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拂过丘陵,树叶沙沙,天阴层的快要滴下雨,水潭周围的林子一拨拨的人影来去,喊着号子将并在一起的木排抬起来,树上有人在系着绳子,不久之后,挂在树上的简陋屋顶算是完成,周围做着这样事的身影还有更多,女人负责将木头摆列捆起来,然后让男人抬走、搭建,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的忙碌,不远的水潭边上,升起的几堆篝火,大锅沸腾的溅起香浓的肉汤,再远一点,几只被屠宰的牛羊,架在了火焰上,油脂嗞嗞的发出诱人吞咽的香味。

    从鲜卑人中救回的两千多人,总算有了一丝生气,经过一夜思考后,有人离开去了附近的城镇讨活,也有回去寻亲的,最后能留下来的,不过八九百人,这样的人数其实已经严重超过了白狼原的生活供给。

    “首领凭意气用事,这么多人要养活,变得太过困难。”曹纯端正的坐在石头上,一只手捏着支架翻转着灼烤的全羊,“……若是往后再救下人,只能往外面坐下了。”

    “意气用事怎么了?”

    旁边,另一块石头上,高升将挑选的内脏扔到一个盆里,甩了甩手上的血渍,扯开嗓门:“……到了草原上就得意气用事,不强硬,别人就当你好欺负,你也算入了咱们白狼原,还一副正经样子……”

    翻转全羊的身影看过来一眼,又转回去:“纯年幼便好学问,年岁十八时便官拜黄门侍郎,现下要改,太难了。”

    “要改?那容易,看到那边女人没有?过去扛一个,带到人少的地方……”

    曹纯瞟了水潭对面,忙碌的数道妇人的身影,摇头:“这样做与鲜卑人何异?命苦之人,就不要再过欺凌。”

    “欺凌?”高升擦了擦嘴角,大笑:“你长在中原自然不懂的,现在只要扛走一个妇人,做下好事来,以后想踢都踢不开,这就是给别人盼头了,知道吗?读那么多书也没甚用。”

    陷入沉默的曹纯背后,来自外邦的杰拉德抱着一捆干柴过去,听到这边两人的对话,显然听不懂,自然也插不上嘴,回到自己这边划分出来的位置,百来人围拢着烤着火,他将柴禾丢到一旁,在金发女子旁边盘腿坐下,“斯蒂芬妮,去往东方帝国的前途艰难,语言就是我们途中最困难的。”

    篝火燃烧,女子丢进一根柴禾,“我们需要学会他们的语言,否则就算见了东方的皇帝陛下,也无法将我们的来意转达,你是这个意思吗?我的哥哥。”

    “是的。”魁梧的大汉,抚过巨剑,叹了一口气:“或许,我们先学会一点东方的语言,有了准备再去见东方帝国的皇帝陛下,但要从谁身上学,你有主意吗?”

    那边的斯蒂芬妮眨了眨眼睛,越过跳跃的火焰,目光看向远方,停留在一道端着陶碗走去狼穴的倩影上,声音平淡缓慢:“有了,她很有诗人的气质……应该会很好相处。”

    说着话时,那道身影已经走进了狼穴,洞里潮湿,蔡琰走的小心翼翼,手里冒着热气的肉粥正是刚刚熬好的,大抵是想自己亲手送过去,走到寝洞的门口,还吹了一下,踏进去后方才发现石榻上已经没有了身影。

    蔡琰将粥放在石桌上,连忙回转到洞道,对守卫的亲卫狼骑轻声开口:“你们的首领……他在哪儿?”

    “大首领起来就去了三首领那里……”那名狼骑自然知道眼前女子与大首领的关系,便是如实的回答。

    少女谢了一声,莲步缓走,手指绞着皮袄一角,走过洞穴的大厅,朝另一侧过去,洞道不长,公孙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尽头传过来,像是与人谈话,随后东方胜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首领这般报复,虽说杀了一个步度根……但据区区知道,东面还有轲比能,此人能力出众,又起于微末,步度根一死,他的部落迟早会落入轲比能手中……到头来,我们的日子或许会比现在还要难过……”

    “难过也得过下去……草原就这么大,人要活就得挪,就算我不杀步度根,来日他也要寻我等麻烦。”

    少女轻轻走了过去,小马贼李恪站起来想要进去通报,被她摆手拒绝。

    呼呼呼……

    偶有风从洞道吹进来,洞石内火把光晃动起来,石室当中,除了养伤的东方胜,旁边还有一个左边胡子较长的身影站立侧旁,披着大氅的公孙止坐在近前的石凳上,拍拍床榻上的手背:“……至于轲比能,眼下我与他尚无瓜葛,而且侵吞步度根留下的部落、牧民也需要时日,纵然将来注意到我们,大不了再杀一个单于!”

    “首领,话不是这样说……”榻上,书生摇摇头,双唇虚弱的微张:“有了步度根的前车之鉴,必然会防范…之前区区听闻首领乃是北平公孙将军之子……实在不行,首领不妨带着大家去右北平……来日羽翼丰满时,再驰骋草原。”

    旁边站立的左髭丈八急的跨步上前,拱了拱手,抠着发髻,嚷道:“三首领,你这话就说远了,公孙首领与我家张将军谈妥了许多事,要是中途变卦,我家就没马骑了啊。”

    东方胜看向那边的大首领,对方的目光也看过来,公孙止点头:“去年走一趟中原,与黑山军的张燕会过面,对方想要战马、牛羊,用兵器甲胄做交换,我也应了下来,而且也有些东西也是需要他们帮忙做的。”

    “什么东西……”

    “给马穿上靴子……还有重骑的装备。”公孙止目光严肃,说到这,他见东方胜已经有些疲惫,叹了一口气,替他掩盖好毛毯,“你好好养伤,此间事我当有所决断,就算倒头来真的不行,再去北平也不迟。”

    “不是……”

    书生挣扎坐起来,拉住对方衣角,语气急速:“区区是担心首领之名,白马将军的名号在汉人耳中自然如雷贯耳,可鲜卑、乌桓却想杀之后快,到时轲比能西进,首领不得不早做打算。”

    站起的身影皱了皱眉,这点上他自然没有东方胜想的那般远,作为现代人,就算在这里生活两个年头,但有些东西还是要向古人学习的。不过此时,他是不能在当着众人面前说丧气的话。

    “你且放心就是,轲比能西进事小,他真要来……”公孙止手猛地一挥,转身朝后走:“狼也不是待宰的羊羔,咬他一块肉下来,疼死他。”语气斩钉截铁。

    站门口的少女连忙侧到洞壁贴着,看着男人大步过来,一把搂过她瘦弱的肩膀,惊的缩了一缩,还是被强行带走这里。回到另一边的寝洞,蔡琰小声道:“我…我过来给你送粥的……刚刚我什么都没听到的。”

    随后,她被按坐到石凳上,亮着昏黄火光的洞室里,少女略有些无措的样子,待对面身影也坐下时,蔡琰连忙将石桌上的肉粥取过来,“还没有凉…你快吃吧,你睡了两天,肚子一定饿坏的。”

    公孙止像是想着事情,接过陶碗舀了一口吃进嘴里,咀嚼时,也舀了一勺递过去,“你也吃点。”

    “我不饿…不是…是吃过…呃…”

    大手伸过来捏住正说话的红唇,木勺陡然伸了进去,蔡琰眼眶瞪圆看着这个蛮横的男人,木勺拿出来时,她呛的咳嗽。

    “这样主动献殷勤不像你,下次不用这样,有事就说。”公孙止将肉粥呼噜呼噜喝完,只留下空碗,起身去了外面,大抵是还有许多事要忙。

    脸呛红的少女,咬着下唇,眼眶有些湿痕望着离开的背影。

    “难得关心你啊……”

    外面,宦官悄然进来,叹口气:“夫人…主人这是心里有事呢。”

    “我知道。”蔡琰吸了一口气,将湿痕抹去,双肘枕在桌面上,撑着脑袋晃啊晃……

    “……我听见了的,可是怎么帮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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