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武学,镜湖边。

    阳春三月,微风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信息,深吸一口,清凉到人的心里;吹到身上,让人感到浑身清爽。远处的梅花山上一片翠绿,倒映着在镜湖的水面上,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色宝石。湖边搭着一个高台,朱允炆正在高台上检阅着本次赴陕西的军队,他身边站着朱元璋派来的长福,左右依次是徐辉祖、常升、傅友德、长福等人。台下两万多人的军队迅速的已经列成了四个方阵,经过半年的训练,在精神面貌上,护卫军远强于府军前卫,两个步兵方阵和一个骑兵方阵,共计一万五千人,却鸦雀无声;府军前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差不多,但能感觉有些人在窃窃私语。所有的步兵都换装了新的铠甲,骑兵增加了护腿、护臂、护心镜和头盔,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时辰一到,瞿能、耿璇、吴升、郭钥、宋晟、刘凌峰飞驰到主席台前,翻身下马,躬身施礼,瞿能道:“护卫军已列队完毕,请殿下指示。”刘凌峰道:“府军前卫已经列队完毕,请殿下指示。”

    朱允炆挥挥手,道:“将军启程吧,一路辛苦。”

    “末将遵命。”

    瞿能和刘凌峰一挥手,护卫军在前,府军前卫在后,四个方阵立刻变成四列纵队,形成一条长龙,逶迤向西北而去。

    朱允炆看着徐辉祖道:“将军,此去西北,路途遥远,一路保重。孤在京中等候你的好消息。”

    徐辉祖领命,和瞿能等人向皇太孙告别,纵马而去。

    高台上的人看着大军远去,各有所思。朱允炆心里非常激动,这只他投入大量心血打造的军队,终于亮相了,他有自信,这只军队优于现存的半农半耕的大明军队,现在他需要做的是让其接受战火的洗礼,让其更加坚强;剩下要做的就是要增加其数量,逐步替换现有的军队就可以了。

    武学还剩下一些学生,没有去陕西,大多是要回原籍的军官,看着同学们远去,心里百味杂陈。张辅看着王度带着谭远等人远去,心里不由得有些伤感,想起昨天王度问自己,到底怎么决定,自己说要等待父亲的消息,王度叹息一声,就走了。直到现在,自己才明白到底自己错过了什么......

    长福回到宫中,向朱元璋做了汇报,当汇报到护军的军容时,朱元璋略有所思,等听完汇报时,朱元璋点头示意知道了。过了一会儿,朱元璋在院里散着步,望向了东华门方向,他知道允炆现在应该在那里批阅奏章,自己的孙子越来越成熟了,做事情越来越有目的性了。老皇帝明白孙子派人去陕西的目的,但是他没有阻止,因为这是一个储君应该做的。只是他现在对自己的孙儿也有了忌惮,在创建武学时,自己亲自去了,但这次护军出征,自己没有去,因为那里都是允炆的心腹。虽然他相信允炆不会做出忤逆之举,但一辈子的谨慎让他只是派了长福去观察一下。想到这里,他苦笑一声,也许自己的棣儿也有些用处,间接威胁着允炆,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唉,朱元璋长叹一声,果然是天家无亲情啊。

    北平,燕王府。

    长史葛城收到了京师来的信件,想了一下,叫过一个卫士,道:“陈山,你带着这封信出古北口,把信交给王爷。”陈山领命而去。

    古北口长城,地处燕山山脉,位于蟠龙、卧虎两山南面的浅山丘陵区,地势险要,在山海关和居庸关的中端,自古为幽州锁阴要地。出了古北口就是一片平原,明朝在哈喇河套附近建立了宜兴守御千户所,当陈山赶到宜兴时,听守御千户赵志说,王爷带着亲卫骑兵往柳河、滦河方向去了,今晚可能会在滦河边过夜。陈山赶紧带着信件往滦河赶去。

    滦河边,燕王朱棣正指挥着麾下的五千骑兵进行骑射训练。当陈山赶到河边时,极目望去,远处天边驶来大队的黑甲铁骑,苍凉的号角声中,铁骑如同蝗虫一般,将草原染上了黑色,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让大地都震动起来,陈山感觉自己面临着排山倒海的海浪的冲击,胯下的战马也不安的躁动起来。在距离陈山五十米的地方,号角声起,铁骑突然转向,绕过陈山,然后铁骑合围,将陈山包围在中间。

    “哈哈,陈山,你来了?”燕王朱棣从战阵中冲了出来,他身穿黑衣黑甲,披着红色的披风,胯下枣红马,远远看去,如同一团火一般。陈山赶紧滚鞍下马:“王爷,卑职受葛长史之命送一封信来。”

    朱棣拆开信件,在马上看了一眼,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一挥手:“传令下去,立刻返回北平。”背后的铁骑立刻换马,往古北口奔去。

    傍晚,燕王返回了北平,一边进王府一边吩咐葛城:“一会儿道衍大师来了,让他直接到偏厅议事。”

    朱棣在进北平之前,就让陈山去通知道衍了,所以朱棣刚坐下不久,道衍就推门进来了,看着燕王的神色,道:“王爷,怎么了,出事了?”

    朱棣把一封信扔过来,道:“允炆竟然给我来了这么一手。大师请看,该如何应对?”

    道衍看了一下,原来是张辅的书信,沉思了一下,道:“王爷,把张辅所有的书信都拿过来,老衲要仔细看一下。”

    等把所有的信看完,天已经完全黑了,道衍收齐所有的信,慢慢说道:“王爷,派人去把张玉叫来吧。”

    朱棣点了点头,让人去传张玉了,然后问道:“大师,这次我这个侄子想要张辅,顺便把张玉也要走,这个很难处理。”

    “为何?”道衍笑道。

    “大师,这次事情是个信号,如果本王同意,那么允炆想调谁就调谁,本王的得力部下岂不是就空了啊?如果本王不同意,代表着孤有自立之心,允炆肯定会防备我的。”

    道衍想了想道:“王爷言重了,不至于到如此地位,即使皇太孙调走再多的人,北疆还是会听从王爷号令的,北疆亲近王爷的将领不知道有多少,况且皇太孙不会这么做,如果他将北疆所有的将领都调走,就会毁掉北疆防线;而且大规模调离,肯定会造成人人自危,会让北疆将领觉得皇太孙不信任他们,那就会有更多的人投向王爷。”

    “所以,王爷可以让张玉调走,待王爷成就大业,再用他们不迟。即使王爷不同意调走,也没什么,理由上也说得过去,毕竟是王爷的护卫,王爷不同意也有情可原。”

    朱棣苦笑了一声,道:“道衍大师,那到底是放还是不放呢?”

    “这个要看王爷了,起兵初期是最难的,主要看这个张玉能不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如果可以,就留下;如果不好说,就放走吧。”

    朱棣想了想道:“大师,本王觉得允炆的优势太大,有朝廷的名义,调动将领,易如反掌,本王是不是昏了头了,非要造反。”

    “王爷是不是觉得朝廷很得民心,怕自己没人支持?”

    “是的。”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其实只是一句粉饰太平之语,想辽、金、蒙古何尝得民心,为何也能南面称皇呢?”

    “......”

    道衍站起来看着燕王道:“老衲只知天意,不知民心。”

    朱棣思索了一下,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让人叫张玉进来。片刻之后,张玉走了进来,向燕王见礼,朱棣让他坐下,把张辅的信扔到张玉面前,张玉拿起信来看了一遍,忽然面色发白,跪倒在地:“王爷,世美为北元逃人,自归王爷以来,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文弼也一样,我张家誓死效忠王爷。”

    朱棣道:“如今皇太孙看重文弼,答应将你调到西北去,升任卫指挥使,你可愿意?”

    “末将不愿意,末将愿追随王爷,建立大业。”

    “大业?本王富贵已极,还能有什么大业?”

    张玉愣住了,踌躇着不敢说话,不过他不说话,朱棣也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如有万钧,压的张玉喘不过气来。良久,张玉喘着粗气道:“王爷,末将,末将......愿推王爷为皇......”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朱棣一拍桌子:“大胆,张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反?”

    最难的话说出来之后,似乎张玉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王爷,末将赤胆忠心,此生效忠王爷,至死不渝。”

    朱棣站了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到了张玉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世美,即使本王要起事,也未必会成功啊。你岂不是要被抄家灭门?”

    “末将认为殿下雄才大略,用兵如神,加之殿下多年经营,一定可以成功。”

    朱棣又踱了几步,走到主位坐下,盯着张玉看了好久,道:“世美,你给文弼回信吧,把意思说清楚,不过要注意措辞,这封信很可能会被皇太孙看到。”

    “遵命,王爷,末将这就去办,写完之后,交到王爷这里。”

    “好的,你出去吧。”

    张玉出去之后,屋里再次沉默。

    朱棣过了一会儿道:“大师,允炆这次试探,有了效果,本王有些不安。”

    道衍笑了笑道:“王爷,不必惊慌,今上不会让皇太孙动王爷的,待皇上离世,那时候就是王爷大展宏图的时候。”

    “不过,在老衲看来,皇太孙的表现和传闻不同,并非不谙世事的书生,对于齐泰等人虽然重用,但并没有倚为心腹,而且又保下了傅友德,虽然没有重用,但这个人在皇太孙登基后,可能会给王爷造成很大的麻烦。”

    “是啊,”朱棣感慨道:“最近配装给北疆的头盔、护心镜等装备,据说是允炆的手笔。本王试过了,确实好用,所以本王也有些不安啊。”

    数日后,齐泰派人送信给朱允炆,朱允炆打开看了一眼,不由的叹了口气,看来燕王叔还是不死心啊。放下书信,走到院子里,微风吹过脸庞,带着一阵阵湿气,似乎又要下雨了,也许将来还是要有一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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