有倒下去的机会,他又说,“你还是交出来,因为你反抗也没有用,只有交出来,你们活得会舒服点。”

    叶孤云讥笑。

    讥笑就是妄想,他不想再多磨牙,却一定要告诉他们的心意。

    “你果然很狂妄,也很绝情。”狗头铡点头。

    架在萧玉竹头颅上的那把刀也点点头,刀慢慢的抬起来,这人忽然下劈,刀光一闪。

    “等一下。”

    几缕发丝忽然落下,又被晚风卷走。

    叶孤云呼吸几乎要停止,那三个字如果不说出,那一刀是不是会将萧玉竹活活劈死?

    冰冷的刀锋并未从脖梗拿开,握刀的手很稳健,叶孤云看到那只手臂上高耸的青筋,宛如毒蛇般耸立。

    萧玉竹忽然抬起头,她抬起头就凝视着叶孤云,她忽然说,“你快点离开,不要管我。”

    叶孤云不语。

    他的心已要碎了,他已看到靠在她脖梗的刀锋已在流血,刀并未动,动的是她的脖梗,她的脖子往上抬一点,鲜血便流了出来。

    她虽然疼的要命,但她没有一丝怨言,她也并不惧怕。

    叶孤云没有说话,心已急了。

    他这个时候忽然想起钓钩上的鱼,他现在岂非正像是钩上的鱼?

    刀锋上血流得更多,她牙咬的也更用力,她还在等着他答复。

    叶孤云没有答复,忽然盯着狗头铡,冷冷逼视着他,仿佛想将狗头铡活活逼死掉。

    萧玉竹忽然又说,“你快说出来,然后他们一定会放了你的。”

    叶孤云怔住,他忽然盯着萧玉竹,想看清这女人的嘴脸,想看清她的心。

    她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这种话并不该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你一定会看不起我。”

    叶孤云垂下头沉默。

    萧玉竹喘息着又说,“你最好告诉他们,因为他们得到竹筒,一定就不会对付你了。”

    狗头铡忽然笑了笑,“为什么?”

    “因为你们一定忙着对付千金的势力,绝不会有空对付叶孤云了。”

    “你还真的很聪明,可惜太聪明的女人总是会遭人讨厌的。”狗头铡的目光忽然落到叶孤云脸颊上,他看不到叶孤云的脸,却能感觉得到。

    他笑了,又说,“但是有这么聪明的朋友就不同了,那岂止是一种幸运,简直是一种享受。”

    叶孤云依然沉默。

    “你在等什么?”说话的是风笑天,他的性子一向很急,他似已不赖烦了。

    叶孤云忽然说,“我交出来,你们就会放掉我们?”

    “是的。”风笑天笑了笑,“我们一定放了你们。”

    “好。”

    叶孤云忽然掠起,从柳树那截枯枝间取出竹筒。

    看到这竹筒,萧玉竹的眼睛都已亮了,叶孤云没有看她,更不想知道这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忽然很想抱起千金离去。

    竹筒忽然被风笑天夺走,火折子早已熄灭,风笑天忽然大笑着倒下。

    叶孤云忽然冷冷盯着这人,盯着这人倒下在地上挣扎死去。

    竹筒还在他手里,握得很死。

    鲜血在风中飘零,每个人的呼吸似已停顿。

    叶孤云忽然说,“这个人必须要杀的,因为我不杀了这人,我的觉就会睡不好。”

    萧玉竹忽然大笑,“杀的好。”

    阿门的手忽然一抓,竹筒忽然到了他手里,他慢慢靠向萧玉竹,递给萧玉竹。

    他不在看一眼叶孤云。

    脖梗的那两把刀已拿开,萧玉竹已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上面很软,本来扶狗头铡的两个女人忽然松开手,去扶住萧玉竹,神情很紧张,动作很小心很轻柔,仿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疼了对方,会有灭顶之灾。

    几个人慢慢的靠向萧玉竹,都在微笑。

    萧玉竹细细瞧着那竹筒,那盏灯笼忽然提了过去,她说,“这是真的。”

    叶孤云怔住,彻底怔住。

    晚风掠过,萧玉竹脸颊上那缕乱发轻轻的被吹开,现出了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带着狡猾、恶毒而又说不出的喜悦。

    叶孤云不再看他们一眼,快乐是别人的,胜利也是别人的,自己只有带着失败离去,但他要将千金带走。

    一个人忽然门板般立在轿子前,忽然说,“你等一下。”

    “我为什么要等?”

    “因为是我说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叶孤云忽然冷冷盯着阿门,盯着他腰畔的那口剑,剑柄上忽然长出一只手,无论是什么人都看的出,那只宽大而瘦消的手握住什么,都不容易被夺走,就像是他自己的命,绝不会被别人夺走。

    阿门握剑并未出鞘,但他的剑随时都可以杀人于无形。

    他说,“你是用剑的?”

    叶孤云点头承认这一点。

    “你为什么不用鞘?”

    “因为我的剑随时都会杀人,无需入鞘,不必用鞘。”叶孤云又说,“绝不会像你的剑,躲在剑鞘中不出来。”

    叶孤云冷笑,盯着阿门腰畔的剑鞘,忽然说,“整天见不到阳光的滋味,跟活在裤裆里有什么区别?”

    他依然在笑,大笑。

    他故意激怒阿门,剑客被激怒,刺出的剑一定是乱的,因为剑客的心已乱。

    乱则败,败则死。

    这其间绝不会有一丝选择的余地,也没有一丝值得怀疑的地方。

    阿门闭上嘴,不语。

    他的手依然握得很紧,等到叶孤云笑完了才说,“你果然不是剑客,但却是用剑的。”

    叶孤云不语,听他说下去。

    阿门又说,“身为剑客,就要忠于剑,诚于剑,一生都要以剑为朋友,以剑为伙伴,以剑为情人,剑就是剑客的一切,也是剑客的生命。”

    他忽然也大笑,冷笑,讥笑,“你绝不是真正的剑客,也许只能算是三流的剑客。”

    叶孤云闭上嘴,不语。

    灯笼在晚风中摇晃,两个人相互凝视着,两个不同的剑意,两个不同的剑境,却有着相同的剑气,相同的杀气,他们的出手必然也是相同的。

    夜色更深,天地间杀气更浓。

    “你可以出手了。”说话的是叶孤云,叶孤云不愿呆在这里,想早点离开这里。

    萧玉竹忽然说,“你想带着千金离开?”

    叶孤云闭上嘴,不语。

    他已明白这女人是什么角色,一个能牺牲贞操牺牲情感满足对方来换取信任的女人并不多,这种痛苦,并不是每一个女人所能做得到的,也并不是每一个女人所能牺牲得起的。

    她无疑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彻底,牺牲的当然更彻底。

    伤痛、情爱、躯体,......,甚至连思想都已付出,她将能牺牲的东西,仿佛都已牺牲掉。

    她在笑着,笑的仿佛是一条疯狂而拙劣的母狗。

    代价越大,得到的回报当然也很高,她在微笑,凝视着竹筒,忽然说,“你为什么不说说话?”

    叶孤云沉默。

    剑尖的鲜血早已滴尽,他的目光渐渐落到上面。

    风笑天的尸骨渐渐冷透、僵硬,连流出来的鲜血都已变得发干、缓慢。

    这人死在那里,跟野狗死在臭水沟里仿佛没有什么区别,也同样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萧玉竹更不会注意他,死人绝不会引起他的注意,特别是死了还没有一丝利用价值的死人,更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萧玉竹依然笑着,“被别人出卖的滋味怎么样?”

    叶孤云不语,嘴角肌肉因过度酸楚而抽搐、轻颤。

    “一定很不舒服。”说话的是狗头铡,狗头铡靠得很近,却并未忘记自己的身份,一直与萧玉竹保持着一段距离,一种君与臣之间的距离。

    “哦?”萧玉竹仿佛很惊讶,她凝视着狗头铡的笑意,脸色现出厌恶之色。

    狗头铡若是看到这种脸色,一定会闭上嘴,远远的走开,甚至会逃走,但他没有看到,因为他垂下头的。

    萧玉竹又说,“有多不舒服?”

    “当然是钻心刺骨那般疼痛了。”他依然在笑,因为他说的是事实,此时的叶孤云应该忍受着这样的痛苦。

    萧玉竹也在笑,笑的仿佛很开心很得意,却仿佛有点不舒服,别人也许看不出,也感觉不到,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说,“那他此时跟别人动手岂非很可能要死翘翘了?”

    “是的。”狗头铡目光落到阿门握剑的手上,笑得更加开朗。

    萧玉竹忽然丢给他一口剑,笑着说,“你去杀了他。”

    狗头铡的脸已扭曲,额角冷汗如雨滑落。

    剑在轻颤,他的心颤动也许更加猛烈。

    他就算手臂没断也不敢跟叶孤云拼命,何况现在的自己。

    “你去杀了他。”萧玉竹依然在笑,笑的轻蔑、不肖。

    剑握紧,狗头铡忽然倒下,大叫着,“我杀不了他,我做梦也杀不了这人。”

    他大叫着大笑,忽然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受别人的气,受别人的摆布。

    “我知道你不敢。”萧玉竹笑着忽然又说,“你原来也是个胆小的男人。”

    等她笑完了,她边上一个女人忽然应声说,“胆小的都不配做男人。”

    叶孤云没有说话。

    他凝视着狗头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既没有对这人生出一丝同情,也没有一丝怜惜。

    有些人非但不用去同情,更不值得去怜惜。

    狗头铡忽然握剑刺向叶孤云,他没有选择,也许死在叶孤云剑下,会好受点,至少死得光荣些。

    剑光刚刺出,身子忽然扭转,改变方向,冲天而去。

    叶孤云叹息。

    萧玉竹也叹息,她看了一眼阿门。

    阿门点点头,他点头的同时,掌中剑忽然出鞘。

    剑光一闪。

    狗头铡忽然落下,死肉般一动不动,他死的时候,脸颊上的冷汗还在流淌。

    萧玉竹冷笑,“他果然不行。”

    狗头铡点头。

    萧玉竹忽然将竹筒交给后面一个衣着破旧,眸子发亮的中年人,她说,“你去做这件事。”

    这人点头,握住竹筒忽然消失。

    叶孤云动容。

    他从未见过轻功如此高的人,他自己的轻功算是很好了,这人的轻功仿佛比自己还要快一筹。

    他是什么人?是萧玉竹的什么人?为什么拿着竹筒离开?他带那竹筒去哪?打算做什么?

    柳树下的人已不多,那人走后,就剩下了八个人。

    夜色里一直站着三个人,三个不同兵器,一个判官笔,一个雁翎刀,一个钩镰枪。

    阿门凝视着叶孤云,没有说话,剑早已入鞘。

    萧玉竹忽然说,“叶先生是不是想走了?”

    “是的。”回答的是阿门。

    “他为什么还不走?”

    “因为他还想带走千金。”

    萧玉竹微笑,“那我们能不能让他带走千金?”

    “决不能带走。”

    “为什么?”萧玉竹笑得有点吃惊,又说,“我们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没有,我们已经很道德了。”

    萧玉竹笑的很讥诮,“我们答应过他,只要他将竹筒交出来,我就将千金交给他。”

    “是的,我们的确答应过。”阿门又说,“可是我们并未答应立刻放人。”

    叶孤云的脸色变了。

    萧玉竹点点头,“没错,我们的确没有说过立刻放人,所以我们还是很守信用的。”

    “是的。”阿门的手忽然握剑,又说,“所以我们并未做一丝不道德的事。”

    “你说的没错。”萧玉竹又说,“可是叶先生现在急着要走,怎么办?”

    “他不会走的。”阿门冷笑,呼吸竟已急促,他说,“因为千金在这里,叶孤云绝不会离开,他只要离开一刻,我就会将千金的衣服扒光,然后做自己早就想做的事。”

    萧玉竹点头微笑,“有你的。”

    “应该的。”

    “你有把握拦住我?”说话的是叶孤云。

    叶孤云忽然冷冷逼视着阿门,等阿门说话。

    阿门没有说话,一脚踢出,狗头铡的躯体忽然飞起,骤然撞向叶孤云,叶孤云闪身避开,纵目一看,轿子已不见,萧玉竹竟已不见。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道光芒射入云霄,在夜色里看来,仿佛是一只凤凰冲向天际。

    苍穹下顷刻间绽放出四个大字。

    凤舞九天!

    叶孤云纵身往那个地方掠去,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希望这种预感很荒妙,很可笑,不是真的。

    夜色里忽然出现三个人,三个杀人的人,叶孤云看不见最前面的是什么人,却看到一杆长而黑的枪已刺了过来。

    钩镰枪!

    剑光一闪而过,这人惨叫一声,倒下,掌中钩镰枪已刺进叶孤云躯体,叶孤云没有躲过。

    后面一人跃出,这人更快,掌中刀光一闪,直取叶孤云的咽喉。

    叶孤云顺手微抬钩镰枪,刀光顿时被钩镰枪死死卡住,这人咬牙,飞踢一脚,踢得又快又猛又狠,这人看到叶孤云重重撞向柳树的同时,也看到一道剑光闪过,叶孤云软软落下,他挣扎着起来,就看到一杆判官笔到了跟前,急点他十几处穴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叶孤云咬牙忽然刺出了一剑。

    这一剑决不能刺偏,更不能刺慢,无论出现这两者间哪一个错误,都无法逃过死亡的厄运。

    他几乎认为自己要死在那只判官笔下!

    剑尖滴血!人竟无法动弹!!

    判官笔叮的落地,人仰面倒下,一双眼睛中竟现出难以形容的惊讶、不信、恐慌。

    他死也不信叶孤云可以出手,更不信叶孤云可以杀了他。

    夜色很黑,这里已剩下漆黑,灯笼在晚风中已要燃尽,叶孤云一动不动的站着。

    这一剑如果刺出的晚一点点,他的小命就会报销。

    狂风卷起落叶,疯狂撞向叶孤云,叶孤云忽然倒下,他倒下也无法动弹,他闭上眼,努力忍受点住穴道带来的痛苦。

    他想睡一觉却无法做到,因为他脑海里不停的翻滚着几个人。

    风笑天已被他杀了,但千金呢?她被带到哪去了?她的势力会不会被瓦解?她会不会死?

    晚风卷起尘土扑向叶孤云,他却只能忍受着,无力反抗。

    泪水从脸颊流出,流到嘴里,这是他第一次尝到泪水,他没有想到竟是那么咸,那么柔和。

    他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静静等着穴道解开,然后再去找千金,他决心一定要将千金找到,看到她快乐、幸福,再离去,去找下一个该杀的人,那个人就是寒凌子。

    寒凌子也是最后一个,他一个人呆在剑池,剑池里的水是血红色的,是每一个失败者鲜血染红的。

    每一个前来挑战的人,都会带着杀气进去,然后葬身在剑池里。

    叶孤云闭上眼,想到的寒凌子只有这些。

    寒凌子也是孤单的,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剑池的中央那根浮木上,等着别人去找他决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或是小孩,他都会杀,为了比剑,他已先后杀了七个老婆,他的孩子早已离开,在外面是死是活,没有人知道。

    他孤单却与叶孤云不同,叶孤云孤孤单单的,却很寂寞,但他却不同,他完全没有寂寞,只是很需要,他需要的是有人找他决斗。

    没有人找他决斗,他就在那里等着,有时候会发疯,盯着自己影子决斗,他想将自己打败,却无法做到,所以他每个月都有几天跟女人一样不是那么正常,女人只会不舒服,不高兴,但他却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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