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呜咽的夜风拂过人脸,领间的狼绒轻轻抚动。

    空旷的原野上冷风卷过这边,带着夜间的野兽啃食尸骨的动静传来,斑驳血迹的城墙对面,是延绵铺开十多里的巨大营盘,箭楼上,孤傲冷漠的狼王久久凝视着那边满目疮痍的城墙,他从未想到双管齐下的计谋,竟没让吕布崩溃,让他感到了意料之外,就算今日只是曹操试探性的攻城,从吕布指挥守城,以及他麾下士卒的战斗意志来讲,松动肯定是有的,但绝不那般容易。

    之前,他在曹操那边帅帐听过今日攻城的伤亡报告,试探进攻的一万两千多人,站到城头不过两千之数,而伤亡高达近四千多人,大部分是在攀爬云梯途中被弓箭、擂石、横木砸下城墙。

    这几年来,公孙止几乎很少打过攻城这样的仗,唯一次,还是趁刘虞兵心未稳,居庸县城小兵少的情况下方才敢用黑山骑发起突袭,随着经历的增多,眼下回头看自己一路走来的脚印,越发感到心惊,就像在悬崖上走独木桥,稍有不慎就跌落万丈深渊。

    他取下铁盔,让冷风吹了一会儿,思绪飘飞。另一边,典韦也在旁边诉说下午的战斗,“主公,就不该让曹操那般早收兵,老典刚刚进入状态,张辽被我打的瘫倒,那吕布就来了……”

    公孙止望着夜色点点头,抬起手打断他的话,脸色平静的转过来,带着笑容看向狰狞凶戾的巨汉,“那你腰上的伤怎么来的?这只是一场试探,没必要那般卖力气,就算拿下整个徐州,也没我们一份,我要的……曹操不会给,只能靠这里来取!”

    他手指点了点脑袋。

    “主公说的老典也不懂……”典韦终究不会和公孙止顶嘴,像是闹点小情绪的叉着双臂靠在木栏上。

    “不需要太懂,明日你再看吧……恐惧和绝望会传染的,一旦知道没有了援军……”公孙止挥动的手指着远方的城墙,“就如我们草原上、山麓打猎一样,都有不变的道理,猎物只有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才不会想着逃跑,要么反抗到死,要么蹲在地上任人宰割。”

    话语停顿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一旦没有了援军,他们就彻底绝望了,困守孤城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吕布想死,他麾下总有人想活着,所以……典韦,不要心急,才刚刚开始呢。”

    典韦大概是明白了,到底安心的点了点头。

    过得一阵,下方的营地里响起马蹄声,李恪骑马从后营过来这边,举着狼牙棒站到箭塔下大喊:“首领,阎柔领军回来了,人也捉了好几个……大的……”

    话语落下不久,几名骑兵朝这边奔行,冲到箭塔下方才勒停了战马,嘭的一声,捆缚的身影被丢下马背,狠狠摔在地上。公孙止拒绝了典韦的搀扶,迈步下了梯子,站立在一根箭塔柱子那里,望着地上一身皱巴巴袍子的文士。

    随后,一名骑士将捆缚的身影拖拽在地上,扔到了公孙止脚边,伸手将对方塞在口里的布绢扯出,骑士拱手:“启禀都督,阎将军正在整军,让卑职们先将这陈宫带来,将军稍后就到……还有……臧霸逃跑,不过他麾下孙观、昌豨也俱都被抓获。”

    “嗯,你们下去休息。”

    公孙止让他们退下,拖着披风走到地上挣扎的身影面前,垂下眼帘,“陈宫?我们倒是第一次见面……”

    “呸!”脸蹭在地上的文士,扭动身子抬了抬头,目光怒瞪:“休要多舌,今日被俘,唯死而已,看看我会不会投降!哈哈哈哈——”

    周围,典韦、李恪等数十名侍卫陡然也大笑起来,陈宫笑声停下,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们,公孙止蹲下来,目光冷漠看着对方,嘴角却是带着笑意,语气渐低:“我大汉文人,有铮铮铁骨!很不错,可惜……我没想过要招降你,而是要借你人头一用。”

    “你的死,会让下邳城的所有人感到绝望和恐惧……”下摆抚动,公孙止起身盯着陈宫大惊失色的脸,缓缓转过身遥望远方隐约亮着火把光的城墙,抬起手时,李恪上前把地上的文士提了起来,他声音像是寒冰般冷漠,“派人通传曹司空,明日将俘虏来的吕布援兵,悉数压到城下砍头,我想看看他们恐惧绝望的神色,然后……再打。”

    “是!”

    众人齐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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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邃,寂静的下邳城内偶尔能听到哭声,在这样混乱、死亡的气氛下,百姓、大户难以安眠,哭泣的声音在黑夜里传递,有人从梦中惊醒也跟着抽泣起来,夜里有巡街的差役和士兵紧张的走过街道,听着隐约的哭声,让他们感到不安。

    吕府,有人从床榻上醒过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挂在床榻的佩剑,昏暗的房间里,妇人也并未深睡,动静中被惊醒过来,拉住丈夫的手,下床取过一张绢帕给他额头上的冷汗。

    “夫君,你别给自己压力……”严氏又去点亮了灯,满是心疼的看着坐在床边高大的孤影,过去握住他的手,脸靠上手背,“外面还有军师和臧将军,你不要太给自己压力,夫君一个人怎么扛的下来。”

    “……我梦到稚叔了。”

    沉寂的男人低沉的开口,“昨日从城头下来,我去了伤兵营……都是好兵啊……看到他们的模样……我忽然明白张杨的话了……”

    他微微的泛起笑容,摩挲妻子的脸颊,望着那边的灯火,轻声说:“夫人……这些年委屈你和玲绮了,跟着我到处东奔西跑,没有过一天踏实日子,我也每天想着下一个落脚在哪里,哪块地方才是我吕布的容身之处。”

    “夫君……”

    “夫君在的,夫人别怕。”吕布低下头与妻子担忧的眸子对视,然后笑了笑,说:“我觉得……你和玲绮,还有麾下的众将……那些伤兵营里的士卒们,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手轻轻拍打。

    “.……是不该过这样的日子了。”

    静谧、暖黄的的房里,两道身影紧紧的靠在一起,屋外夜风跑过长檐,昼夜来去,很快,新的一天来到了。

    不久,许许多多的人站在墙垛后面,望着城外的远方,一批批捆缚的俘虏乌泱泱的过来,然后便看到了一副令人咬牙切齿的画面…...鲜血绽放,冲刷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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